第51頁(1 / 1)

但情狀淒慘,方蘭蕊始終不忍細思,驟然提起,心中乍冷乍酸。

那時候她以為自己一切都已經結束,逝者已矣,但現在回想,對於那些被救出的姑娘而言,或許隻是噩夢的開始。

就像麵前的道姑這般出家的,結局尚且算好,隻怕更多的人,無聲無息的病逝掉,用以給家族聲譽陪葬。

“呀,方小娘子想起來了?”鄭端敏見她麵露恍然之色,神情不由怨尤:“要不是你們當初多管閒事,平白捅出事來,叫她在裡邊兒死了,豈不乾淨!這下倒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叫我們家宅不寧!”

方蘭蕊聽得眉頭一跳,冷冷打量她神情,忽的道:“這位女冠,是你什麼人?”

鄭端敏神情一滯,閉口不語了。

方蘭蕊記性倒好,在衡陽大長公主府上那些事兒裡翻了翻,便有了答案,神情愈發冷淡:“是你前些年宣布病逝的姐姐,是不是?”

鄭端敏神情微變,有些心虛:“我姐姐早就病逝了,你不要胡說,惹人非議。”

她這般躲閃的態度,反倒使得方蘭蕊愈發確定,也愈發驚駭起來。

當初幼女案鬨得極大,影響也壞,直接驚動了天子,為了防止敗壞各家聲譽,宮中嚴令封鎖受害女眷消息,不得擴散,也是直到今日,方蘭蕊才知曉,原來連衡陽大長公主的孫女,都在其中。

更加令人深思的是,出身宗室的貴女出行,身邊少不得會有婆子侍從,怎麼會被人擄走,陷到那種地方去?

其中緣由,隻怕要落到後宅傾軋上。

方蘭蕊思慮的功夫,鄭端敏也將她上下打量一遍,麵上神情幾轉,最後看向那道姑,憤然道:“要不是你,哪裡會生出後來許多事情,祖母也不會因此臥病,害人精!”

那道姑想來是極硬氣的脾氣,不然那會兒也不會直言回擊,現下聽鄭端敏提起衡陽大長公主,目光卻略過一抹傷痛之意,沒再反駁。

方蘭蕊性情柔和,骨子裡卻很堅韌,若是不明就裡,自然不願摻和彆人家事,現下明了事情起源,再見鄭端敏咄咄逼人,卻也動了火氣。

“明明她才是受傷害最重的,到了你嘴裡,怎麼成了害人精?”

她氣的聲音都在顫唞:“大長公主臥病,未必不是心疼孫女,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彆人的過錯?”

“她要是知道廉恥,回府那日就該自儘!”鄭端敏聽方蘭蕊說完,火氣愈發大了:“此時苟延殘喘,平白膈應彆人!”

“你也是女兒家,也該叫她一聲姐姐,怎麼說的出這種話來?”

方蘭蕊怒道:“不恨惡人為非作歹,卻恨無辜受害之人,這就是你的教養?”

“放肆!”鄭端敏惱羞成怒:“你竟敢這樣同我說話!”

“我為什麼不敢這樣同你說話?你是公主郡主還是縣主?”方蘭蕊語氣愈發硬了:“雖是宗室之女,但也隔了三層,你以為自己比我貴重多少?”

鄭端敏最恨彆人提起自己隔了三層之遠的宗親身份,愈發惱恨,想也不想,便要伸手打她,那道姑吃了一驚,趕忙伸手去攔,卻沒來得及。

方蘭蕊跟隨董太傅走南行北,自然不同於尋常弱質女流,側身避開後,順手將她推開。

鄭端敏是閨閣姑娘,力氣不足,身子一閃,堪堪跌倒在地,自覺失了臉麵,被身邊侍女扶著站起,氣怒交加,正待說句什麼,卻聽外邊腳步聲近了,又有男子說話聲傳來,狠狠剜她一眼,這才悻悻作罷。

