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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你還快點兒呀!看你爸等會子回來,又得罵你。哎,我先去喂豬了,你起來自己把鍋裡的玉米糊糊熱著喝,還剩兩個地瓜煎餅,你爸送到嘴邊沒舍得吃,給你留著呢,你自己撈個鹹菜疙瘩,趕緊吃了飯,下午跟你爸出工去。”

“知道了!”孔誌斌不耐煩地應了一聲。你說他正滿腦子美好人生的憧憬呢,他這個大字不識的媽,可真會煞風景。

“知道了還不快點兒。哎你說這一家老少吧,吃飯的多,乾活的少,眼看著揭不開鍋了。誌斌呀,我跟你爸昨晚上還說呢,眼看你這都二十了,馮蕎也十七了,叫你爸跟馮老三再商量一下,儘早給你倆把喜事辦了吧。等馮蕎過了門,咱家多個勞動力,多掙一個全勞力的工分,咱家這日子就能好多些了。”

孔誌斌正在扣紐扣的手一頓,看看身上打了補丁的舊軍裝,心中一陣煩躁。

他跟馮蕎,是有婚約的。

這婚約一年前就定下了,還是他媽花了不少心思求來的。孔誌斌是家裡的獨苗,上頭都是姐姐,養得他多少有些嬌慣,讀過中學,沒乾過什麼活,身板也單薄,沒有個莊稼人的樣子。家裡就尋思著給他找個能乾的媳婦,也好幫襯著。

他媽看中了馮蕎聰明伶俐,肯乾活,家裡家外一把好手,人長得又好,硬是一咬牙,端了六個白麵大饅頭,托了生產隊長的媳婦去說媒。馮老三磨不開隊長家的人情麵子,又覺著一個村的,知根知底,孔誌斌看起來也挺老實,親口答應了的。

村裡人都說,要不是馮蕎沒了親媽,就孔誌斌那條件,還真彆指望說上這麼好的對象。

當時孔誌斌家給馮蕎送去三尺“燈芯絨”布料,一雙解放鞋,兩家就算正式定下了婚約。依著孔家的打算,當然越早辦喜事越好,馮蕎這姑娘娶過門就是個好勞力呀,家裡家外都能頂大用。雖然法定結婚年齡是十八歲,可農村鄉下也沒那麼嚴格。

孔誌斌爸媽精明,可馮老三和寇金萍也不傻,硬要留著馮蕎多乾幾年活,多幫襯家裡一把。因此結婚這話孔誌斌家都提了幾回了,馮家一直也沒點頭。

孔誌斌這會子卻開始慶幸沒結上婚了,要是已經結了婚,他還怎麼追求陳茉茉?前世暗戀喜歡卻沒行動,那是不敢,自己知道配不上,如今重生有了底氣,他還有什麼不敢不配的。

眼下首要的事,他得先想個法子,怎麼把馮家這婚事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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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蕎在二伯家吃了午飯,就跟著二伯娘去生產隊上工。天傍晚收了工,馮蕎扛著鋤頭,慢慢走著回家去。

這一下午她心裡也反複想過了,中午的事,馮小粉實在欺人太甚,她打了,打就打了,該回家她就大大方方回家去,她就要看看,寇金萍和馮小粉真能把她怎麼地?橫豎她一個大活人,又不是爛泥捏的,總不會由著那娘倆報複她。

“回去她要罵你打你,你可趕緊跑,往二伯娘家跑。”二伯娘陪她走到家門口,反複叮囑不放心,“走,我送你進去,我看看她想怎麼著。”

“哎呀不用,二伯娘你回家忙你的,她頂多陰陽怪氣說幾句,又不能把我怎麼著。你進去了,你倆少不得又得吵起來。”

馮蕎推著二伯娘,目送二伯娘離開,寇金萍和馮小粉欺負她,那就是家常便飯,她總該自己應對,總不能光靠著二伯娘保護她。

馮蕎慢吞吞推開家門。東屋裡亮著油燈,馮小粉一手托腮,獨自坐在飯桌前,馮老三在喂豬,寇小胭在廚房的土灶上炒菜,老遠就聞到一股嗆人的乾辣椒炒老鹹菜的味兒。

沒看到寇金萍。

馮蕎放好鋤頭,徑直往裡走,豬圈裡的馮老三難得地抬頭招呼了一聲:“馮蕎啊,怎麼才回來?洗手吃飯。”

