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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疼痛感逐漸消退。她坐起來發了會兒呆,忽然說:“京中百姓要重新登記造冊,把名姓記錄在案,整個燕都良田萬頃,不可因為戰亂而荒廢,留在城中的百姓,無論是胡是漢,都一樣均田分配。”

她這話題進入得太快了,李清愁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兩秒,才道:“那原本的北方貴族怎麼辦?”

“貴族?”薛玉霄笑了一聲,“我抬舉就是貴族,我不抬舉,不過是舊朝之中湮滅的塵埃而已。土地是我取回的,她們一張嘴就想要,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生意?”

李清愁道:“你……罷了,你不為士族著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們該習慣了。”

薛玉霄道:“士族所供養的賢臣名士,我一樣以禮相待,委以重任,怎麼能說不為士族著想呢?除了分給百姓鼓勵耕作之外,這些良田還會賜予在征戰當中所得軍功的將士,真正為我出生入死的人受到善待,這才是我的作風嘛。”

李清愁抬手掐了掐鼻梁,用腳後跟都能想到這想法傳回朝野之後,將會驚起怎樣的軒然大波,言官士族必然不遺餘力地上書請奏,或是辭官、或是以死相逼——

但這又如何,薛玉霄跟廢帝不同、跟前朝的諸多皇帝都不同,她是手握軍權、親自打江山的馬上皇帝,殺儘胡虜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豈會懼怕言官相逼。

薛玉霄又說了幾句相關的決策,還沒有徹底講完,宮中通宵達旦的慶賀之聲複又響起。

“部將們都暫歇在宮中,這也是難免的。”李清愁道,“要不要下令讓他們出去……”

“不必了。”薛玉霄說,“除了功成的喜悅,這裡麵的長歌之聲,亦有離鄉多年的悲苦。這樣的情緒人生少有,就讓眾人痛快發泄吧。說起來……雖然攻下此城,我卻還沒有站到宮中城樓上看過這座舊都。”

李清愁聞弦歌知雅意,從她的話語當中聽出隱含的暗示。她上下掃視了一番薛玉霄,立即阻止:“彆,你還是臥床休息吧。我要是讓你下床出去,再冒了風,回頭參我的奏折又多幾本,鳳閣諸卿都是長輩,隻能又是陪笑又是說好話……”

薛玉霄眼巴巴地看著她:“李將軍——”

李清愁:“……”

她再次稱呼,殺傷力無比驚人:“天下無敵蓋世無雙的李大將軍。”

李清愁額角抽痛:“打住。”

她無奈地看了薛玉霄一眼,轉頭吩咐侍奴親衛都下去,然後望了望城樓那邊,見一路上沒什麼人,找個借口連韋青燕也支開了,這才悄悄給薛玉霄係了一件披風,一路陪著她到城樓上去。

月光如練,疏星寒夜。

薛玉霄立在城樓之上,向遠處瞭望,零星的星火燈光映入眼簾。

在她身後,是將軍們的狂飲大笑之聲、群臣的慷慨鼓盆之歌。而麵前,這座故都安然地被覆蓋在明月下,光華映照千裡,是那麼的沉靜、寂寞、而又溫柔。

薛玉霄看了半晌,抬頭望向夜空,盯著那輪月亮出神。

與此同時,遠在千裡之外的陪都皇宮。裴飲雪睡不安穩,夜半蘇醒,起身推開了窗。

他輕手輕腳,沒有驚動侍奴,就這麼將窗戶開了一個角,抵在窄窄的一線縫隙中向外望去。

夜風吹拂,窗外夜空晴朗。

“嬋娟……”裴飲雪低聲道,伸手過去,掌心映滿月光,他下意識攏指欲要握住,但這清輝卻仿佛向四處飛逸而去,穿過他的指隙透落在下方,他愣了一下,緩慢收手,小聲地道,“嬋娟。”

