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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被送到了縣裡的勞改隊,啥罪名卻沒正經認定,先關起來勞教吧。當時十年文.革剛過,百廢待興,公檢法也一團忙亂,一時根本沒顧上理會孔誌斌這種“毫無疑問”的案子,那時候程序也沒那麼嚴格,於是就那麼先關進了勞改農場。

大學自然是上不成了,當時政審何其嚴格呀,這一屆高考,被政審擋住的人許許多多,稍有瑕疵都是不行的。孔誌斌出了這樣的事,想都不用想,直接除名取消了錄取資格。

彆說大學,按著他的罪名,也不知能判幾年,隻怕這一輩子都要交代過去了。

孔誌斌心裡對陳茉茉恨之入骨。他感覺自己比竇娥還冤,可誰聽他伸冤呀,鐵板釘釘的事情,根本沒人理會,陳茉茉親口指認的,還有王主任的佐證,王被他打傷了也是實情。

孔誌斌甚至證明不了他和陳茉茉的戀愛關係,那個年代,他們無媒無憑,更沒有正經訂過婚……

他把陳茉茉恨得咬牙切齒,恨自己瞎了眼,這婊.子一手毀了他的大學,他的人生。

然而被他恨之入骨的陳茉茉,卻在兩天後從容回了上海探親。不光如此,因為“差點被強.奸”,陳茉茉還被格外安撫照顧,假期也相應的從“探親”變成了安撫照顧,同意她回城修養一段時間,陳茉茉帶著充足的探親糧票和介紹信,動身回了上海。

陳茉茉沒有再回來。她一去不複返,先是在上海呆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悄悄地消失了。據說找到了某種渠道,偷.渡去了香港。

七十年代,偷.渡去香港也不算什麼新鮮事。其實想一想,陳茉茉高考落榜之後,回城無望,也許早就打好了偷渡的主.意。也有可能,出了那件事之後,她還怎麼再繼續呆在這個小鎮?索性就一走了之吧。

本來嘛,孔誌斌這一輩子大概就這麼著了,他那些罪名,足夠他大半輩子呆在勞改隊了,這還幸虧是在一九七八年初,晚幾年換成八十年代嚴打,他都夠槍斃幾回的了,說不定簡單審判一下都槍斃完了。

事有湊巧。陳茉茉離開後,姓王的主任身邊沒了女人,耐不住就開始另尋目標,依舊是挑女知青,這次看上個北京來的女知青,幾番威逼利誘之後,以為火候差不多了,找個機會就直接下手了。結果那姑娘是個剛烈性子,當場跟姓王的拚命,差點拚個魚死網破,姓王的也被抓花了一張老臉。

第二天那姑娘就跑去縣裡把姓王的告了。

沒費多大事,孔誌斌身上的罪名很快也給王主任都安上了。

姓王的很快也被關押到勞改隊,跟孔誌斌隻隔著幾個號子,真挺有緣分的。姓王的跟孔誌斌又有些不同,他畢竟是公社革委會頭頭,加上那個被侵犯的女知青抓住機會,四處哭告,狠命把動靜往大了鬨。

往大了鬨有好處呀,一來偉人教育我們要痛打落水狗,一舉把姓王的定死了,省得被打擊報複;二來當時也有相關政策,女知青遭遇侵犯造成嚴重的社會不良影響,是可以照顧回城的。

這麼一鬨,上頭重視起來,沒費多大工夫也就查實了。

第76章 催妝鼓

其中因為涉及到陳茉茉一去不回偷.渡的事情, 姓王的自己慢慢交代了出來,實情終於還是揭開了,孔誌斌強.奸的罪名是洗脫了, 但惹上這事,他終究也沒有好果子吃,再輕鬆也是爭風吃醋鬨出事, 脫不了“思想道德敗壞、男女作風不正”的大帽子。他不跟女知青亂搞男女關係, 能有這事嗎?