“哎,知道了。”馮蕎答應一聲,先去井台洗手洗臉,經過廚房伸伸頭,寇小胭遞給她一盆玉米渣渣的稀粥,馮蕎端著粥盆就進了東屋。

東屋分為裡外兩間,外屋吃飯待客,裡屋住人,中間開一道小門,馮蕎進門時往裡屋瞅了一眼,果然,寇金萍正在床上躺著呢。馮蕎總覺著寇金萍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竟沒有撒潑大鬨,看來這是打算軟磨纏了?

見她進來,馮小粉抬起頭,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馮蕎也沒理她,轉身出去幫寇小胭燒火。等她端著鹹菜碟子跟寇小胭一起進來,馮老三已經坐在桌邊等吃飯了。

“她媽,吃飯了。”馮老三招呼一聲。

寇金萍唉唏兩聲,翻了個身,說頭疼沒胃口。

“你們吃吧,我今天一整天都不舒坦,頭疼得要裂開似的,肚子也難受,實在吃不下。”

既然她爸先問過了,馮蕎也就沒用再開口。她心裡好笑,心說她這位後媽的頭,還不是經常疼嗎。疼得隨心所欲,農忙時候活太累,她要鬨幾天頭疼;有什麼事情不如她的意,她要鬨幾天頭疼;就連跟馮老三吵架也要犯頭疼,哪次犯病不得在床上躺個幾天?

馮蕎敢打賭,早晨新烙的煎餅要是有數兒,一準得少了幾個。要不然,誰不吃不喝能躺好幾天呀。彆看寇金萍吃飯的時候不起來,可保準沒餓著她。馮老三性子雖然有點慫,可又不傻,心裡也不是笨蛋。所以,馮老三一開始還噓寒問暖來著,一回回下來,日子久了,也就不多問了。

馮蕎先給馮老三盛了粥,自己坐下吃飯。她剛一伸手去拿煎餅,那邊馮小粉啪的一撂筷子,翻著白眼開始發難:

“你倒還有臉吃飯啦?沒教養的,你把我打了就算完啦?”

馮蕎一聽,乾脆也把筷子啪地一撂:“我怎麼沒臉吃飯了?我今天辛辛苦苦乾了一天的活,我掙了八個工分呢,我又沒躲懶丟人,我怎麼就沒臉吃飯了?”

“你說誰躲懶丟人?”馮小粉被戳中痛處,立刻又炸毛了。

“說誰誰知道。我指名道姓說你了嗎?”

“你……賤貨!你還反了你了?”馮小粉吵不過,委屈地衝著裡屋叫,“媽,你看看馮蕎,她就是欺負我。”

“要吵滾出去吵!”一聲喝罵,沒等寇金萍開腔,馮老三黑著臉先摔了筷子,“有飯吃還堵不住嘴,一個個乾活要有這力氣多好。我這乾了一天活,吃個飯還不得安生,要吵都滾出去吵。”

馮老三這一開口,事態似乎就升級了,平常她們拌個嘴什麼的,馮老三是能不理會就不理會,隻當作自己耳聾眼也瞎,能不管就不管,現在他一生氣罵人,馮蕎和馮小粉便都不吱聲了。

馮小粉跺跺腳,拿著吃了一半的煎餅卷,撅著嘴走了。馮蕎瞅了她爸一眼,對她爸今晚的表現基本滿意,她幾大口喝光碗裡的粥,順手卷一個煎餅也麻利出去了。

剩下寇小胭一看這情形,啃著煎餅趕緊也溜了。

馮老三唉唏一聲,抓起筷子繼續吃飯。

“她爸,不是我說,馮蕎這丫頭,這脾氣也太了不得了。小粉怎麼說也是她妹妹,年紀比她小,她這當姐姐的,不讓著也就算了,她是張口就罵,抬手就打,可真是叫人寒心,她眼裡還有我這個媽嗎?”

