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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裡是一群鎮民,他們圍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壁爐裡的柴火散發著溫暖熱量,空氣裡彌漫著濃濃的酒味。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像極了普通的小鎮裡普通的酒館。

唯獨寧舟,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恐懼。

酒客們回頭打量他,酒保熱情地招呼他,問他是不是想來一杯。

“砰”的一聲,酒館的門在他身後自動關上了。

寧舟一個個地看過去,屋子裡坐滿了惡魔,披著人皮的惡魔,在對他說笑。

滿屋子看起來是人的東西裡,隻有他一個是真正的人類……

這個酒館……不,這個小鎮……到底發生了什麼?

惡魔竟然偽裝成人類的模樣,肆無忌憚地生活在這裡。

原本的鎮民呢?他們……

還活著嗎?

從屍體堆中爬起來的寧舟咳嗽著,更多血液從他的嘴裡湧了出來,還有昨夜血腥的記憶。

他識破了惡魔的偽裝,惡魔也發現了他的異樣。他不得不與這群披著人皮的惡魔殊死搏鬥,渾身是傷,在垂死之際,有一股強大而惡意的力量從他的心臟裡噴薄而出,他突然又有了力氣。

這群惡魔似乎被什麼恐怖的力量震懾住了,驚慌失措,他趁機將它們全部殺死,最後精疲力竭地倒在了血泊中。

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聽見了靈魂深處一聲沉重的歎息,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外麵的天已經亮了,糟糕,老師是不是發現他失蹤了?他必須趕緊回去。

回去告訴老師,這個小鎮裡藏著能夠偽裝成人類的惡魔!它們一定在醞釀可怕的陰謀!

寧舟踉踉蹌蹌地朝著酒館的大門走去,用力推開門。門外,幾個尋人的同學目瞪口呆地看著渾身是血的他:“寧舟,你這是怎麼了?”

寧舟強撐著一口氣:“回去,告訴特蕾莎老師……快逃!”

逃出去,然後通報教廷,徹查這座小鎮,決不能讓惡魔再在教廷的眼皮底下活動!

這座小鎮早已被惡魔隱秘入侵,它被當做滲透永無鄉的橋頭堡。這群惡魔披著人類的皮膚,被秘儀改造後能夠躲過教廷的監察,普通的神職人員都看不出它們的異樣。會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識破,是它們始料未及的意外。

被派出去尋人的同學們被召回,迅速撤離這座危機四伏的小鎮。

但是太晚了。

惡魔們在發現計劃敗露之後,決不能放任他們把消息帶回教廷。撤退的路上,他們被大群惡魔包圍,不得不撤入了一所荒廢的教堂中。

這座教堂就在昨天野外訓練的那片雪鬆林外。昨日歡聲笑語的地方,今天淪為了血腥的修羅場。

特蕾莎老師激活了教廷派發給她的結界,聖潔的力量將這座搖搖欲墜的教堂包裹了起來,讓外麵蠢蠢欲動的惡魔無法進入。

但裡麵的人與外麵的惡魔都知道,結界支撐不了太久。

等到結界破碎,就是所有人殞身之時。

特蕾莎老師將六神無主的孩子們叫到了一起,手中拿著唯一生還的希望。

“我手中有一枚傳送符,可以將一個人傳送到附近的安全地帶。戍北教區的軍團就在附近,如果去求援,也許能趕得及救下所有人。”

這是謊言。

她比這些年輕的孩子們清楚,求援隻是一個借口。這個結界根本支撐不到援兵的到來。

她懷著無與倫比的愧疚與痛苦,鎮定地說道:“現在,我們來決定誰去求援。”

——我們來決定,讓誰活下去。

這一刻,所有聽懂的、懵懂的人,都看向了同一個人。

在他溢滿了痛苦與自責的藍眼睛裡,淚如雨下。

——有人愛你嗎?

噩夢裡,比無人回答更沉重的……

是所有人都愛你。

第138章 諾亞方舟(三十六)

“這不公平。”十五歲的少年流著眼淚說道。

他被不公平地對待。

不公平地被偏愛,不公平地被期待,他得到的比這裡所有人得到的都要多,也都要沉重。

這不是給寧舟的愛,是給聖修女之子的愛。

但這一刻,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注定成為後者。

“這個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特蕾莎老師將手搭在寧舟的肩膀上,告訴他,“在我年輕的時候,與你的母親是同學。那時候的我才智平庸,每一門課都普普通通。班上最優秀的學生,是你的母親瑪利亞。她有著神賜的天賦,是眾望寄托之人。”

“那時候我想過,真不公平啊。為什麼有的人生來就才華橫溢,像是月亮一樣醒目,而有的人卻隻是不起眼的星星。不,我連星星都不是,我隻是月光下的螢火蟲。”

搖搖欲墜的教堂裡,所有的螢火蟲們都沉默著,靜靜地看著他們的月亮。

他們的光芒是如此微弱,甚至比不上遙遠的星星,可是他們仍然在發光。

照亮人間界漫漫長夜的,不隻有月亮與星星,還有不起眼的螢火蟲們。

“但最後,在聖城戰役中是瑪利亞保護了所有人,如果不是她擊敗了毀滅魔王,把教廷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我們早已一敗塗地。在那場慘烈的戰爭中,我做了什麼?我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做不了。為教廷犧牲的人是瑪利亞,不是我,這也是一種不公平。”

“現在,這個教堂裡的所有人,我們能做的事情隻有一件。像是瑪利亞保護我們一樣,由我們來保護你。然後由你接過這份責任,去保護更多人。”

“如果犧牲在所難免,我們要讓犧牲有最大的價值。寧舟,你是那個最大的價值。”

唯一的傳送符被交到了寧舟的手中。

所有的同學輪流給了他擁抱,有的擁抱是祝福,有的擁抱是不甘,有的擁抱裡是對死亡的恐懼。

他們都太年輕。

蘭斯在擁抱他的時候,輕聲說道:“如果遇到我的父親,幫我對他說一聲抱歉。那天我不該和他吵架的。”

寧舟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他咬著牙說道:“我很快就帶軍團的援兵回來,你自己回去說!”

