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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的事,陳茉茉的愛慕,很多問題就都好解決了。

可眼下他的難處是,書呢?

孔誌斌在各種批.鬥遊.行、各種運動串聯中混完了他的兩年高中,至於課本,早就扔沒了。那時候上頭號召縮短學製,初中高中學製本來就隻有兩年,根本沒正經上幾天課,哪學了什麼東西呀。到後來他撞上好時運,發家致富當老板,就更不可能再去鑽研什麼文化知識了。

孔誌斌決定:考文科。他聽說七七年考高難度不高,荒廢那麼多年,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平,就憑他幾十年的見多識廣,文科考的地理、曆史他也不愁,需要下功夫把數學和政治複習好。

孔誌斌想好之後,就跑去跟馮亮借書。馮亮那小子喜歡課本文具都很愛惜,他的高中課本八成還留著呢。

這天傍晚,孔誌斌匆匆喝完兩碗地瓜乾糊糊,一抹嘴就往馮亮家跑,誰知走到半路,迎麵看見馮蕎端著個簸籮過來了。

孔誌斌放慢了腳步,把目光轉向旁邊,裝作看人家牆頭栽的仙人掌,故意不去看馮蕎。既然決定要退婚了,他決定往後就冷落著馮蕎,儘量不跟她來往,不搭理她,最好馮蕎自己受不了,主動提出退婚,他也不用在父母麵前為難,不用擔上不好的名聲,那才最合他的意。

誰知馮蕎一直低著頭,翻看著手裡的簸籮,根本就沒注意孔誌斌。眼看兩人走到對麵了,猛一抬頭看見孔誌斌,馮蕎才停下腳步,很自然地打招呼。

“孔誌斌?你乾啥呢,站這兒也不吱一聲。”

“我……去找馮亮。”

“哦,真巧,我也去二伯家。”

馮蕎說著,似乎根本就沒留意孔誌斌彆扭的表情,轉身拐進了通往二伯家的小巷子。孔誌斌隻好跟著走在馮蕎身後。

孔誌斌瞥了一眼馮蕎手裡的簸籮,一堆針線和碎布頭,一雙鞋底,一雙鞋麵兒,天色黃昏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給誰做的。

這年代人們少有買鞋的,都是靠著手工做的,需要千針萬線地納鞋底。孔誌斌記得上一世結婚前後那幾年,馮蕎親手給他做過好多千層底的青布鞋,包括他爸媽,也都穿過馮蕎做的鞋,直到後來大家習慣了買鞋穿,她才漸漸不做了。當時還覺得馮蕎手巧呢,等到他有錢了,穿上名牌皮鞋了,誰還會記著那些手工做的土布鞋?想起來也隻會覺著老土好笑。

馮蕎一直低頭研究手裡的鞋麵,似乎不太滿意的樣子,心思好像都放在鞋子上了。孔誌斌故意冷著臉不跟她說話,馮蕎竟也沒個反應。本來孔誌斌打定主意要冷落馮蕎,誰知這情形,反倒像是他被冷落了。兩人這樣默默走路,氣氛怪怪的,孔誌斌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給誰做的鞋?”

“給大伯娘。她眼頭不好,做不了針線活。”

兩人一問一答,繼續沉默著走路,快二伯家門口了,馮蕎扭頭看一眼孔誌斌,笑著說:“你寫字好,哪天給我寫幾個意思好的字唄,我想繡個鞋墊。”

“繡鞋墊?繡鞋墊你隨便畫個什麼花樣就行了,寫什麼字呀。”孔誌斌說著,口氣忽然刻薄起來,“寫字你又能認得?就你那點兒小學文化。”

第10章 文盲

“寫字你又能認得?就你那點兒小學文化,比文盲也不強多少。”

孔誌斌一句話說的馮蕎有點生氣,就站住了,看了他一眼。那年代農村女孩沒幾個讀書上學的,何況馮蕎還有個後媽,因此她小學五年級還沒讀完,就被迫輟學回家乾活了。沒想到,今天讓孔誌斌當麵這樣嫌棄。

“孔誌斌,你怎麼這樣說話?”

