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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拉架,牢牢抓住崔七的肩膀,以防他衝進去真跟李芙蓉打起來——雖說李芙蓉再生氣也不可能跟男人動手,但總歸當麵罵和隔著一道帳子罵,效果還是不一樣的。

崔錦章罵完幾句出了氣,神清氣爽,掉頭就走,完全不在乎自己作為男兒的名譽。他走到一半,又折返回來,認真地說:“明天如果受傷了要來找我。”

薛玉霄無可奈何,隻好點頭:“好好,快去休息吧。”

崔七這才乖乖離開。

收編蛟龍盤的水匪後,官兵修整了兩日,隨後攻打憾天寨。

這次不需要太多的計謀,因為山匪跟水匪不同,沒有神出鬼沒的水戰本事。加上城中的奸細消息已不可靠,失去了情報的優勢,官兵得勝,隻是時間問題。

這一次,薛玉霄根本沒有進入戰局中心。她身邊帶著韋青燕,就在旁邊盯著蛟龍盤的水匪。那些水賊為了戴罪立功、從此金盆洗手變成正規軍,所以悍不畏死,像一道銳利箭鋒,直插進山寨中。

尤其是周少蘭與關海潮,她們兩人的確是悍將,有以一當十之勇。薛玉霄估摸著……要是單打獨鬥,可能韋青燕、韋青雲姐妹都不如她們兩人。

不過韋家姐妹身家清白,乃是薛氏蔭戶出身,善良正

直,忠誠不二。而她們兩人則為亂世之賊也,調教好了是虎豹,調教不好,就是隨時會反咬一口的豺狼。

薛玉霄隻是遠遠觀望著,她的都尉小旗就插在百步之外。僅是一麵旗幟而已,甚至都不是軍旗,但所有被收編的水匪都如同芒刺在背,不敢後退,仿佛退到都尉旗後,就會被薛玉霄下令斬首——她明明不是監斬官,然而身上的殺伐之氣,卻讓眾人不敢忤逆。

在她的目光凝望之下,蛟龍盤的旗幟插在了山寨的門樓上。

這是薛玉霄為她們新做的旗,以水藍為底色,上麵是一隻盤旋的蛟龍,背麵有一個“薛”字,以昭示歸屬。

龍旗飄揚,在旗幟之下,關海潮如約擒拿到了賊首,她一頭刺目的短發,在眾人之中格外顯眼,皮甲上到處都是被刀劍戳出的凹痕,渾身浴血,在龍旗下舉起一顆人頭。

正是憾天寨的大當家。

薛玉霄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關娘子舉起頭顱,將周圍的山匪逼退一圈,酣暢大笑道:“怪隻怪你們沒這個運道,排在我們水寨後麵,項上人頭隻能徒作功勳,以獻我主!”

說罷,她仗著武藝高強,闖出包圍,從兩米多的高處一躍而下,渾身冒著血腥氣,衝到薛玉霄跟前,雙手血跡斑斑,舉起頭顱。

薛玉霄目不斜視,隻望著戰局,淡淡道:“好。確是一員悍將,青燕,給姐妹換刀。”

韋青燕取出一把精鋼所製的長劍,用這把百煉之兵換下關海潮用的刀。關海潮欣喜至極,愛不釋手,不待她撫摸劍身,薛玉霄便又親自取出一件深藍頭巾遞給了她。

關海潮看著少主手中的頭巾,登時呆住,又摸了摸自己耳畔的碎發,用雙手接過,跪地道:“謝少主賜!”

她立馬用頭巾利落地紮起碎發,站在主人的身後。

薛玉霄控製著自己彆去看那顆人頭,她膽子確實不小,但現代人靈魂的本能,還是讓她儘量避開這種前世隻有在影視作品裡才能看到的畫麵,她道:“將首級送到將軍手中。”

“是。”薛氏親衛領命而去。

賊首一死,憾天寨潰不成軍,戰事瀕臨結束。

薛玉霄看了一會兒,見李清愁也並沒有什麼危險,調轉馬頭,剛要離去,就聽見身後響起一聲力竭的怒吼:“……軍賊!還我大姐命來!”

