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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廠裡就該知道咱們訂婚了,我要是連件像樣的衣裳都不給你做,他們該笑話我了。你看我師哥,他自己就算舍不得,自己穿舊點兒,他也要叫師嫂穿得整齊漂亮,大男人的麵子問題,懂了吧?你穿著打扮漂亮了我才有麵子,不然人家不笑你,人家笑我作為男人沒本事。”

馮蕎歪著腦袋想啊,這理論跟她平常聽到的可不太一樣,比如二伯娘吧,總是想方設法先叫二伯和三個堂哥吃飽穿暖,自己都是放在最後的,要是飯不夠吃,背地裡餓肚子的肯定是二伯娘。村裡的人家,啥事不都是女人先儘著男人孩子嗎?一家子攢一件衣裳的布料,也都是先留給男人穿,男人出門要麵子的,女人在家裡燒鍋倒灶喂豬喂雞,也穿不來好衣裳。

不過,馮蕎又覺著,楊邊疆說的好像也有道理,當然不能因為她損了楊大哥的麵子是吧?馮蕎這麼一想,便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從包袱裡拿出一塊白色“的確良”,一塊黑色“滌卡”,揚起小臉問他:“這兩件行吧?”

“嗯行。”楊邊疆點點頭,“把那個水紅的也拿著,那顏色你穿好看。”

馮蕎拿起那塊水紅的“的確良”看了看,這塊料子她實在舍不得穿啊,平常供銷社的布料都是黑灰藍,這鮮亮水嫩的顏色平常可少見,依著她的想法,好東西還是應該留著,馮蕎心裡小小地羞澀了一下,二伯娘說,這顏色做新媳婦能穿呢。

楊邊疆沒告訴她,這顏色的料子鎮上供銷社確實買不到,他在縣城托了人買的。看著她那糾結的小表情,楊邊疆忍不住就伸手拍拍她的頭,故意用那種哄小孩的口%e5%90%bb:“我大你小,小孩就要聽大人的話。”

“去你的,你才小孩呢。”馮蕎嗔怪,回應她的是楊邊疆開懷的笑。

二伯娘東拚西湊,又回自己家拿來攢下的雞蛋,好歹張羅了一桌拿出手的飯菜。大伯、二伯他們陪著楊邊疆的堂叔一起喝酒,酒足飯飽,賓主儘歡,堂叔和楊邊疆便也該回了。二伯娘忙給收拾了東西,把楊邊疆帶來的蜜餞點心和喜糖退回去一半,馮老三家也沒準備彆的回禮,蜜餞喜糖退回去一半,風俗上叫做“兩頭甜”。

“邊疆啊,你說我這少心沒肺的人吧,我才想起來,有個事兒不合適呀。”

“啥事不合適呀,二伯娘?”楊邊疆忙問,今天他來定親,可都是事先請教過家裡長輩的,難道他哪兒禮節不對?

既然訂了婚,楊邊疆隨著也就改了稱呼,他本來都叫嬸子的。

“你看,你們這都訂婚了,你爸媽還沒見過馮蕎長啥樣呢,那天你媽來我家,馮蕎上班也沒在,你們也不用像人家那樣相親,我就馬哈住了,哎你說我這事辦的吧,這不叫你爸媽生氣嗎。”

“哦,這事啊。”楊邊疆放心地笑了,“沒事兒,我跟他們說過了的,先訂婚,我媽說了,過幾天想接馮蕎去家認認門兒,叫我跟這邊長輩們商量一下。”

“也隻能這樣了。我是怕你爸媽萬一生氣了,心裡有意見,再弄得不喜歡馮蕎可就糟了。”

二伯娘這性子,有啥就說啥,直截了當,楊邊疆忙安慰她,說肯定不會的。然後一合計,二伯娘對“認門”的事情也支持,進屋跟馮蕎一商量,就愉快地把馮蕎去“認門”的日子也說定了。

這裡頭有個講究,當地風俗,訂了婚的姑娘第一次登婆家的門,是個很正式的事情,婆家要專門安排人去姑娘家裡“接”,婆家那邊還要把親戚朋友一並請來,讓親戚們見見姑娘,也讓姑娘認認親戚長輩。