“我說錯了嗎,你不是隻上到小學五年級嗎?小學都沒正經畢業。”孔誌斌心有惡念,口氣中便帶著漫不經心的輕蔑,“你自己說,你統共認得幾個字?”

“孔誌斌,你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明白了。”馮蕎真是惱了,孔誌斌這種刻薄嫌棄的口氣,她就是泥人也該生氣了。“我是小學沒畢業,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村的,我是瞞你了還是哄你了?你既然這樣嫌我沒文化,當初乾嘛人托人、臉托臉地到我家說媒?我先巴結你了嗎?”

“那又怎麼樣?你沒文化就是沒文化,文盲還不許人說了?”

“你……孔誌斌,你要這麼說,你趕緊回去退婚去,我是沒多少文化,我馮蕎不高攀你姓孔的。”

這是七七年,知識分子臭老九,沒文化算不上什麼丟人事,可是老百姓心裡還是很渴望文化的,馮蕎能同意孔家這門親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孔誌斌讀過高中,有文化,誰知今天他竟然說話這麼難聽。馮蕎正氣得難受,大門吱呀一聲,馮亮開門出來了。

一看門前站著的兩個人,表情明顯都不對,馮亮忙問了一句:

“怎麼了這是?”

孔誌斌這才驚覺已經來到馮二伯家門口了,他心裡暗暗懊惱,一時不走心,都沒注意腳下的地方。馮東、馮亮他們對馮蕎這個堂妹一直非常好,他在人家門口跟馮蕎找茬兒吵架,真有點失策了。

不過轉念又想,反正都要退婚的,以後退了婚,他跟馮家當然就不指望搞好關係了,早晚都得鬨僵。再說了,等他日後飛黃騰達,馮家這樣的小老百姓,根本就不用當回事。

“沒怎麼,我跟馮蕎閒聊幾句,提到她小學文化,誰知道她就生氣了。”孔誌斌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馮亮掃了一眼馮蕎,以他對堂妹的了解,直覺事情沒這麼簡單,馮蕎從來就不是個不講理的姑娘。不過——馮亮轉念又想,馮蕎和孔誌斌畢竟訂了婚的,年輕人偶爾鬨個彆扭也正常。於是馮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孔誌斌說:

“孔誌斌,我們家馮蕎可不是個小性子的,你小子可不準欺負她。你一個大小夥子,總該多讓著她一些。”

孔誌斌沒接話茬,馬上轉移了話題:“馮亮,你高中課本還能找到嗎?我閒著沒事想看一下,你借給我看看唄。”

“高中課本?哎喲這個我得回去好好找找,應該還留著的。”

孔誌斌一聽,就說讓馮亮抽空幫他找找,也沒進門,就轉身走了。馮亮眯眼瞅著孔誌斌的背影,隨手接過馮蕎手裡的針線簸籮,挨近她問:“馮蕎啊,你倆剛才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馮蕎低著頭說,“他嫌我沒文化,說我文盲不認得幾個字,說話太難聽了。三哥,我現在咋覺著,我跟孔誌斌不合適呢?”

“彆瞎想,你倆都訂婚了的,無非是一句玩笑話,倆人鬨點小彆扭,可不能這麼想。”馮亮安慰了一句,又笑罵道:“孔誌斌這小子,也是嘴賤,他可能就是隨口那麼一說,明兒我替你教訓他。”

馮蕎心裡總是憋悶,孔誌斌剛才那態度,真叫人難以接受。她心裡默默想著,跟著馮亮進到屋裡,找二伯娘教她上鞋。二伯娘雖然是個潑辣直爽的性子,可針線活一把好手,馮蕎早早沒了親媽,針線活都是二伯娘教她的。二伯娘稍加指點,不多一會,馮蕎就上好了鞋子,鞋底鞋麵縫合得板板正正,可以給大伯娘送去了。

“馮蕎,今天咋好像不高興呢?”二伯娘瞧著馮蕎的小臉問,“是不是寇金萍那死女人又欺負你了?”