自家矛盾歸自家矛盾,她卻也不會表露在外人麵前,方蘭蕊也是勳貴門楣出身,自然不會嚼舌,但彆人可就不一定了。

當初的事情傳出去,受影響的先是她早就宣布病逝的姐姐,隨即便是府中未出嫁的小娘子們了,她不敢多生是非。

方蘭蕊目送她離去,心中那口氣勉強散去,這才轉身去看身邊道姑,道謝道:“今日素齋,隻怕是女冠費心,有勞了。”

先前她以為是庵堂裡見魏國公府的小娘子來了,有意奉承,現下再想,多半是麵前之人為表心意,刻意準備。

“這是哪裡的話,”那道姑趕忙回禮,示意不必,帶著方蘭蕊往後院取水的地方去:“原就該多謝你們的。”

方蘭蕊見她麵色平靜,氣度恬淡,心中微微生出歎息,隨即又覺欽佩,想想她這些年的境遇,隻輕輕歎一口氣。

“陛下是仁善之人,”那道姑見她如此,卻微微笑了:“知道我們未必會被家人接納,便將我們送到這裡來修道,靜慧師太慈愛,待我們也好,終究有個歸宿。”

當年案發之時,方蘭蕊畢竟年幼,不知其中端倪,現下聽她講了,倒微舒一口氣:“天子盛德,是萬民之福。”

說話的功夫,便到了後院,侍女們去取水,她則輕聲問道:“女冠同鄭端敏,是……”

畢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她並不十分清楚。

“我道號文惠,直呼便是,”女冠不以為忤,淡然道:“我生母早逝,後來父親娶了她的庶妹做繼室,姨母生了她。”

原來如此。

方蘭蕊見她麵色如常,渾然不提當初如何,更不說當年緣故,愈發敬佩:“是我冒昧,望請見諒。”

“都過去了,也沒什麼說不得的,”文惠向她一笑:“快回去吧,你的朋友們該等急了。”

方蘭蕊帶著兩個侍女回靜室時,心思尤且有些沉鬱,路過那長廊時,早已不見鄭端敏一行人的蹤影,吩咐道:“你們先過去吧,不要同彆人提方才之事。”

等兩個侍女走了,她才往長廊一側花木那兒去,輕聲道:“多謝尊駕相助。”

那頭靜默一瞬,章武候從花木後邊走出來,神情微微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有人在這兒?”

“時機太巧了,”方蘭蕊微笑道:“鄭端敏剛要鬨起來,便有人來,未免太過蹊蹺。”

“你們都是女眷,又牽扯到從前那樁事,”章武候對她解釋道:“我貿然出來,反倒叫人尷尬。”

“侯爺是怕文惠女冠難堪,一番好意,”方蘭蕊莞爾道:“我明白的。”

她原就生的清麗婉約,如此一笑,更添幾分動人意味,章武候看她一看,不知怎麼,心口忽然熱了一下。

他輕輕咳了一下,將那股不自在遮掩過去:“讓你見笑了。”

畢竟是在庵堂之中,孤男寡女說話,終究有些失當,方蘭蕊謝過他後,便辭彆道:“還有人在等我,侯爺自去逛吧。”

章武候自然不會糾纏,隨即應聲。

五月時分,院子裡正是鬱鬱蔥蔥,方蘭蕊腳步輕緩,拾級而上,徑自往靜室去,卻覺身後那人還未離去,心有所感,回頭去望,便見停留在原地,並無動作。

四目相對,章武候一時有些怔然,她卻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飄然離去。

長安伯今日同章武候一道出門,為家中長輩來拜一拜菩薩,哪知章武候說是出去透透氣,便再沒回來。

一個大活人,哪兒能說丟就丟,他拿了把折扇搖,慢悠悠的去找,哪知還沒在庵堂裡走多久,便在長廊邊兒找到了。

“做什麼呢,”他拿折扇拍了拍章武候:“一個人在這兒出神,跟思春似的。”

章武候道:“也沒什麼,忽然想明白了一點兒事。”

長安伯好奇道:“什麼?”