畢竟已經七八年初, 既然查清楚了,孔誌斌不夠判刑,嚴厲地訓斥教育一番, 通知當地公社來領回去。被關押勞教了一個多月,僥幸逃過了一劫,然而孔誌斌的大學夢卻妥妥的毀了。

他已經考上了啊,考上了!上海的重點大學!興許沒考上的話, 孔誌斌還用不著這樣痛苦難受。那是一種從天堂跌落地獄的感覺。

孔誌斌想死的心都有了。

當日是趙紅兵把孔誌斌送進勞改隊的, 縣裡通知放人,又是趙紅兵帶人把孔誌斌帶了回去。

如今真相揭開, 趙紅兵也是一萬隻草泥馬從心裡竄過,隻能罵自己瞎眼。他一直被陳茉茉嬌弱清白的樣子所蒙騙, 跟著她跑前跑後被利用,還真當那是多純真美好的一個女人呢。

從縣城回鎮的路上, 趙紅兵對著蓬頭垢麵、二目無神的孔誌斌心有戚戚焉, 原本還是個大學生呢, 考都考上了,馬上就動身去大學報到了。

因為兩人爭風吃醋有矛盾,此前孔誌斌還特意在他麵前顯擺了一回,當時把趙紅兵恨得牙根癢癢。可是你看看,一轉臉,躊躇滿誌的大學生孔誌斌就弄得這副死樣子。

跟孔誌斌一比,趙紅兵又覺得自己幸運多了。

趙紅兵慶幸不已,一路上幸災樂禍地跟孔誌斌細說內情,說著說著忍不住罵了好幾遍“婊.子”。

孔誌斌這一段時間在勞改隊被收拾的不人不鬼,忽然被趙紅兵“提”了出來,之前對後麵的事知道的很少,聽趙紅兵一說才知道這麼多“後續劇情”,以及陳茉茉可能已經偷.渡的事。

孔誌斌心中充滿了無望的憤恨。他心中的女神,記憶中美麗才情的白月光,罵她婊.子都客氣了,根本就是一朵張著大嘴的食人花呀。

趙紅兵把孔誌斌帶到公社大院,鄙夷卻又同情地看了他兩眼,便揮手叫他滾吧,可以回家了。

孔父孔母怕還沒得到消息,畢竟孔誌斌被放回來的事,也隻有縣裡和公社才知道,誰會那麼好心,跑去告知孔誌斌父母呀。孔誌斌一個人站在公社大院門口,看著初春的天空,恍如隔世。

他一路慢慢吞吞走出鎮區,上了通向馮莊村的土路。他在土路旁的溝渠邊上坐了老半天,就著初春依舊冰冷的渠水洗了洗灰突突的手和臉,尋思著要怎麼回家見人。

孔誌斌一直在溝邊一直坐到天色黃昏,覺得天黑下來應該沒人注意他了,才站起來往前走。他一進村子,就聽見一陣歡快的鑼鼓聲。

誰家敲鑼打鼓?

那個年代,農村裡敲鑼打鼓是常有的事,慶豐收要打鼓,送新兵要打鼓,辦喜事要打鼓,過大年也要敲鑼打鼓熱鬨一番,但是大都在白天。

天已經黑下來了,這個時候敲鑼打鼓往往就有一種可能,叫做催妝鼓,代表著村裡有個姑娘明天要出嫁了。

催妝鼓顧名思義,頭天晚上,女家會在自家門前敲鑼打鼓,用鑼鼓聲告知全村人,某某家的閨女要出嫁啦,有人情來往的可以來添妝,沒有人情來往的也可以來湊熱鬨,給姑娘添個喜氣。

孔誌斌一路聽著歡快喜慶的鑼鼓聲,悄悄溜進村往自家的方向走,生怕被發現了。村子小,他不可避免的經過了二伯家附近的巷子,時不時有人經過。一旦有人走過,他趕緊悄悄地貼著牆站在路邊,沒被注意才鬆了口氣。

好在黑天看不清,加上大家都是奔著添妝賀喜來的,也就沒人多注意他。兩個婦女袖著手並著肩,一邊說笑一邊走過來,其中一個笑嘻嘻地說:

“四奶奶,聽說馮蕎婆家給她準備了三十六條腿的嫁妝,真的假的啊?”