明月無聲。

“嬋娟。”裴飲雪語調很低地又叫了一遍,然後在心中想,“居然不回答我。不回答也沒關係,我也不是很想你,我隻是……總而言之,我也不是很想你。”

他想要關上窗回去重睡,手指扶在窗欞上,卻情不自禁地一頓,舍不得將這縷清光隔絕在外,盯著看了半晌才回過神,過了好久,默默對自己道:“……罷了,允許今日再想她半刻鐘。”

了卻君王天下事(3)

第106章

拓跋嬰死後,北方各個部落聞訊大亂,一時間群英並起,相互攻扞,有書信急派四皇女拓跋晗。

彼時拓跋晗正在攻打錫林,與三姐的舊部僵持不下。她聽聞這個消息,先是痛快大笑,隨後又慢慢止住,麵色逐漸凝重起來。

三姐死了……那薛玉霄……

拓跋晗立即回營與眾人商議。有謀士建議將幽州還給東齊——幽州也是齊人最後未曾收複的國土,地大物博,足見誠意。以此來換取薛玉霄休戰之約,雙方重修於好。

這個建議當然有很多人拒絕反駁,拚死願為一戰。連拓跋晗本人也非常抗拒,眾人僵持不下。

薛玉霄取回燕都後,將拓跋嬰留在城中的殘部散入各軍中重新收編,軍餉照發,沒有絲毫苛待,城中六神無主的胡軍應大勢而降。但其中的幾位將軍卻當場以身殉主,隨拓跋嬰而死。

能得到這麼多忠心耿耿為之效死的將領,倒也不枉拓跋嬰征戰一場。

隨後,薛玉霄下達書信給北方各部,將沿途的數個郡縣一一收入囊中,勢如破竹,直取錫林。

錫林盟才守過四皇女拓跋晗的進攻,如今聽聞三殿下已故,城內方寸大亂。

兵臨城下的一個晴日,薛玉霄下帖子給拓跋晗,勸她投降、從而免去戰火。拓跋晗怒而撕碎帖子,放下舊怨,召集諸位部落首領、以及錫林盟的守城將軍慕容芸,前往錫林附近的一個小郡內共商大計,抵禦外敵。

不巧,她所召集的部落當中已經有人向薛玉霄投誠,此信自然傳遞到了她手中。

太始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拓跋晗於西郡會見眾位都統、將軍。

西郡地帶和緩,糧草充沛。為顯示誠意,拓跋晗將自己的大軍留在相鄰的城郭,自行帶一千親衛到此。北方諸多部落皆派人前往,不是部落年高望重的長老、便是率兵的都統。

眾人見了麵,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一種沉默壓抑之情。守錫林的慕容芸眼圈通紅、難掩悲憤,渾身滿溢著蕭肅煞氣,看向在場眾人都充滿了不平之意。

拓跋晗入座,也沒有虛偽寒暄,開門見山:“各位將軍,此前我等為權為利、立場不同,多有得罪。如今強敵在側,薛玉霄一路而來,奪忻州、下朔州,搶回燕京,又逼死了三姐,這樣的敵人,我們應該聯合抵抗,而不是一味內耗。”

眾人大多默默無語。前段時間被她攻打過的慕容芸咬了咬齒根,冷聲道:“四殿下好慈悲的一張臉,前些時日突襲圍困錫林,不襄助我主,居然反手外人挑撥,自相殘殺。豈不知疏不間親的道理?怎麼因為可汗皇位之奪,反被外人所利誘!”

拓跋晗此前所為,確實於德行有虧。但沙場征伐,本來就見機行事,何況先前三姐因為奪位之爭也曾經對她趕儘殺絕,

拓跋晗冷哼一聲:“疏不間親?雖是親生姐妹,卻為了皇位對我痛下殺手,汙我為反賊,還要聯合眾人討伐於我。當日她宴請薛玉霄,卻沒有殺她,讓她成為了心腹大患,如今她死了,這筆賬就能一筆勾銷了嗎!”

