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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放著一卷桃花圖,畫上紛揚的落花追逐著他的袖擺。

薛玉霄盯著他看了看,摸著下巴,自言自語:“哎呀,這麼漂亮。傷都被我治好了……”

裴飲雪聽見她的腳步聲,沒有抬頭:“你過來看。”

薛玉霄脫去微潮的外衣,坐到竹席上。她從裴飲雪的正對麵湊過去,看到他在畫酒精蒸餾的圖示。

……什麼?他居然能畫出來嗎?

薛玉霄睜大眼睛,看著這筆直的線條,這清晰的圖案,一點兒都沒有文人墨客的賣弄和修飾,這根本就是一個很精確、很間接、能放在初中化學課本上的一個圖示啊!

“是這樣嗎?”他問。

薛玉霄喃喃道:“是……你的手就是尺啊。”

她抬手摸索過去,抓著裴飲雪持筆的手,捧在掌中仔細地看了看,玩笑道:“這就是有金手指的意思嗎?我看看金手指在哪兒……”

裴飲雪掙了掙手腕,他修長的手指微微蜷起,骨節繃出了泛白的顏色,薄薄肌膚下麵的血管都清晰可辨。

薛玉霄放開他,目光真誠地道:“你也太厲害了,為了獎勵你,我就不讓其他人陪你下棋了,我親自陪你。”

裴飲雪:“……沒找到人?”

薛玉霄打了個哈哈:“怎麼會呢?這是對你的獎勵。”

裴飲雪淡淡道:“人家不想來?”

薛玉霄:“……”糟糕,他跟女主心有靈犀。

薛玉霄一本正經地坐正:“我們還是來說說烈酒提純的事吧。”

裴飲雪也不戳破,兩人坐在窗下聊起正事——先要小規模地嘗試一下,得到成品之後驗證一下成效,如果起效,再製造出一定數量的酒精,妥善保存,以備不時之需。

斜風細雨亂入窗,叮囑完這些事後,薛玉霄突然發現起了一陣風,把雨絲吹了進來。

她不舍得結束話題,邊聊邊越過身去關窗。

裴飲雪正要繼續提問,薛玉霄便倏忽逼近了過來,衣衫上的香氣霎時間盈滿肺腑。他呼吸一滯,渾身的清冷氣息都被她身上的暖意壓退了三分……裴飲雪向後倚靠,脊背繃直,貼著身側的木製博古架。

吱嘎——

耳畔響起關窗的聲音。

原來她是要關窗。裴飲雪沉沉地、緩慢地吐出一口氣。

薛玉霄坐回原處,繼續道:“……總之,過幾日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你千萬不要離開薛園,彆以為在京兆就很安全。”

裴飲雪沒有回複,好像在走神。

薛玉霄眨了眨眼,伸手要捏他的臉,在她罪惡的手指湊到裴飲雪的下頷邊,對方反而回過神來:“嗯?”

她淡定地抽回手,好像剛剛什麼意圖都沒有:“我說不要離開薛園。”

裴飲雪:“……為什麼?”

“還要為什麼?”薛玉霄挑眉,“外麵的女人都很危險的啊!像你這樣的小郎君,天生就是要被吃掉的,她們一口一個的,說吃掉就吃掉了。”

裴飲雪掏出棋譜,瞥了她一眼:“像你這樣的壞女人,天生就是要陪我下棋的……還要跑?”

薛玉霄臉上的笑容慢慢裂開,她像毛毛蟲一樣蠕動著蹭了過來,趴在他旁邊,額頭壓在桌案旁邊,發飾跟著碰撞出叮當的脆響:“李清愁,你欠我的——”

裴飲雪問:“李清愁是誰?”

薛玉霄不說話,順著他翻棋譜的手抱上去,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掏出了應對方法:“我們還是早早睡覺吧!”