寇金萍說著,從床上坐起來,唉聲歎氣地跟馮老三訴苦:“她爸,你說打從我帶著小粉進了你家的門,我待她馮蕎哪點孬了?我給她吃給她穿,辛辛苦苦養她這麼大,我心裡當她跟小粉一樣看待,把她當親閨女疼。可你看她這樣,她壓根就沒拿我當回事,我還怎麼管她?你要是再不管管她,往後我跟小粉,我們娘兒倆在這個家還怎麼活呀……”◢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第5章 看電影

“你要是再不管管她,往後我跟小粉,我們娘兒倆在這個家還怎麼活呀!”

“是你們娘仨。那不還有個小胭嗎?這家裡五口人,五張嘴要吃飯。”馮老三慢吞吞的語氣強調,“她媽,不是我說,馮蕎她今年也才十七,生產隊裡青壯年男勞力滿工分,也才拿十個工分呢,馮蕎她跟隊裡那些青壯年婦女一樣,啥活她都乾,一天能掙八個工分。要不是還有馮蕎,你說這麼多張嘴,我拿什麼養活你們?喝西北風?”

寇金萍被堵得一噎,不甘地辯白:“窮人孩子早當家,馮蕎她是老大,我身子又不大好,她多乾點活,那不也是沒法子的事嗎,農村的丫頭片子,多乾點活怎麼啦?我說到底是她媽,我把她養這麼大,我還不能管教她了?”

“小粉隻比馮蕎小四個來月吧,你讓小粉正經下田乾過幾天活?”馮老三歎氣,“今天的事,我也都知道了,小粉這丫頭……我也不好多說她,這事也不能全怪馮蕎吧?”

“你這說的什麼話?馮蕎把小粉打了,你倒怪上小粉了?哎喲馮老三,你這是想逼死我呀……”寇金萍拖著哭腔控訴,立刻就準備撒潑打滾鬨一場。

“她媽,你說我還不是想將就這個家嗎?你要真容不下馮蕎,也好辦,那頭孔家都來問過好幾回了,那我哪天跟孔家答應一聲,讓馮蕎趕緊嫁過去,省得你整天嫌她這不好那不好,行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寇金萍急忙說道。馮蕎要是嫁進孔家,還有小粉什麼事兒?她的盤算可就落空了,寇金萍頓時也沒心思再鬨騰了,連忙放緩了語氣,說起了軟和話:“她爸,你看馮蕎也才十七,還不夠年齡呢,出嫁太早了,咱們哪舍得讓她這麼早嫁過去。家裡多留她兩年怎麼啦?也該幫娘家多乾幾年活,誰家養個閨女還能白養了!”

馮老三沒再接話,悶頭吃自己的飯。說白了,這也是他的想法。他這個家庭負擔重,小粉就是個死懶不動的主兒,小胭年紀又太小,根本乾不動活,馮蕎再早早嫁出去,少了一個好勞動力,這個家真等著喝西北風?

馮老三對馮小粉這個繼女的態度,就是儘量避嫌,不多管、不多說,由著寇金萍自己做主。而對於寇小胭,馮老三則是直接忽視,就好像家裡沒這個人似的。反正寇金萍對寇小胭的態度也差不多,隻會覺著這個娘家侄女給自己添了累贅。

所以,馮老三儘管看不慣馮小粉好吃懶做的性子,他也不怎麼管。後爹也不好當呀,尤其寇金萍那個護犢子的強勢態度,他要是管多了,明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事。

寇金萍見馮老三不吱聲了,知道他眼下也不會答應把馮蕎嫁過去,才稍稍放了心,也沒心思再鬨了,重又躺回床上。

她跟馮老三,說好聽的是半路夫妻,其實就是個相互依賴的關係,搭夥過日子罷了。馮老三沒有她,光棍爺們就不像個家,就是個落人笑話的鰥夫;可她要是離了馮老三,她寡婦娘們帶著小粉,還有一個累贅的小胭,真等著餓死?

相比來說,馮老三算是老實巴交脾氣好的,雖說無能了點兒,可恰好適合她這樣的,換了旁人,不說小粉吧,小胭人家恐怕是不願意養活的。所以,寇金萍雖然平時想方設法拿捏馮老三,可真衝突起來,寇金萍缺少底氣,還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