蘭斯從對死亡的恐懼中擠出了一個笑容,他說:“現在一想,齊樂人不在真是太好了。這樣,未來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陪你。”

“你們所有人都要陪我,我不想失去任何人!”寧舟哽咽著說道,他攥緊了拳頭,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蘭斯紅著眼眶,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們心知肚明,這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了。

最後是特蕾莎老師,這位嚴厲到讓他害怕的神術課老師,擁抱著他的時候在發抖。

直到這一刻,寧舟才發現無數次出現在他噩夢中的老師,隻是一個體格瘦弱身材消瘦的女人,她甚至還沒有他高大。

她輕輕觸碰寧舟的臉頰,與惡魔戰鬥中留下的血液抹在了他的臉上,像是一道永恒的傷疤。

“瑪利亞……”她眼含熱淚,喃喃著聖修女的名字,恍若二十年前聖城的舊時光,“你的母親,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而你……你總會長大,會成為像她一樣的人。”

“現在,走吧。為我們所有人,好好活下去。”

………………

十二月的戍北教區,突降了一場大雪。

雪中,傷痕累累的少年衝進了駐地軍團的警戒區。

這一行為引來了警戒哨兵的示警,依照軍團的規章製度,擅闖軍團駐地的人可以被就地格殺,但是哨兵卻遲疑了——他認出了這個少年是誰。∴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哨兵將寧舟帶到了軍團長麵前。

軍團不是騎士團,沒有教皇冕下的命令不能隨意調動。最後,寧舟以自己和母親的名譽擔保,在沒有教皇冕下命令的情況下請求軍團救援。

他願意為此接受任何處罰。

真的來得及嗎?

這一刻,寧舟的內心幾近絕望。

他是如此害怕,害怕當他再次回到教堂的時候,看到的是……

那會是他永遠的噩夢,一生無法彌補的悔恨。

無論多少年過去,他會一遍一遍地設想,如果那一晚他沒有偷偷溜去酒館,如果他能在惡戰後早一點醒來,如果他能更強,強到足以保護所有人……

但是,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如果。

除非,有人來為他創造奇跡。

………………

玫瑰教堂。這座雪鬆林外的教堂曾經是戍北教區有名的場所,臨近小鎮的居民們喜歡來這裡舉辦婚禮,於是它有了這樣一個浪漫的名字。

直到一樁慘案發生,這裡才逐漸被廢棄。兩界大戰之後,這裡舉行了一場婚禮,婚禮中新娘被惡魔附身,殺了她的丈夫和在場所有賓客,據說那場血腥的屠殺中,教堂內外遍地是積血與殘肢,場麵恐怖至極。

在那之後,這裡就被視為了不祥之地,逐漸衰落荒廢,最後成為了一座廢棄的教堂。

特蕾莎曾經聽說過這個故事,那時候的她決計想不到,這樣恐怖的大屠殺會再次上演,而她會是親曆者。

包圍教堂的惡魔越來越多,黑壓壓的一片,宛如圍住蜂巢的蜜蜂,結界卻越來越脆弱,教堂裡的所有人都感覺得到,死亡的陰雲已經籠罩在了他們的頭頂,他們連突圍逃跑都不可能。

抽泣聲,祈禱聲都無法阻止死神的腳步,他們注定要葬身於此。

在這最後的時刻,特蕾莎為孩子們布道,她講起了死。死亡葬送了他們的肉,而他們的靈將穿過生與死的界限,來到主的麵前。在主的審判寶座前,他們會得到公正的評判,這個評判決定了他們死後永恒生命的歸處。

因信而死的,他們不至滅亡,反得永生。

“我可以晚一點得永生嗎?”蘭斯天真地問道。

“按著命定,人人都有一死。主已為你定好了日子,你且等祂來敲門。”特蕾莎老師肅然道。

“咚——咚——咚——”

教堂的大門當真被敲響了。

特蕾莎愣住了,結界還在,惡魔進不來,為什麼會有敲門聲?

敲門的人,是誰?

………………

“惡魔的數量還真不少,這個小鎮怕是已經被完全滲透了。真想不到,那個老色批惡魔領主竟然還挺有‘才能’的。”

齊樂人站在雪鬆林外,身上披著一件厚厚的鬥篷。

從兩界邊境回來的路上,他琢磨起了之前被他“提頭換功勳”的惡魔領主的話,他在派對裡提到,他有一個偷襲永無鄉的計劃。齊樂人當然沒有錯過這個情報,在砍完惡魔領主後,他順手抓了幾個他的心腹,這才搞清楚了他的計劃。

魔界地大物博,無奇不有,惡魔的種類繁多,就連魔界的惡魔自己也搞不清楚。其中有一支族裔有一項特殊的能力——它們擅長偽裝。隻要吃掉模仿對象的腦子,披上模仿對象的皮膚,它們就可以實現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