果然,裴郎抗拒與人親密接觸。她這麼一抱,裴飲雪覺得這隻手臂都快要歸她了,渾身都開始變得僵硬,被她接觸過的地方,連帶著她身上的滾滾香氣,都泛著一股火燒一樣的熱意,他的呼吸一下子亂了,聽到這種虎狼之詞,耳根滾燙地吐出幾個字:“……你不要太下流了。”

薛玉霄故作凶神惡煞地道:“這就受不住了,我還要打得你傷痕累累,然後用鏈子栓著你帶出去,在眾人麵前像狗一樣爬。”

這是原著裡薛玉霄的惡劣行徑。

裴飲雪怔然失語,她說得就是他原本來到薛園的設想,他想過薛玉霄會這樣殘忍惡毒地對待他的。

薛玉霄說完了這句話,摸摸鼻子,試探道:“是不是太壞了?”

裴飲雪盯著她的臉,扭過頭去,薛玉霄清楚地看到他肩膀微抖,似乎是沒忍住笑,但當他回首,表情又跟平常一樣清淡如冰。

“壞透了。”他說。

接下來的多日,薛玉霄白日裡去監督製造酒精,晚上和裴飲雪下棋、練字,順帶著繼續了解關於這個世界的更多知識,甚至深夜還會練兵。

很快,皇家公田的事情就暗自鬨了起來,根據薛玉霄派去的人回報,操辦公田分配的人果然將那塊田地分給了依附自家的佃戶,在京郊附近的農民沒有地種,跟李氏的佃戶起了衝突,當場就打死了兩個人。

這事情很快被李芙蓉壓了下去,即便知道的人,也隻是純粹看熱鬨的心態,並不清楚這件事會發展到什麼境地。

隻有薛玉霄每天焦慮,練兵練得越來越頻繁。薛園的家兵一個個武器鋒利、幾乎全部披甲。這個覆甲程度極其昂貴,隻有豪門和朝廷才養得起。

她的家兵訓練有素,裝備齊全,說是精兵也不為過——薛玉霄還破除了女人不能進內門伺候的規矩,吩咐韋青燕、韋青雲姐妹,無論白天黑夜,都帶著一隊近衛守在園中。

短短一個月,薛園就從到處漏風的一盤散沙,被她攥成了蚊子都飛不進的鐵桶一塊。

到了六月,盛夏,雷雨。

像是天命在提醒她一樣。薛玉霄夜半驚醒,從隆隆的雷聲中聽到隱約淒厲的哀嚎,她披著衣服爬起來,望向窗外。

一片鮮紅的火光染透天邊,就在不遠的地方——在李氏的春水園,叫聲刺破天幕。

“農民起義……”薛玉霄低語,她扭頭向外喊了一聲,“韋青燕。”

“屬下在。”

一個人影在屏風外對著她跪下,武將娘子身上的甲胄響起哐當的碰撞聲,韋青燕單手摁著腰間的劍,就算是下跪,屏風上影子也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薛玉霄邊走邊穿衣服,拋棄了平日裡的華貴衣裙,隻穿著一件玄色的窄袖長袍,兩指寬的腰帶勾出她勁瘦結實的腰肢。她走出屏風,從韋青燕手中接過長劍,佩在腰上:“讓青雲帶三百人守好薛園,裴郎要是掉一根頭發,她給我提頭來見。”

“是!”

“其餘的人跟我走。這些亂民會闖進門戶當中,不管高門大院,還是平民百姓之家,他們被逼瘋了、失去理智,是不管彆人死活的,我們一定要以救人為先。”

“是!”

“遇到那種砍殺老弱幼孺、糟踐無辜百姓的起義軍,儘量活捉,不能活捉的……”這個字在薛玉霄的唇齒間停了一刹,輕盈而冷冽地擲出來,“殺。”

第15章

分不清是火光還是血光,迷亂在蒼白的雷電中。

還沒有下雨,烏雲沉墜欲摧。

薛玉霄帶著人從薛園出來,沿路所過,到處都是趁夜侵入都城的起義軍——裝備簡陋,裡麵混雜著一部分真正瀕臨餓死的農民。他們砸開平民百姓的門戶,衝進去劫掠糧食,這一部分人光是看到薛園中佩甲的武將娘子就怕了,以躲藏逃竄為主。↙思↙兔↙網↙

