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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段妍率兵絞殺了許多反賊,回首看著始終鎮定的薛玉霄,已經不由欽佩起來:“我們武人不在乎那麼多,光是這份救人的決斷和忠肝義膽,三娘子就已經勝過太多士族女郎了。”

薛玉霄道:“段大人知不知道這次叛亂的源頭?”

段妍道:“大約猜到了。大多叛賊都聚集在李氏園林。”

薛玉霄便不多說,她又問:“放鹿園可有傷亡?”

段妍回答:“王丞相治家嚴謹,名聲清廉,受到的侵擾並不多,那裡已經安全了。”

薛玉霄點點頭,這間接說明王珩應該也並無大礙。

眾人很快趕到春水園附近,到了這裡,阻礙明顯嚴重了很多。韋青燕下意識地擋在薛玉霄麵前,攥著一把血流如注、又被雨水衝刷出鋒芒的長劍,低聲道:“少主人,前麵的叛賊太多,很多人胡亂逃竄。”

薛玉霄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見到一片鮮紅血色,她道:“殺得進去嗎?”

韋青燕道:“進得去,隻唯恐不能保護好您的安危,沒法跟主人交代!”

薛玉霄麵無表情地道:“那就殺進去。”

韋青燕抱拳聽命,沿著一路血光,甲胄齊全的薛園軍士幾乎刀槍不入。流淌的鮮血染紅了薛玉霄的袍角,她微微提起衣袍,登上走進春水園的青石階。

一步、兩步……腳下是一個年輕郎君的屍首,衣衫淩亂,滿身刀痕。薛玉霄記得這是經常跟在李芙蓉身後的一個得寵郎君。

她輕輕歎氣,在開出的這條血路上走了進去,聽到裡麵尖銳的喊聲。

“你們這群無恥暴民!我要殺了你們——!”

轟隆。

雷聲滾滾,雨幕當中,薛玉霄看到主院的燈火搖曳不停,一大股血跡噴濺在紙窗上。隨後,門扉被一具斷成兩半的屍首撞開,蒼白電光裡,隻看得見一個孤零零的、狀如惡鬼的影子。

是李芙蓉。

她身側還有幾個負傷的叛賊,這些持著兵器的土匪立刻就被段妍和韋青燕帶著人擒下,還有幾個當場斃命。

段妍靠近問候:“李娘子,你沒事吧?李大人可安全?”

李芙蓉眼眶通紅,死死盯著麵前沿著青石板流淌而下的血跡,她的目光移向院中,釘在薛玉霄的身上:“薛……三娘。”

段妍道:“對,這一路上三娘子救了不少人,她可真——”

話音未落,李芙蓉突然猛地起身,她身上還有往外冒血的外傷,整個人瘋了一樣衝過來,揪住薛玉霄的領子:“你知道!你都知道!這些人是你派來的!”

薛玉霄看著她道:“不,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你比我更清楚。”

“薛玉霄,你在騙我。”李芙蓉咬定,“你是來殺我的!你恨我!”

她的情緒更為激動,眼中布滿血絲。就在她幾乎失控時,韋青燕一把將李芙蓉扯了下來,沒有鋒芒的劍背敲在她的膝蓋上。

金玉養成的世家女沒有那麼強的忍痛能力,被一下敲得膝蓋劇痛,跪倒在地。

風雨如晦。

薛玉霄看著跪倒在麵前的李芙蓉,稍微攏了一下袖子,在她麵前蹲下,語調淡淡:“芙蓉娘,我是來救你的。”

雨水混雜著血氣,從她的臉上、身上墜下。

李芙蓉啞著嗓子:“你一定還知道什麼事,沒有告訴我,薛玉霄!”

