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殆儘,她開始習慣這裡的一切,甚至以為自己的內心已經足夠強大,有能力控製住危險的局勢。

可她還是太天真了。

她當了三年的議事團首席,卻仍然沒有看透魔界的本質——議事團中那一雙雙充滿野心與欲望的眼睛,並不是被她的手腕壓製住了。

他們畏懼的從來不是她,而是高坐在王座上的毀滅魔王。

他們畏懼他,畏懼他手中流淌著半城鮮血的聖劍,畏懼他腳邊跪趴著的領主們的屍體,也畏懼他膝蓋上那本被精心保存的教典。

因為恐懼而誕生的順從,又能持續多久呢?在恐懼的源頭失蹤之後,那虛假的順從迅速被野心填滿。

那無數雙貪婪的眼睛,期盼著王座上的魔王能夠如他的父親一般瘋狂,成為他們手中無堅不摧的武器。

他們渴望一位強大的瘋王。

你們不會成功的,阿婭在心中默念著,因為,齊樂人就要來了。

她無聲地笑了起來,抬頭看向徐徐開啟的牢門。

怨恨魔女緩步走入地牢,臉上洋溢著抑製不住的喜悅:“首席大人,準備好迎接你的結局了嗎?”

阿婭試探地問道:“我猜,是火刑?還是默冬嶺城最流行的岩漿處刑?”

她問話的語氣很平靜,仿佛是在討論彆人的死法。

怨恨魔女輕笑出聲,她%e5%90%bb了%e5%90%bb手腕上的毒蛇,這一刻,她與她的寵物有著一模一樣的眼神,冰冷嗜血的殘忍。

“不,是腰斬。”她說道。

阿婭恍然,她點了點頭:“看來你們還不打算失去地下蟻城這個關鍵的中轉站。想來,你們已經為我安排好了繼承人?”

龍蟻女王一脈的傳承並不依靠血脈,而是有賴於她腰部以下的龍蟻聖軀,隻要她的半身以儀式移交於繼承人,秩序本源的領域就會平安完成過渡。

阿婭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隔著布料,她仍能感覺到龍蟻身軀的冰冷。她已經快要忘記年少時用雙腿在荒漠中奔跑的感覺了。

“你的繼承人會是一位討人喜歡的惡魔,絕望魔女已經全權安排好了,請首席大人放心。”怨恨魔女在首席大人這個稱謂上加重了音調,語氣裡充滿了嘲諷之意。

絕望魔女選出來的繼承人?

阿婭不動聲色地低下頭,手指翻過了一頁教典,腦中卻在緊張地分析著她話中的問題。

為什麼是絕望魔女挑選繼承人,而不是怨恨魔女?

這兩位魔女同屬於老魔王的舊部,再加上一位虛無魔女,這三位魔女掌控著議事團的大部分席位,三人之間隱秘的權力鬥爭持續了二十多年。

虛無魔女的本源決定了她對權力興致寥寥,這位魔女追尋的是無上的力量,而不是權勢。

但是絕望魔女與怨恨魔女之間的明爭暗鬥可是從來也沒有停歇過,她們之間絕不可能信任彼此。

這三年來,阿婭屢次針對兩人之間的矛盾,這才掌握住了議事團的大局。

現在,是什麼樣的協議,讓這兩人放下過往的恩怨,聯合起來先做掉她?她們不擔心事後的分贓問題嗎?要知道,惡魔之間可沒有那麼多誠信守則。

這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阿婭沉重地心想著。

“我不意外絕望魔女會和你站到一起。讓我意外的是,你竟然會坦蕩蕩地告訴我,我的繼承人是絕望挑選的。你沒打算在我麵前掩飾她能對你、對整個局勢產生關鍵的影響力。這不禁讓我更加好奇了,你們是如何放下過往的恩怨,攜手合作的呢?”阿婭直接問了出來。