但更多的——是挎著大刀的亡命徒。

這些人是落草為寇的匪徒、聚集成眾。朝廷幾次剿匪都沒有清理乾淨,前一陣子風頭緊,這些人便銷聲匿跡,等到風頭過去有利可圖,這些人就趁著機會鼓動生事,專門掠奪當地的豪門富紳。

薛玉霄的手心裡也攥了一把汗,所幸她準備的足夠完善,薛氏家兵戰力非凡,或殺或捕,很快就清理了一整條街巷。

其他的人家沒有薛玉霄反應得這麼快,陪都官兵更是猝不及防,她們舉起火把,第一時間去各大士族家中去清理平亂,根本顧不上平民。

這是一個人命有貴賤的時代。

饒是如此,也遠遠不夠用。這不是普通的、容易被鎮壓的農民起義,在經過土匪的渾水摸魚,其他有心人的煽風點火後,這場動亂已經足夠驚動皇室。

傷亡不斷擴大,甚至有人聽聞範陽盧氏的小公子被劫走,下落不明。

官兵當中,京兆武衛段妍穿著甲胄,手拎一把帶著血槽的環首刀,她麵如凝冰劈落一個亂賊的腦袋,臉頰濺著斑斑血點,吼道:“薛園有人帶隊去了嗎?!那是薛司空的嫡女,她要是出了事,你們都等著薛澤姝要你們的命吧!”

“鳳將大人,事發突然,我們實在來不及去……”

“廢物!”段妍甩下刀身上的血,點了幾個名字,“你們幾個跟我去薛園——”

話音未落,在雨絲初落的街巷中,迎麵響起沉而均勻的腳步聲。段妍心中咯噔一聲,眯起眼看過去,見到一隊覆甲精兵的武將家兵,甲胄包裹著結實而不誇張的肌肉線條,劍上寒光撲麵而來。

她握住環首刀,嗓音裡冒出一股鐵鏽味兒。段妍篤定京中沒有士族會花大價錢、鍛煉這樣的士兵,就在她牙齒發戰,覺得今晚之事愈加恐怖時——

“段鳳將。”一道年輕女聲傳來。

隨著距離接近,雙方彼此看清楚對方。段妍這才看到韋青燕身後的“薛”字旗。她先是大鬆一口氣,而後猛地一愣,道:“是薛三娘子?”

“是。”薛玉霄拱手,“我帶人來援助官兵。”

官兵都是皇室豢養的兵士,保護京兆的官兵名叫“十六衛”,顧名思義,共有十六個衛府。除了上麵那些有爵位、士族出身的大將軍外,寒門能做到的最高職位,就是正五品“鳳將”,段妍就是隸屬於左武衛府的鳳將。

段妍驚疑不定,結結實實地呆愣住了:“這是薛氏的家兵?”

薛玉霄道:“對。從薛園到這裡最近的那條路,錦水街、明月街,我已經率人清理完畢。”

士族豢養家兵雖然是合法的,但這些兵力其實大部分是用來保護田地、讓田莊上能夠正常收租的,像她這樣把家兵操練得如此精銳,段妍還是第一次看到。

“都清理完畢了?”段妍更加驚奇震撼。

這是什麼效率?這是什麼組織能力?

薛玉霄不覺有何不妥,頷首道:“情況緊急,具體來不及交代。我們斬殺了不少糟踐平民百姓、濫殺無辜的惡匪,按照齊律,謀反人人得而誅之,這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段妍立即道:“沒問題,三娘子放心。還請三娘子隨我一同去各個府邸上營救。”

薛玉霄沒有拒絕,但她還是選擇了一條人數最多的路線,以便在路上能夠保全平民的性命。

一路上血光更濃,烏雲彙聚,落下暴雨。官兵手裡的火把都被澆熄了,眾人在雷霆閃電映照的間隙中穿行,韋青燕等人將薛玉霄護在正中,除了雨水吹入鬥笠下,連一滴血都沒有飛濺到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