“或許,”章武候看他一眼,輕輕道:“我應該娶妻了。”

☆、第55章 醉貓

文惠女冠的事情牽涉甚多, 方蘭蕊素來行事沉穩,自然不會廣加宣揚。

倒不是她信不過幾個手帕交,而是涉及宗室, 不好多說, 直到眾人各自歸府後的第二天, 她方才往魏國公府去,同小表妹說了這事兒。

畢竟妙妙即將嫁入宮中,那些受過苦的姑娘又被皇帝送到水寧庵去, 想來即便知道, 也不會有礙。#思#兔#在#線#閱#讀#

“應是後院傾軋,才生出這等禍事吧, ”妙妙聽得蹙眉,末了, 想起鄭端敏, 又搖頭道:“她也是女兒家, 怎麼能說得出這種話來。”

方蘭蕊也是歎息:“誰說不是呢。”

這事兒到底在妙妙心裡留了幾分陰鬱, 第二日入宮時見了皇帝, 不免同他提了幾句。

“文惠啊, ”皇帝聽後,同樣默默良久:“京兆尹得知她身份後,先是同朕回稟,畢竟那是宗室血脈, 遇上這種事, 總要有個交代, 但最後,儘管衡陽大長公主處置了兒媳婦,可文惠失去的,終究不能彌補了。”

這也就是默認鎮國將軍的繼室,便是文惠這番遭遇的元凶。

妙妙想起阿蕊姐姐說過的話,又問了一句:“那衡陽大長公主的病?”

“文惠生母去世時,將獨女交托給婆母照看,卻不想出了這等事,”皇帝麵色微沉,搖頭歎道:“大長公主傷心愧疚,自此一病不起……”

原來是這樣。

妙妙心頭悶悶的,看向皇帝,忽的想起另一處來:“衍郎將那些女孩子遷到水寧庵去,倒是善事一樁,她們都很感激你。”

“舉手之勞罷了,”皇帝摸摸她的小腦袋,輕輕道:“也是可憐。”

這個話題起的有些沉重,妙妙有些難過,伏在皇帝懷裡,久久不曾做聲,皇帝隻靜靜的攬著她,也沒說話。

小媳婦既然入宮,皇帝自然舍不得放人,說是宮中來了幾個名廚,留她在宮中用了晚膳。

妙妙最愛吃甜,膳食上也偏向清淡,新來的幾個禦廚菜肴做的鮮香,倒是搔到她癢處了,快吃不下時,才依依不舍的停了筷子。

相比之下,皇帝胃口可比她好多了,這會兒飯菜隻用了一半兒,正提著酒壺自酌自飲。

妙妙酒量十分的淺,酒水之類的東西,半分都不敢沾,這會兒見皇帝喝的愜意,不免動了幾分心思,一雙杏眼亮閃閃的,裡頭隱約有幾分渴望。

皇帝看出她心意來,有些好笑,伸手斟一杯酒喝了,又問她:“要嘗嘗嗎?”

“不要,”小姑娘趕忙搖頭:“喝醉了怎麼辦。”

喝醉了才好呢,皇帝在心裡道,剛好叫朕先親親揉揉,再摸摸抱抱。

“沒事兒,”他一臉正直(?)的勸(騙)小媳婦:“就一杯,喝不醉的。”

妙妙有點兒懷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皇帝臉不紅眼不眨:“朕騙過你嗎?”

“那倒沒有。”小姑娘還很單純,絲毫不知人心險惡,被他勸了一句,就動心了:“嘗一點兒好了。”

皇帝同她挨得近,也沒那些拘束,將自己飲儘的杯子倒滿,遞到她麵前去:“試試看。”

“換一隻杯子嘛,”小姑娘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這隻你用過了。”

“好好好,那就換一換,”皇帝十分好說話的點點頭,擺了擺手,示意內侍去取隻杯子來,又去看妙妙,一臉求表揚的神情:“朕待你好不好?”

妙妙敷衍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