“沒事兒二伯娘,我沒不高興。”

二伯娘見馮蕎不多說,也就沒再追問。看見她簸籮裡一包花線,就拿起來看,笑著問道:“蕎啊,買花線做什麼?要給對象繡鞋墊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是,我給我自己繡一雙。”馮蕎說。

其實當地訂了婚的男女青年,有姑娘給對象送繡花鞋墊的習俗,也因此馮蕎剛才才叫孔誌斌給她寫幾個字,本來是打算把大伯娘的鞋做完,接下來繡一雙鞋墊送給孔誌斌的,可經過剛才兩人那番爭執,馮蕎也沒了繡鞋墊的心情。

看看準備好的花線,馮蕎決定,還是先給她自己繡一雙吧,對誰好也不如對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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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亮是個妥妥的行動派,在堂妹跟前雖然沒什麼表現,可心裡記著呢。第二天下午,難得有些空閒,生產隊沒安排上工,讓各家乾各家自留田的活。馮亮瞅著孔誌斌跟著他爸媽刨地,馮亮踩著新翻的泥土,慢慢悠悠就過去了。

“誌斌,我琢磨你跟馮蕎,你倆昨晚是真吵架了啊?”

當著孔誌斌爸媽的麵,馮亮要笑不笑地提起了話頭。孔誌斌爸媽一聽,頓時就擔心起來了。馮亮當然不知道,可孔誌斌爸媽卻是清楚的知道嚴重性,前幾天孔誌斌那些“要退婚”之類的混賬話可剛說完呢,這小子是真的想作死。

現在沒結婚呢就跟人家姑娘吵架,人家堂哥找上門來說話了,還故意當著他們的麵,這不是叫老孔家臉上難看嗎。

孔誌斌爸媽連忙追問怎麼回事。

“誌斌,你說咱倆是小學同學,初高中還都是校友,玩得也一直挺不錯的,我當然是信任你的。不過……馮蕎她是我妹妹,又從小沒了親媽,我不得不替她問你兩句。馮蕎她被後媽逼的,小學都沒上完,你孔誌斌高中畢業,你自己覺得比她強,你當著麵那樣說她,她心裡該多難受啊。你要真嫌她文化低,看不起她,你可趁早把話說明白。”

“誌斌,你真跟人家馮蕎吵架了?你這孩子,你怎麼不懂事呢。”孔誌斌爸媽這下子聽明白了,孔母一連聲的責怪孔誌斌。

孔誌斌瞥了一眼他爸媽難看的臉色,張張嘴,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應對。

“你個混賬東西,你還知不知道好歹?”孔父是個急脾氣,一生氣,隨手就把手裡刨地的鋤頭一橫,當棍子使,對著孔誌斌的大腿就來了一棍子。

“哎,大伯大娘,你倆彆著急生氣呀。”馮亮連忙拉住孔父,勸道:“孔大伯,你可彆動手,你看你當著我的麵打他多不好,我又不是來告狀的。我跟誌斌,要說也沒旁人,這麼多年的好同學,我就是來跟他說幾句交心的話。他跟馮蕎的事兒,我本來也不該瞎摻和,不過他們要是真覺著倆人不合適,儘早不儘晚,啥事都還來得及。”

“這混賬玩意兒,他吃鹽多了放閒(鹹)屁,他也就是嘴賤了。”孔父罵完兒子,忙拉著馮亮說:“亮子啊,你跟誌斌可沒旁人,多少年的好同學,你也知道的,誌斌其實是個老實的,他就是個悶性子,嘴笨不會說話,他心裡可沒那麼想。馮蕎那姑娘,能說給咱家做兒媳婦,咱老孔家可是滿心滿意的,你可彆誤會。”

“孔大伯,其實吧,我說的都是大實話,這橫豎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合適就合適,不合適也沒什麼,反正又沒結婚,年輕人坦誠說明白就是了。大伯你也彆罵他,誌斌自己心裡有數,你總該讓他把話說完。”

“我……”孔誌斌張張嘴,孔母急的在旁邊用胳膊肘搗他,“你這孩子,你倒是自己說呀,可彆把你爸媽氣死。”

“……馮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