“我告訴你的那幾句話,就是我所知的全部。”薛玉霄冷冷地道,“但我還知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這個世界要是用嘴皮子、用勸說、用清談和辯難,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就能讓百姓都不挨餓,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芙蓉再次被激怒。

但比她憤怒來臨更快的,是薛玉霄忽然抓著她的衣領,抬手抽過來兩巴掌,在清晰的脆響聲中,她聽見薛玉霄帶著寒意的聲音:“你要是能略微公正一些,今晚就會少死很多人。李芙蓉,你真是個蠢貨。”

說罷,薛玉霄鬆手放開她,任由一位簪纓世族的天之驕女倒在地上,頹如爛泥。她越過李芙蓉,跟看呆了的段妍道:“後院裡應該還有很多無辜男子,兒郎輩雖然有力氣,但都被嬌生慣養在後院,膽氣不足,恐怕不能抵抗。段鳳將,你先去救李靜瑤李大人,我帶著人把春水園殘餘的叛賊餘孽清理完畢。”

段妍看她條理清晰、神情冷靜,跟剛才喝罵李芙蓉的樣子判若兩人,又被震驚到了,見薛玉霄皺眉,才反應過來回道:“好,就按你說的。”

……

平亂的速度比想象中的更快。

薛玉霄趕到後院,將那些劫掠財寶、奸%e6%b7%ab男子的叛賊挨個逮捕,清理到旁側的一個小宅院時,突然發現裡麵靜悄悄的。

在宅院的門口,有不少起義軍打扮的匪賊倒在地上,而其他被抓住的土匪看到這小院子的院門,表情露出恐懼之色。

“那裡麵有什麼?”薛玉霄問。

“有……有一個……一個人。”

“一個人?”

一個人把你們嚇成這樣?

薛玉霄走過院外的屍體,整理了一下微濕的袖口。她正要再走一步,忽然見到小院正中的槐樹上,露出一抹寒光。

這抹寒光幾乎快得令人眼花繚亂,薛玉霄來不及躲閃,隻用佩劍一擋,耳畔響起“鏘”的一聲,飛鏢碰撞在劍身上,摩攃出刺啦的火花。

飛鏢帶起的利風,淺淺地刮破了她的臉頰。在這張美麗而溫柔的臉上,緩慢地露出一滴血珠。

薛玉霄好像知道為什麼這群人進不去了。

她歎了口氣,提聲道:“清愁,多日不見,彆來無恙——”

樹上的寒光頓時收起,一個戴鬥笠、簡裝便服的人影從樹上翻下來,抬起竹編的鬥笠邊緣,睜大眼睛看向她,這才認清楚:“……嬋娟?”

薛玉霄攔住眾人,自己走到她麵前,指了指地上的屍體,無奈道:“這都是你殺的?”

李清愁道:“我不殺人,人便殺我。我算是半個江湖人,呃……你不會介意吧?”

薛玉霄道:“好險,差點要了我的命,我哪敢介意?”

李清愁連忙道歉,掏出手帕來給她擦拭:“我不知道你在這裡啊。你怎麼會在這裡?此處十分危險,外麵賊匪眾多,快,我護送你離開。”

薛玉霄道:“外麵已經沒有賊匪了。”

李清愁愣了一下:“怎麼會?剛剛……”

“全死了。”薛玉霄說到這裡,低頭看著沾著血跡的靴子,補充道,“不是我殺的。”

李清愁:“……”

她覺得這話聽著有點怪怪的,透露出一股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但又不好明著問,便說:“嬋娟,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薛玉霄道:“心有靈犀吧。”這飛鏢的手法再沒有第二個了。

李清愁怔道:“心有靈犀?好吧……既然是你說的,我就信了。我這院子裡躲著很多春水園的下人仆役,勞煩嬋娟帶我找一條安全的路出去看看,如果真的沒有賊匪了,我再回來通知眾人。”

薛玉霄挑眉:“好啊,你怎麼謝我?”