以她現在階下囚的身份,和怨恨魔女對除掉她的信心,怨恨魔女有很大的可能性會直接告訴她答案。

怨恨魔女光彩照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差點忘了,你從前是個人類。在關鍵時刻,你還是不能以魔界的方式去思考,這就是你會落到如今境地的原因啊,首席大人。”

阿婭冷冷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很簡單,在我前來默冬嶺城之前,我們在王都舉行了一場秘密婚禮。”怨恨魔女公布了答案。

婚姻,魔界的婚姻,多半與愛情無關,倒是與權力密不可分。

兩個勢均力敵的政敵,在最後為了扳倒大權在握的議事團首席,以婚姻的契約締結了牢不可破的聯盟——我們放棄過往的恩怨,我們不再傷害彼此,我們分享從今往後的一切權力。

這場秘密的婚禮,讓她們共享了權力。

從此,她們不隻是代表自己,也代表了她們的伴侶。

這就是為什麼怨恨魔女會坦誠告訴阿婭,是絕望魔女在為她挑選繼承人。不是絕望魔女天然地擁有了這個權力,而是婚姻,讓怨恨魔女將這項權力共享給了她。

“原來如此……”阿婭喟然長歎,“我竟然沒有想到你們會以這種方式結盟。”

是曾經身為人類的見識,影響了她對魔界生態的認知。

她一直覺得這兩人絕不可能發展出這種關係——這兩位魔女甚至不願意參加有對方在的夜間派對,也從來不共享情人,這意味著兩人的關係惡劣到了極點。

組織派對的災厄惡魔,甚至不得不分彆舉辦兩場活動,迫使議事團的成員們趕場子赴宴。用災厄惡魔的話說:她們兩人的惡劣關係,讓大家的腎臟承受了不必要的壓力。

可阿婭忘了,這裡是魔界,兩個深深地厭惡著彼此的政敵,也可能會締結婚姻的盟約。而她,卻對此毫無防備。

阿婭再次翻過一頁教典,冷淡地說道:“事情我已經知曉了,我會準時參加繼承儀式的。另外,祝你們新婚快樂。”

怨恨魔女冷然地微笑著,欣賞夠了對手故作鎮定的狼狽之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地下牢房。

昏暗簡陋的牢房中,再次隻剩下阿婭一個人。

這位不再年輕的女王沒有再維係一貫的雍容優雅,她一手扶著前額搖了搖頭,手上金質的手鏈連接著中指上的戒指,細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站起身,裙擺下龍蟻的身軀動了起來,形似節肢動物的蟲腿在地牢的地麵上碰撞出特彆的聲響。

她在地牢角落的圓鏡前停下了腳步,短暫的猶豫後,她咬破了指尖,在鏡麵上寫下了兩個血字:虛無。

血跡在鏡麵上逐漸消失,圓鏡中浮現出了清晰的影像,那是坐在冷火爐旁用手指閱讀盲文書籍的虛無魔女,娜辛,來自惡魔中的雪妖一族,不久前還身在南疆。

在南疆被納入到毀滅魔王的勢力版圖之後,終年炎熱、物產豐饒的南疆,幾乎成了所有高等惡魔夢想之地,除了娜辛。

諷刺的是,毀滅魔王偏偏從議事團中挑選出了唯一討厭南疆氣候的娜辛,命令她接管南疆。厭惡太陽和熱力的雪妖不得不減少外出,在南疆的住所中點燃冷火爐,維持一個寒冷舒適的環境。

