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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的靈魂深處,也在這樣期盼著:

【請你救贖我。】

但是把這樣的希望強加給愛人,是對的嗎?十八歲的寧舟質疑著未來的自己。

靈魂裡的那個聲音沒有再回應。

十八歲的寧舟放下聖劍,他決定再等一等。

他不能去評價一個未曾蒙麵的人,至少對如今的他而言,他還不曾認識他。

他想起日記本裡,未來的自己給現在的他安排的任務:【打獵,修一間小屋,打理好自己的生活。等他找到你的時候,請他進屋坐坐。不要讓他坐在雪地裡,那太冷了。你不能讓他陪你挨餓受凍,不要讓他擔心你。】

寧舟回過頭,看向身後修建到一半的木屋。

現在他知道為什麼自己斷了一隻手、瞎了一隻眼,卻還要在這裡艱難地修木屋了。

十八歲的寧舟再一次看向日記本上的畫像,那張含笑的側臉是未來的他一筆一畫地描摹出來的。每當他看著這幅畫像的時候,無限的溫柔湧上心頭,好像這些情緒生來就紮根在他的心底。

這一刻,他竟然滿懷期待。

他決定去打獵,喂飽自己,然後回來繼續修木屋,在期待的心情中等下去。

如果他不來,夜幕降臨之後,他就會把今天的事情記錄下來,因為明天他的時間又會倒退,回到十七歲。

十七歲的他又要重新閱讀日記,重新經曆一遍還未曾經曆的愛情。

直到他越來越小,不再認得日記本上的文字,但他還可以看上麵的畫像,記住那個人。

再然後,直到他連隨意走動都做不到,隻能留在終於修建好的木屋裡,蜷縮在點燃的火爐旁,裹著瑪利亞繡了他名字的毯子,孤獨地睡下去。

不斷回到過去,直到無法醒來。

我會等到你嗎?

齊樂人。

第92章 魔界征程(十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霧氣一點一滴地凝聚,雪鬆林外的荒野間,濃重的霧氣吞沒了高角馴鹿的身影。

不對勁!

多年的嚴酷訓練和戰鬥中積累起來的經驗都在警告他,這些霧氣絕非尋常。

伴隨著霧氣的彌漫,周圍的溫度正在迅速下降,風中傳來縹緲的歌聲,那夢幻一般美妙的聲音回蕩在茫茫冰原上,如同午夜夢回時情人在耳邊的呢喃。

寧舟的腦中嗡了一聲,那歌聲中有詭異的魔力,他腦中所有的戒備和思考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霧氣中,有一個身披輕紗的人影正緩步向這裡走來,穿過馴鹿,踏過地衣,唱著魅惑的歌曲,輕飄飄地向他走來。

霧氣逐漸散去,來人的身影逐漸清晰,但那歌聲幽幽之中,寧舟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臉。

忽然間,那歌聲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念頭——會是齊樂人嗎?

在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來人原本模糊不清的臉一下子清晰了。

睫毛間微微下行的眼尾,溫柔多情的焦糖色眼瞳,唇齒間那一抹淺淺的笑意,無一不在告訴他,那就是他在等的人。

他%e5%90%9f唱著纏綿悱惻的歌曲,快步向他走來,好像迫不及待地要給他一個久彆重逢的擁抱。

不,不對!

寧舟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喚回了片刻的神智,他強迫自己從惡魔的蠱惑中清醒。鑽心的疼痛中,他眼前的“齊樂人”有了另一張臉——一張美麗而陌生的臉。

它是一隻雪妖!