李清愁道:“我孑然一身,身無長物,家世也不出挑……”

“你要是空閒了,就來教我武功吧。”薛玉霄撥起自己的小算盤,裴郎教她讀書寫字,清愁教她暗器武功,這頂尖配置,她要是不成才,那肯定是作者的錯,“這手飛鏢就挺有意思!”

李清愁道:“教你倒是沒問題,但我不好貿然登門……”

“你答應就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薛玉霄笑眯眯道,“那我過幾日忙完給你下請帖,你見到了地址,可千萬彆不敢來啊?”④思④兔④網④

李清愁隻當她暗示自己出身於高門大院,便自信道:“這世上還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第16章

“她們外麵的人擠在一起,都在乾什麼呢?”次日,來薛園探問的路上,崔明珠撩開馬車的車簾,叫外頭的侍從,“聽說這兩條街的傷亡是最輕的,有個士族娘子帶著人出來把賊匪都給抓了,有沒有這回事?”

她說這話時,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伸手掏了一下耳朵,咂嘴:“貴族淑女練武,不過是修身養性的花架子,誰啊,膽子這麼大……”

侍從上前打探了一番,回複道:“回主家,她們想給昨夜帶兵救人的黑衣菩薩立一個生祠,供奉菩薩長命百歲。小的不識字,不知道是供奉的哪一位。”

黑衣菩薩?崔明珠聽得牙酸,這稱呼也忒過了一點兒,不就是帶著人抓了幾個賊麼,還至於當菩薩供起來麼?

她翻身下車,四周家兵開路,親自擠過去一看。見到香火跟前新塑了一個木頭的雕像,一看就是出自平民百姓之手,上麵沒有官員遣人立祠的貴重金身,隻囫圇雕刻出一個玄衣佩劍的女子身形,下麵刻著一行紅字:

“薛氏三娘子玉霄神女之延生牌位。”

崔明珠一愣,眼神登時就直了,揉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一遍。

她看了又看,步子都定在地上了,扭頭問侍從:“我是不是不識字?”

侍從愣道:“……瞧您說的,您近來不是被侍禦史大人催著讀書嗎?”

崔明珠這才轉過頭,隨手抓了旁邊的一個打扮寒酸的讀書人:“這是給誰立的?給誰?”

“給的……給的薛三娘子啊。”讀書人戰戰兢兢,小心應答,“三娘子昨夜救了我們這裡很多人命,今早還派人出來義診、施粥,這樣的善舉,實在是——”

“善舉?”崔明珠忍不住抬高了聲調。

她把對方嚇得不輕,不知道該如何討好。崔明珠猛地鬆手,扭頭大跨步回到馬車上,她想破了頭都沒想通,善舉這倆字怎麼能跟薛玉霄聯係到一起?這家夥從小就壞,見到血就會興奮,她居然會救人?還救了這麼多?!

馬車繼續行駛。這一路過來,崔明珠耳朵都聽起繭子了,從“玉霄娘子就是活菩薩”,到“她救了我們一家的命啊!”類似差不多的話在耳畔循環播放,她聽得表情都麻木了,到薛園門口,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哎喲。”崔明珠疼得呲牙,揉揉被掐青了的大腿,心說這居然是真的?這怎麼能是真的啊!

但這就是真的。

崔明珠心中五味雜陳,像一隻被潑了一盆水的濕噠噠小狗,唉聲歎氣地帶著人進了薛園,坐在正廳裡,渾身冒著幽怨氣息地等她。

沒過多久,薛玉霄出來見她。

薛玉霄忙了一夜未眠,吩咐完義診施粥的應急諸事,就回屋補了好一陣子的覺,雖然換了衣裳,但總覺得鼻尖還縈繞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氣。

她精神不佳地坐下:“看你胳膊腿兒俱全,我就放心了。”

崔明珠上下打量她,眼睛瞪得像銅鈴,好半晌才道:“看你沒羽化登仙飄然而去,我也放心了……”

薛玉霄噗嗤一笑:“什麼意思?我的臉色看起來要飛升了嗎?”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