在龍旗之下,也就是關海潮割掉大當家頭顱的地方。一個精壯娘子拉滿長弓,手臂繃得極緊,她是憾天寨罕見的神射手,在吼聲落地時,一支羽箭也嗖地破空,迅捷如電地迸射過來!

薛玉霄抽劍轉身,架在%e8%83%b8`前格擋,然而這箭矢在半空中便被關海潮掃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地鏘然鳴聲。薛玉霄瞥了地麵的斷矢一眼,道:“好射術。”

關海潮道:“我為少主取她頭來!”

一旁的韋青燕瞥了她一眼:“你大姐還在浴血奮戰,你倒會討好。”

關海潮衝著她呲牙一笑:“自家姐妹,韋首領不要嫉妒我得寵嘛。”

“戴罪之身,還能說出這種話。”韋青燕扭頭不看她。

薛玉霄道:“不必去,這樁功讓給其他軍將,她……”

話音未落,那個神射手再度張弓,又飛來一道箭矢,關海潮上前擋住,折箭在地。

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弓箭手身上,以防她真的傷到薛玉霄。這時,一個沒有取得人頭、即將被軍法絞死的水賊雙目赤紅,突然回身衝了上來,報複般地撞向薛玉霄。

因為她是被收編的水賊,眾人沒有太過防備,居然真的讓她接近,掄起一把滿是破口的柴刀,哐當一聲砸在了薛玉霄身前的輕甲上。

她身上甲胄昂貴,雖然輕,但卻十分結實。薛玉霄隻覺%e8%83%b8口沉甸甸地一壓,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甲胄上麵隻淺淺地出現一道白痕,連凹陷都沒有形成。

“少主!”

“都尉!”

眾人驚呼聲中,韋青燕一劍殺了反咬一口的水賊,暗罵“賊性難改”,當即回身推開關海潮,擠到薛玉霄身前。

薛玉霄開口道:“彆急,我沒事。”

她神態無恙,連皮都沒破,這傷甚至還不如在山海渡被那個漁婆砸的一下。但薛玉霄莫名心神一凝,她解開%e8%83%b8甲,忽然有一個碎片掉落出來。

是銅鏡。

薛玉霄呼吸微頓,放在心頭的半麵銅鏡碎成數片,被剛剛那一下的重力砸得四分五裂——但她卻毫發無損。薛玉霄對著它們愣了一下,撿起碎片,把碎裂的半麵銅鏡用布包好。

關海潮多嘴道:“主人,這什麼玩意兒?碎了就彆要了。”

薛玉霄涼颼颼地瞥了她一眼。

關娘子被看得脊背一涼,立刻閉嘴,耗子見了貓一樣憋在旁邊,給自己大姐助威都不敢太大聲。

……

陪都。

秋末初冬,時節更替。裴飲雪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冬日計算炭火損耗,思緒驀然一斷。

他的神思像是瞬間被攥緊了,隨後理智如琴弦崩斷,一種非常強烈的不安卷席過來。

裴飲雪放下賬冊,在室內徘徊了幾步。一旁閒下來做繡活兒的薛明嚴停下動作,抬眸看著他的背影:“怎麼了?”

“師兄。”裴飲雪抬手捂住心口,“我突然很擔心她。”

薛明嚴道:“算算時日,她們應該快回來了。攻下水寨的捷報剛進了鳳閣,母親昨日都開懷了許多,三妹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徒增憂心。”

裴飲雪取出半麵銅鏡,他就放在身邊,時常摩挲凝視,撫摸裂紋,甚至連上麵碎裂的痕跡都已經熟稔於心。他沒有仔細看過薛玉霄所持的另一半,但卻完全知道另一半的樣子。

裴飲雪沉思須臾,沒有過多猶豫就下了決定:“還劍,遣人去備馬車。”

“你要乾什麼?”薛明嚴起身。

“二哥,”裴飲雪道,“我要去接她。”