雪妖還不知道自己的伎倆已經被識破了,它正像無數次捕獵時那樣,唱著歌,朝自己的獵物逼近。它閉著眼睛,用歌聲魅惑獵物,等到靠近到足以發動攻擊的距離,它就會倏然睜開雙眼,用那雙被冰雪詛咒過的眼睛,凍結眼前的獵物。

雪妖……寧舟正強迫自己集中精力,不要去聽耳邊的歌聲,而是回顧著在教廷中學到的知識。

雪妖是一種相當狡猾的惡魔,它們和人間界常見的海妖可能有某種近親關係。雖然它們一者生活在冰天雪地的環境中,另一者生活在無邊無際的汪洋裡,但是它們的習性與捕獵手法卻很近似。

它們都很擅長洞悉獵物的心靈弱點,用歌聲製造幻境。有時,它們利用歌聲迷惑獵物的感官,讓獵物誤以為是自己的夢中情人走來;有時,它們用恐怖的幻象恫嚇獵物,讓獵物陷入驚恐之中徹底崩潰。

在兩界通道被毀滅魔王的大軍衝破之前,人間界很少見到雪妖的蹤跡,零星的幾隻是通過地下蟻城偷渡出來的,數量稀少,不至於引起人間界的恐慌。

但在那場兩界大戰之後,滯留於人間界的雪妖就多了起來,它們喜歡寒冷的環境,而教廷恰好搬遷到了極地永無鄉。於是,如何對付雪妖成為了惡魔學課程中的必修一課。

十八歲的寧舟從前並沒有親眼見過雪妖,但他已經學過如何對付它們了。

首先,不要驚動它,雪妖很擅長逃跑,要對付它必須一擊即中。要讓它以為獵物已經完全陷入了混亂之中,給它靠近的機會……

雪妖唱著歌,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的獵物。

它已經注意這個人類兩天了。

在這一季的寒冰季開始前,雪妖就逃離了默冬嶺城,選擇回到荒野熬過寒冬。如果說綠洲季的默冬嶺城是盛夏繁花,那麼寒冰季的默冬嶺城就是地獄深淵,饑餓的惡魔們競相蠶食,絕不放過任何一點熱量來源。身為一隻擅長在極寒中生存的雪妖,它沒必要在默冬嶺城承受被做成岩漿烤舌的風險。

但它沒想到,這一次的寒冰季結束得如此突然,幾天前,在看到第一批天空水母回到雪焚高原上空的時候,它就知道,新的綠洲季來臨了。

它可以回去默冬嶺城了。

但是,這個突然出現在雪鬆林間的人類引起了它的注意。

太奇怪了,為什麼會有人類出現在魔界的雪焚高原?這個人類還穿著教廷的製服!

教廷的人!人間界的教廷!那該死的、萬惡的、教典的誕生地!

想到教典,恨意就占據了雪妖的心頭。

這三年來,隨著新任毀滅魔王的大軍攻城略地,教典像是瘟疫一樣傳播了開來,每一座城邦的淪陷,都意味著新上任的惡魔領主加入了到傳播教典的行列中。

惡魔領主們為了生存與權勢,被迫學習教典。

如果教典僅僅隻是在那些惡魔領主之間傳播,那倒也不算什麼問題。但可怕的是,這群惡魔領主不滿於此。它們無法與毀滅魔王的意誌對抗,又不甘心隻有自己在苦學教典,於是,教典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形式向下傳播了。

把自己承受的痛苦,加倍地施加給彆人,這是惡魔愛做的事。

雪妖就是這樣,被卷入了這番荒唐的鬨劇中。它為了逃避那來自教廷的萬惡之源,離開了原本居住的城邦,來到了還未被納入毀滅魔王統治的默冬嶺城。

它是如此憎恨教典,這種憎恨讓它失去了理智——它一定要殺死這個來自教廷的人類!