“那是真的,你去了就看見啦,她二伯家放滿了一院子。不止三十六條腿呢,開始聽說是三十六條腿,後來她那個對象又說城裡時興大衣櫃,又做了個大衣櫃,我去看了,全都是頂好的木料做工。”

“嘖嘖,那麼好的婆家,馮蕎這姑娘可不容易,從小沒媽,親爸靠不住,如今弄的在二伯家出門子,明天嫁過去可就享福啦。”

“那是。陪嫁被褥也都是頂好的,我跟你七奶奶親手給她做的喜被,用的都是厚實的新棉花……人家姑娘自己也爭氣,攤上那個爸不頂用,人家自己做工掙錢有工資,被子枕頭啥的都是人家自己拿的錢。”

“這姑娘,是個聰明能乾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兩個婦女一邊說說笑笑聊著,一邊往鑼鼓聲的方向去了。

孔誌斌愣愣地站在原地,靠著土牆,心裡頓時像紮了一根尖刺似的,他兩腿一軟,砰的跌跪在地上。

他到底做了什麼!

孔誌斌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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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娘家門口,催妝鑼鼓一隊排開,熱熱鬨鬨的歡騰著。

其實那時候也沒什麼好“添妝”的,日子窮,自家肚子都填不飽,哪有什麼拿來添妝呀。交情好的村民鄰居就過來看看坐坐,說幾句賀喜的吉利話,至近的親戚朋友,手頭上寬鬆些的,可能會按照當地風俗,買兩包點心、送一個臉盆、手巾之類的。

更多的則是來表示幫忙。沒錢可以出力呀,明早上新娘子出嫁,要用人抬嫁妝呢,新娘子那滿院子的櫃子箱子,都要綁上紅繩,一路抬著送到婆家去。抬嫁妝的隊伍越長,新媳婦越有麵子。

這些嫁妝,在前兒一大早,由農具廠的李師哥指揮幾個學徒和幾個臨時找來幫忙的鄉民,一路抬著送到二伯家來,最新做出來的大衣櫃還散發著油漆味兒呢。

馮蕎此刻正呆在東屋裡。她出嫁辦喜事需要一間單獨的屋子,為此二哥把他住的東屋暫時騰了出來,雖然隻有一個晚上,可二哥今晚可沒地方住啦,隻好去大堂哥家打地鋪,不過他打地鋪睡覺的時間也不充足,馮蕎出嫁,他這當哥的可有的忙呢。

馮蕎很悠閒的坐在床上,幾個本家的小姑娘還有幾個堂嫂,陪著她說說笑笑。寇小胭也在,她今天得了二伯娘給的任務,專門負責跑腿、負責傳話和零使喚,大約是覺著自己工作挺重要,寇小胭小臉上滿是興奮。

“小胭!”外頭二伯娘一聲吆喝。

“哎!”小胭響亮的答應一聲,立刻撒腿跑了出去。

“這個小胭,二伯娘真留著養了?”一個遠房堂嫂拿胳膊碰碰大堂嫂,“你說二伯娘圖的個啥呀,這麼大的小丫頭,儘管能乾點兒活,可養幾年也就該出嫁了,幫不了家裡多少,萬一到時候二伯娘再給她陪送些嫁妝,你們可就吃虧了。”

“我婆婆這人心善,小胭這情況,婆婆也不忍心把她丟出去不管呀。”大堂嫂是個厚道人,更不會傻到當著外人麵說婆婆壞話,就笑笑說:“等開了春我也要去生產隊出工了,家裡零碎活兒正好交給小胭,還能幫我看看孩子,她其實也不吃閒飯。”

大堂嫂去年入秋生了個胖小子,如今六個月大,正在吃奶呢,大堂嫂說著就拍拍懷裡的胖小子:“是不是呀小寶?開了春媽媽去乾活掙工分,叫小胭姑姑在家裡看著你。”

那個遠房堂嫂見人家婆媳沒矛盾,也就識趣地沒再多嘴了。

小姑娘們都在圍著馮蕎說笑,有的羨慕她的嫁妝好,有的聯想到自己,就說將來找對象,也想找個當過兵的,人正派會疼人。話音一落,其他小姑娘就哄笑起來,紛紛打趣她沒羞沒臊,急著想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