“你!”慕容芸聞言扶劍。

她身側在榆林駐紮的都統宇文霞按住她的肩膀,提醒道:“將軍要為錫林盟中上萬的兵卒百姓著想。”

慕容芸再三忍耐,這才鬆開手,壓抑地坐下。

拓跋晗轉過視線,問宇文霞:“都統可願出兵?”

宇文霞方才雖然勸說她人,但她自己其實對此戰並不看好。天下之歸在於人心,薛玉霄一路而來,既沒有屠城劫掠,又沒有驚擾百姓,手下軍士紀律嚴明,加上一路收編降軍、就地招募,已經有二十餘萬人馬。如今拓跋嬰已死,恐怕在座的諸位,有一半都不願意以自身之力來麵對如此磅礴之師。

她們如今坐在這裡,不過是為了觀察其他人的動向、在大義上不落人口實而已。

宇文霞沉默片刻,道:“狼主對此有幾成勝算?”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拓跋晗在心中計算一番,道:“我三姐雖死,是被薛玉霄算計而死,她是為爭一時意氣不肯回錫林,才早早亡故。如果是我,自然當進則進、當退則退,如果在座的各位都統都願意出兵助我,為我所用,勝算自然在五成以上。”

眾人麵麵相覷,都怕自己出兵襄助,卻被拓跋晗毫不愛惜地使用,將士軍力一旦損耗,在北方各族當中的話語權也會隨之下降。

一片靜寂中,無人出言。拓跋晗有些心急,連忙催促道:“諸位意下如何?再不聯合,就真的要被薛玉霄一一破之了。大夏之命脈危在旦夕,難不成真要朝拜齊朝不成?!”

她再三催促,終於有人道:“殿下,我有一計,或許可以退敵。”

拓跋晗道:“快快請言。”

那位謀士道:“聽聞殿下帳下收留了獨孤無為,獨孤將軍乃是大夏第一神射手,我們隻要假意降服,將大夏國璽奉於錫林城前,請薛玉霄前來納降,再命獨孤將軍隱藏在城樓旗幟之後,以重弓射之。隻要命中,此人必然命喪當場——她一死,齊軍大亂,我們順勢交戰,必能重挫。”

拓跋晗麵色一滯。

眾人皆暗暗點頭。此計雖然失德,但是進可暗殺,退可交兵,打不過也能守錫林——隻是假意投降的拓跋晗冒著風險而已,很符合眾人心意。

拓跋晗麵色變了又變,半晌擠出來一句:“獨孤將軍已經走了。”

“走了?”謀士大驚。

“她殺我部下,徑直逃走了!”拓跋晗道,“我前去招募兵馬時,她已在夜中殺了我的部將,向薛玉霄駐紮之地逃去了。此人當年就被齊國國主放過性命,兩人早有舊情。”

“這……”

“我倒是聽說過此事……”

“獨孤無為卻不像那種人啊……”

眾人議論紛紛。那謀士歎了口氣,猶豫片刻,道:“卑職還有一計,不過,此計太過毒辣,恐不得人心。”

拓跋晗已經顧不得人心不人心的了,催問道:“姬傅說吧,還請不要藏私。”

謀士道:“我們如今手中尚有幽州,幽州主城當中有一半以上的齊人。四殿下隻要舍棄青州四郡,將兵力全部囤積在幽州,然後廣告天下,對薛玉霄明言,還她青州四郡,命令她退兵止步,班師回朝,否則便殺儘幽州當中的齊人。殿下兵重,民眾無力反之。薛玉霄為人心著想,自然退兵。”

拓跋晗愣住了。

不光是她,在座的眾人也儘皆呆滯。有一半人若有所思,也有如宇文霞、慕容芸等驚詫無比,隨後怒目相視的。

“殿下不可!幽州尚在我等掌控之中,哪怕放棄此地,也不能做這樣的傷天害理之事。”

“城中漢民有四十萬啊!”

“你出這樣的主意,難道不是存心讓我們遺臭萬年?前朝交兵以火焚城,計策之毒有傷天和,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