“你——”薛明嚴皺眉道,“沒有出關令牌,沒有文書,你最多隻能到紅葉山寺之下,根本不可能進入行軍官道,你接不到她。”

裴飲雪沉默片刻,說:“那我去等她。”

“京郊秋風凜冽,馬上要入冬了。歸期未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薛明嚴抓住他的胳膊,“你平日裡冷靜理智,萬事皆通,怎麼這時候犯糊塗,三妹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裴飲雪輕輕歎了口氣。

他眉目清冷,憂慮之情在他的眉宇之間,其實是很淡很淡的,就仿佛他的動情、他的傾慕,一切都非常淡漠而安靜,但在這種不過多表達的寧靜下,卻有一種極為懇切果決、如同不化堅冰的力量。

“二哥。”裴飲雪接過還劍遞來的披風,把銅鏡貼身放回,托付道,“勞煩你幫我照應薛園,隻要見到妻主,我立即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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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援軍到了不過數日,就大破城中僵局,連下兩寨。不停作亂的水匪山賊望風而降,沒有高個兒的支撐膽氣,大多數小寨子根本不敢與朝廷作對。

大局已定。

於是在秋冬之交,軍隊北上回京兆,日夜行軍。

“……我說你這幾天怎麼了。”李清愁的馬匹與薛玉霄並行,四周是薛氏親衛點起的火把,光影憧憧,“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打贏了還不高興?”

橙黃色躍動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

薛玉霄束發簡冠,一頂便於梳洗的銀色蓮花發冠收攏長發,肉眼可見地有些心不在焉:“嗯……沒什麼。”

“沒什麼?”李清愁不信,“你不是沒受傷嗎?我都把那弓箭手的腦袋砍下來送你了,還不解氣?”

薛玉霄無語凝噎,說:“……能不能彆總是砍腦袋當禮物?關海潮立下軍令狀,她割下首級獻我就算了,你還湊什麼熱鬨?”

李清愁道:“若非那時你呆在原地不動,我以為她嚇到了你,也不至於親送頭顱以作安慰。”

薛玉霄歎道:“安慰得好,以後彆安慰了。”

攻打憾天寨那日,薛玉霄見銅鏡破碎,一時神思不屬,愣了片刻。李清愁恰好見到全程,以為是寨門上的那個弓箭手突襲之過,於是抽劍入陣,親手將弓手斬落旗下,帶回了敵人首級。

薛玉霄才回過神,就被封建時代戰場上割下敵首頭顱、以作功勳的畫麵再度衝擊到了。

“你回去當為首功。”李清愁道,“不是被嚇到了,那是想什麼呢?”

薛玉霄先是沉默,在馬蹄錯落的響聲之中,惆悵地道:“我將裴郎交給我的半麵銅鏡打碎了。”

李清愁愣了愣:“我當是什麼大事?”

“東西雖然並不昂貴,但其中相送的情誼不同。裴郎為我主持薛園,可連半麵銅鏡我都沒能如約而還。”薛玉霄道。

那銅鏡碎成了五片,雖然還能拚湊得起來,但就算入京後立刻找人修補,也絕對無法變回原樣了。

“你囫圇個兒的回去就行了。”李清愁笑道,“誰還管什麼鏡子?曾經江湖上藍顏知己給我的絲帕、絡子、繡囊,我也丟過幾個,可隻要人在情在,東西丟了也無妨。”

薛玉霄摩挲著韁繩,連日作戰,她平日裡不沾陽春水的指腹都變得粗糲了一些。她自己能撫摸到拉弓禦馬的指腹薄繭,薛玉霄有時會忽然想到——這樣粗糙的觸?感,要是撫摸他的長發,會很容易纏在手指上,而不能錯落地掃過指尖。

但她為什麼會想到這一點呢?就這麼在意裴飲雪的寒症、在意他早生華發嗎?

此刻行至京郊,抵達陪都邊緣的紅葉山寺。

楓紅比啟程時更為凋落。

楓葉滿地,遠遠傳來一陣笛聲。因為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