“認門兒”可早可晚,姑娘沒認門,那就隻是個婚約,兩家平時並不勤走動。而姑娘認門之後,兩家就算是正經親戚了,姑娘既然都去過男方家裡,習俗上還要留宿一晚上,那麼這婚約就輕易不會再有變故了。

這之後人情來往、紅白喜事都要走動,逢年過節小夥子也要正經去嶽父家送年禮節禮。或者說,姑娘認門之後,兩個年輕人就能大大方方地來往,而男方家花錢的地方也就多了。因此,訂婚的兩家,一般都不願意太早叫姑娘“認門”,女方是為了再觀察男方一段時間,畢竟陌生人相親才認識呢,觀察了解一段時間,免得姑娘認門後再發現什麼不妥,那時候退婚對姑娘家影響可不好。而男方呢,簡單兩個字,省錢。

因此大多數人家都是先定下婚約,一直等到打算結婚前,才叫姑娘“認門”,晚一年認門,就能省下這一年的年禮、節禮呢,其實說來說去,也都是日子窮逼的。比如馮蕎以前雖然跟孔誌斌有婚約,可是他們年紀小,孔家沒叫“認門”,馮蕎因此也就不會到孔家去走動。

馮蕎跟楊邊疆情況不同,他們反正互相熟悉,一起上班工作,認了門兩人來往更方便。不過這也意味著,姑娘去婆家認門之後,兩家隨時可以預備結婚辦喜事了。

送走楊邊疆和堂叔,二伯娘一伸手,拎起訂婚的紅包袱就走:“馮蕎,走嘍,回家。”

馮老三臉色一垮,連忙跑過來攔:“二嫂,你看……馮蕎都在你家住了兩宿了,要不叫她彆走了,總該回家的。”

二伯娘:“那不行。你看看你這家子,病的病,小的小,今天來客人,連個做飯燒水的人都沒有,你讓馮蕎留下當丫鬟使呢?”

二伯小聲在旁邊勸了一句:“今天馮蕎訂婚,客人剛走呢,你拉著馮蕎就走,外頭不好看,好歹給老三留點麵子。”

二伯娘:“我沒給他麵子啊?我不給他麵子我今天就不來了。噢,馮蕎訂婚的喜事都沒人管,我看他三嬸子病得可不輕,床都起不來了,那我把馮蕎領走了,好讓她三嬸清清靜靜地養病,你說萬一她再病出個好歹來,這年紀輕輕的。”

二伯娘本來就大嗓門,不遮不掩地一嚷嚷,想不聽見都難。屋裡寇金萍恨恨地罵:“死女人,多管閒事的攪屎棍,紅口白牙咒我。”

二伯娘一邊往外走,一邊也恨恨地罵:“死女人,整天裝得頭疼腚疼,今天這樣的日子,她都能裝死不管事,成心想下馮蕎的臉麵,怎麼不叫她病死算了。”

二伯娘罵痛快了,一轉臉,就笑嘻嘻對馮蕎說:“蕎啊,你婆婆既然要接你去認門兒呢,你這幾天收拾收拾準備一下,找件好點兒的衣裳。”

“二伯娘,你說……他家人也不知道咋樣,好不好相處……”馮蕎有些擔心,沒法子,對於見公婆這事,哪個姑娘能不忐忑啊。

“嗐,你管他呢,他們對你好,你就對他們好點兒,他們不喜歡你,你反正也不跟公婆過一輩子,邊疆對你好比啥都管用。”

二伯娘看著馮蕎又羞又窘又糾結的小表情,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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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蕎果真按著楊邊疆交代的,七點二十從二伯娘家出的門,步行一會兒就出了村。她其實現在還認手表還不太認得準,要琢磨一下才知道幾點幾分,昨晚馮亮還做過“技術指導”,教她認手表。

好在馮蕎不笨,很快也就弄明白了。

遠遠瞧見楊邊疆已經等在村頭的路邊,馮蕎不自覺地抿嘴一笑,抽空又看看手表,還沒過十分鐘。頓時覺著這手表當真實用,往後她上班就不用緊趕慢趕地擔心遲到了。

兩人騎上車,一路說著話,十幾分鐘後便進了農具廠的大門。馮蕎知道楊邊疆帶了喜糖來發,就掛在他自行車的車把上呢,不用想也知道接下來會麵對什麼,馬上整個農具廠都該知道他們訂婚的事了,少不了又要被大家說笑一番。於是,馮蕎跳下自行車,趕緊溜進自己乾活的工房。