也因為雪妖的血脈,這位魔女有著驚人的美貌,雪白的肌膚在雪爐的冷光下宛如瑩瑩的玉石,然而這冰肌玉骨宛如雕塑的形體中,是空洞的蒼白靈魂,寫滿了對塵世的厭倦。

她半躺在舒適的搖椅上,雙眼輕闔,腿上是一本翻開的盲文書籍,她如白雪般晶瑩的手指在書頁上輕輕拂過,讀出了上麵針刺的洞點盲文。

在她的身旁,擺放著一摞剛剛完成盲文翻譯的典籍,每一頁都是惡魔奴隸們夜以繼日在書頁上刺下的字符。

其實這並不必要,她雖然目盲,但隻要她想,她完全可以“看清”書頁上的文字。

但,身為議事團尊貴的一員,擁有龐大的領地與資源的虛無魔女,寧可讓成千上萬的惡魔晝夜不停地翻譯盲文,也不願意花費些許精神,去“閱讀”正常的書籍。

至於奴隸們是否會在微弱的燭光中累瞎眼睛,瞎眼後是否會因為失去作用被當作垃圾處理,魔女不在乎。

即使,她曾經也是奴隸。の思の兔の網の

惡魔的傲慢與暴虐可見一斑。

但是,這是阿婭如今唯一可能爭取到的幫手了。

娜辛合上了書籍,對著魔鏡微笑,笑容讓她宛如精致人偶的麵容有了一絲生機:“對您的召喚,我等候已久了,首席大人。”

阿婭試圖從她的這句話中辨彆她的立場,她感覺到了某種可能性:也許,虛無魔女並不完全站在她們那一邊。

畢竟,怨恨與絕望的婚姻,意味著她們會分享首席的權力,也意味著虛無魔女可能會被排擠出權力的中心。

即使虛無魔女的權力欲望是淡泊的,不代表她會坐視一切。

“談談合作吧。”阿婭用禮貌的語氣提議道。

娜辛沒有回答,她的左手伸入了繁複的衣裙中,取出了一件東西。

她緩緩攤開手,每一根瑩白的手指如同綻放的白色花朵。

在她的手心中,當真有一朵白色的月光海,魔術般地徐徐綻開,而在花朵的花心中,是一枚璀璨奪目的紅寶石金戒指。

“您深色的肌膚與金子的光澤相得益彰,而紅色的寶石,恰如您盛怒時的眼睛。我有這種榮幸,能將這枚戒指戴在您的無名指上嗎?”娜辛用她毫無起伏的聲線,一板一眼地問道。

第80章 魔界征程(四)

這不是求婚,而是娜辛在向她索要權力。阿婭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娜辛也毫不掩飾她的交易:“隻要您點頭,我會著手安排,我們會有一個簡陋但有效的婚禮。接下來的議事團會議上,我會命令我的盟友們反對怨恨魔女與絕望魔女重選首席的提案,您會重獲自由,重新接管議事團,而我會與您共同行使首席的權力。”

這幾乎是一場完美的交易。

隻要阿婭同意這場動機不純的婚姻,同意分享首席的權力,她就會得到一個可靠的盟友,幫她脫離迫在眉睫的死亡陰影。

娜辛可靠嗎?

阿婭沉默地看著圓鏡中冰雕玉琢的虛無魔女,飛快地翻閱著記憶中有關她的點滴。

與怨恨魔女以及絕望魔女相比,雪妖娜辛是一個權力欲望淡薄的魔女,這也許和她“虛無”的本源有關。但她並不是無欲無求的,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力量。

三年前,在煉獄火湖中,她們曾有過一番交淺言深的談話。

阿婭認為,如果力量不是為了守護什麼人或者什麼事物而存在,那麼力量就沒有意義。娜辛卻無法理解老魔王為感情放棄追尋至高無上的力量,因為在她的眼中,力量本身就是意義。

她們不歡而散,在那之後的年歲中,娜辛沉默地看著阿婭在議事團中登上首席的寶座,在毀滅魔王的默許下大刀闊斧地清理成員。她既不幫忙,也不阻撓,仿佛她對這些事情毫不關心。

但阿婭卻知道,娜辛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她明知道自己會被毀滅魔王指派到南疆是阿婭的提議,她卻恍若不知,在酷熱到讓她日夜難安的南疆中安靜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