這不會有多困難,雪妖對此感到樂觀,眼前的人類看起來很年輕,也許才剛剛成年不久,他還失去了左手和左眼,這意味著他的戰鬥力不堪一擊。

雪妖%e8%88%94舐著嘴唇,貪婪地注視著不遠處已經神誌恍惚的獵物。

再靠近一點,睜開眼,用冰凍的詛咒凍結獵物的心跳,然後咬穿他的喉嚨,品嘗逐漸冷卻下來的血……

雪妖唱著歌,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它的獵物。

魅惑的歌聲中,寧舟看到日記中的那個畫像活了過來,他眉眼含笑地向他走來。

“我終於找到你了。”他說,那聲音裡是無限的喜悅。

假的。

寧舟冷靜地告訴自己。:-)思:-)兔:-)在:-)線:-)閱:-)讀:-)

他要相信自己的理智,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妖的腳步停下了,它已經逼近到足夠動手的距離,隨時都可以睜開雙眼,用詛咒的寒冰凍結眼前的獵物。它的獵物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渾渾噩噩地站在原地,滿臉恍惚,一動也不動。

三……二……一……

雪妖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那雪白的睫毛緩緩掀開——

就在這時,一陣刺目的劍光亮起,映入眼簾的不是它的獵物,而是一把散發著恐怖聖潔之力的斷劍!

雪妖還來不及閃開,就被一劍刺穿了%e8%83%b8膛!

刹那間,冰冷而鮮紅的血液在慘白的大地上開出了刺目的花。淒厲的尖叫聲回蕩在冰原中,雪妖狂怒著,它睜開的雙眼凍住了獵物的手,它拚命掙紮著,竟然連人帶劍地逃竄了幾步,這才重重地跌倒在地。

龐大的聖潔之力侵蝕著雪妖的身體,它驚恐地想要拔下%e8%83%b8口的斷劍,可是手剛一碰到劍柄,皮膚就被聖光燒出一片焦黑。

劇烈的疼痛直擊靈魂,雪妖淒聲尖叫,在地上翻滾,如玉一般潔白的皮膚上沾滿了地衣苔蘚,它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寧舟挺身上前,拔出備用的短刀,準備結果這隻惡魔。

頭頂的天空水母群中,突然傳來了一聲獅鷲的嘶吼。寧舟抬頭一看,大片水母正在四散而逃,一隻威風凜凜的獅鷲從天而降,朝著他俯衝而來!

獅鷲的背上安裝了載具,牽著韁繩的人身披鬥篷,看不到麵容,可就是這樣一個身影,寧舟的心跳陡然加快了。

冥冥之中,他的靈魂在悸動。

獅鷲在鬥篷騎士的指引下衝入戰場,利爪抓起翻滾不休的雪妖,再次衝入雲霄——

乾得好!齊樂人拍了拍獅鷲的頭,不愧是阿婭精挑細選過的。這隻訓練有素的威武魔獸得意地鳴叫著,抓著雪妖騰空而起。

剛才在高空中遠遠看到雪妖逼近寧舟的時候,他的心跳都快嚇停了。

大約半小時前,齊樂人就找到了雪鬆林間的篝火堆,正是他在赫裡斯瓦托白咖啡中見過的地方。

篝火堆旁,木屋隻修了一小半,而寧舟卻不見蹤影。

齊樂人立刻騎上獅鷲去附近尋找,他一秒鐘也不想在原地等待了。

一路上,他滿心都是忐忑,他不知道寧舟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寧舟的時間在倒流,這個倒流是指哪種形式?他的身體年齡在倒退,那麼記憶呢?如果記憶也一起退回過去,那……他要怎麼對寧舟解釋,自己是他未來的愛人?

告訴他:你未來會愛上一個同性,為他離開教廷,覺醒毀滅本源,成為自己最憎恨的惡魔,甚至是新的毀滅魔王。

這對少年時寧舟來說,無異於巨大的侮辱,他絕不會相信這樣的毀謗。

但是,要停止寧舟身上的時間逆流之刑,就必須給他一個%e5%90%bb,一個寧舟心甘情願的%e5%90%bb。

如果寧舟不記得他,也不相信他,他要怎麼說服寧舟接受一個來曆不明的%e5%90%bb?

一個魅魔的%e5%90%bb?

雪妖還在尖叫,它聲嘶力竭,刺入它%e8%83%b8膛的聖劍已經快把它的靈魂也一起撕裂,它痛不欲生地嘶鳴著,終於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