楊邊疆的想法裡,這喜糖自然是要馮蕎跟她一起去發的,可眼看著她臉皮薄悄悄溜了,楊邊疆忍著笑,自己拎著喜糖,大大方方就四處找人發糖。

這一早上,農具廠的熱鬨就不用說了,徐師傅當真忍得住話,從昨天下班到現在,他就一個人偷著樂嗬,也沒跟誰說,等到楊邊疆發喜糖的時候,彆的人聽說倆人昨天正式訂婚了,免不了有些突然,紛紛說之前咋一點風聲都不透漏,再使勁兒說笑打趣一番,就隻有徐師傅老神在在,安心吃他的喜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師哥湊過去貧嘴:“師父,你說邊疆這小子也不賴呀,會咬人的狗不叫,咱這兒還替人家操心呢,人家不聲不響就把事兒辦成了。”

徐師傅眯著眼睛教導他:“怎麼說話呢,有你這當師哥的。”

“師父,我誇他呢。他不聲不響能成事就行,要說那水塘子裡的青蛙倒是整天呱呱叫,叫多了沒用。”李師哥嘻嘻哈哈地笑。

“邊疆就罷了,那馮蕎跟前你說話可注意點兒,可不該跟馮蕎開這些不著邊的玩笑。往後你是她大伯子了,可不能跟弟媳婦胡咧咧。”

“師父,看你說的,我哪能那麼不著調,我哪能啊。”

李師哥說完,一轉臉又去關心楊邊疆,問起訂婚的事兒,聽到說買了手表,就攛掇楊邊疆:“咋不給馮蕎買個自行車呢?買個自行車,她自己騎車上班就方便了。我當初就給你師嫂買了自行車,鋥光閃亮的,往丈人家一推,可有麵子了。我琢磨你小子手裡也不缺一輛自行車的錢吧,誰家有粉不往臉上抹?”

“沒來得及,以後再買。”當著師父的麵,楊邊疆應付了一句,心裡卻鄙夷師哥,乾嘛要買自行車?他這樣每天騎車帶著馮蕎上下班,名正言順地“隨身攜帶”,倆人一路說說笑笑的,多好的事兒。

馮蕎溜進工房,心不在焉地乾著活,這陣子她們有開始加工各種建築、五金小工具,安裝打磨之類的,七七年,很多地方開始修複城市,修複學校,徐師傅說公社又給了一大批課桌椅的活兒,鎮上中學要用的。國家工業太薄弱,很多東西都靠農具廠、小五金廠這樣的集體單位一點點手工做出來。

馮蕎正忙碌著,眼角瞥見楊邊疆拿著個牛皮紙袋子進來了,臉上笑眯眯的。不用猜,馮蕎也知道那裡頭是都是他準備的喜糖。見楊邊疆進來,其他幾個工人紛紛打招呼,馮蕎卻恨不得能躲起來。

“小楊師傅來啦?有啥新任務嗎?”

“劉大姐,張嫂子,小王妹子……”楊邊疆挨個兒叫了一圈人,“沒啥事,就是來請大家吃喜糖。”

“哎喲,喜糖呀,小楊師父找對象啦?丈母娘家哪兒的?姑娘叫啥呀?”

“昨天訂的婚。”楊邊疆笑著叫馮蕎,“馮蕎,你沒跟大家說呀?”他把手裡的糖果往馮蕎跟前一遞,“喏,你給大家發吧,那邊幾個師傅鬨著叫咱倆中午請喝酒呢,我去張羅一下。”

這下子,哪還有不明白的?這邊工房裡好幾個女工,本身就是愛說笑的,便紛紛說恭喜,開著各種玩笑,說她可真會保密,又說些倆人般配之類的話,弄得馮蕎怪不好意思的。

中午楊邊疆當真請了廠裡的幾位師傅喝酒,馮蕎本來午飯準備的菜,冬瓜燉肉、酸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