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1 / 1)

暈開,背脊也開始顫唞。這幾張紙上寫的東西並不算特彆多,但卻重若千鈞。看到最後一行時,李玉函握住信紙邊緣的手指骨節透出一種死一般的青白,卻仿佛依然拿不穩這張紙一般任由它自手中飄下。他搖搖晃晃地跪在地上,冷汗順著臉龐滑落,臉上慘白一片。

柳無眉有些不安地看了眼非常不對勁的李玉函,猶豫片刻,她伸手拿起了落在地上那封信。信上的第一行字落入眼簾時,她就仿佛被人兜頭打了一棒,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快活王,原名柴玉關。

二十年前,相傳喪命於衡山回雁峰的“萬家生佛”,柴玉關。

衡山回雁峰一役,因為一個莫須有的藏寶埋葬了江湖大半壁高手。當代武林正道最強的幾人,少林派弘法大師、武當派天玄道長以及一代大俠“九州王”沈天君,皆儘喪命於此。武林正道脊梁一夕倒塌大半,兩百多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被坑殺於此,他們留下的遺產和武功傳承也被人全部卷走。這場三百年間江湖上最大的動蕩,其激起的煙塵直到今日還未落地。而那個一手造成了武林正道勢力衰竭的幕後黑手,至今未被人查出,也一直是江湖中最大的一個謎團。

而現如今,這個江湖中最陰暗最恐怖的謎底,安靜地陳列在了這封信封中。

快活王,原名柴玉關。

二十年前回雁峰一役的幕後黑手。

兩張紙,將柴玉關前半生的軌跡以及他發家的曆史全部列了出來。詳細分析了柴玉關和快活王之間的共同點,並且最後還附了一張快活王的畫像。證據確鑿,根本不容辯駁。原本被譽為“萬家生佛”的柴玉關搖身一變變成了沙漠中驕奢%e6%b7%ab逸神秘莫測的快活王本身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信中甚至還提到,衡山回雁峰一役中其實還有當年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幾位老者幸存。但是他們為了報仇這些年一直韜光養晦沒有露出真實身份,但必要時,他們都可以站出來指正快活王的累累罪行。

條條框框列證分明,由不得人不相信這封厚厚的信裡寫的東西,都是真的。

仿佛有一桶冰水兜頭罩下,膝蓋一軟,柳無眉幾乎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她目光怔愣地看著麵前的白紙黑字,隻覺得一股寒氣從九幽地底冒出來一直滲透進她的心底。

“武當,少林,峨眉,崆峒,昆侖,點蒼,丐幫……還有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各大世家,都與快活王有血海深仇。”李觀魚看著麵前臉色慘白的李玉函,閉了一下眼睛。他的聲音中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函兒,你與此人扯上關係。是想自絕於天下嗎?”

李玉函身體猛地一晃,抬起頭慌亂道,“父親,孩兒真的不知道快活王就是柴玉關。孩兒也是被蒙蔽的啊!”

柳無眉此時已經強自鎮定了下來,腦海中飛速思考著還有沒有什麼補救的辦法。聞言也立刻抬起頭淒然道,“是啊父親,那麼多成名多年的江湖名宿都被快活王蒙在了鼓裡。玉函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一時疏忽被這個惡人蒙蔽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如果快活王單單隻是一個普通的西域勢力,李玉函這一紙盟書即便被人知道了,也不過是引起江湖同道的不滿。擁翠山莊聲名在外,即便是有人不滿,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但是,如果如這紙上所寫,快活王就是柴玉關就是二十年前衡山一役的幕後黑手的話,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李家幾乎就是在與整個江湖為敵,即便李觀魚聲望再高,他也罩不住這個闖了天大禍事的兒子。因此,李玉函和柳無眉隻能咬死自己事前並不知情,若處理得當,事後再籌謀一二,將功補過,事情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李觀魚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神色急切惶恐的兒子和兒媳婦,麵無表情道,“我相信你們確實不知情。”

李觀魚和柳無眉心底剛鬆一口氣,就見自家老父親仰頭長歎道,“但是江湖同道不會信啊。”

李玉函神色一愕,“父親,為何……”

他話還未說完,李觀魚已經抬手打斷了他。他點了點李玉函麵前的信封,冷聲道,“我問你,無論你有什麼謀劃。你為何要將明丫頭也牽扯其中?”

李玉函身體微僵,猶豫片刻咬牙道,“父親,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想過對明姑娘不利。您和眉兒的病都要指望她,我怎麼可能真的將她交給快活王,我隻是想……”

“好了,你不必說了。”話未說完,李觀魚再次打斷了他,他冷哼了一聲,掃了跪在一邊的柳無眉,“我知道你的意思。想施恩於人拿回主動權是吧?這主意應該不是你能夠想出的。你媳婦想出來的?”

柳無眉低著頭默不作聲,李玉函呐呐地點了點頭。

搖了搖頭,李觀魚低聲喃喃,“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他的話音很輕,李玉函兩人還沒聽明白他說了些什麼,就見他已經朝李玉函瞪了過來,幾乎是痛心疾首道,“我明明教過你,大丈夫隻往直中行。不要取這種鬼蜮伎倆,你為何不聽?”

“我……”李玉函呐呐地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柳無眉看著他的樣子,咬了咬牙,抬頭望向李觀魚急切地開口道,“父親,您不要怪玉函,是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幾乎被冰封在了李觀魚麵無表情看來的目光裡。這位劍壓天下幾十年的老人此時看向她的目光不僅僅是冷意,甚至帶上了殺氣。

他冰冷的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夫妻,“還是那句話,我相信你們。但是江湖同道不會信。”

李玉函伸手一把扶住身邊搖搖欲墜的妻子,聞言立刻皺起眉抬頭道,“父親,我擁翠山莊一向是武林正道。此次不過一時被人蒙蔽,江湖同道為何不會相信?”

李觀魚冷眼看著他,“你做出的事情哪一點像武林正道的樣子?”

李玉函一哽,還沒等他想好借口開口,李觀魚已經長歎了一口氣。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歎氣了,他看著麵前的兒子目光中的疲憊再無掩飾,“明丫頭是老蕭的外孫女兒,他的姐姐當初嫁到哪一家去了,你已經不記得了嗎?”

李玉函皺眉思索了片刻,順著那張龐大的關係網往下想,他終於想到了某個點。臉上的血色幾乎是一瞬間褪儘,他目光發怔地低聲喃喃,“廣陵明家。”

廣陵明家,隱世的醫藥世家。整個江湖上知道這個家族的人並不多,他們的消息也大多隻在江湖最上層的世家之間流傳。廣陵明家與藥王李老前輩所出的李家是世代姻親,與蕭石老人出身的蕭家也一向關係親善。蕭石的親姐當初就是嫁入了明家,是明月夜的嫡親祖母。祖上的其他姻親就不說了,反正世家之間的聯姻一向複雜。隻說明月夜母親那一代,明家其實是有兩個女兒的。這個家族並不像其他世家一樣規定了族長必須為男子,主家一脈如果生的女兒夠優秀,一樣可以當家主。明家上一代的家主就是明月夜的母親,據聞便是一個十分優秀的傾世美人。然而她在生下明月夜之後早早就去世了,所以在江湖上並沒有多大的名聲。這裡要說的是她的姐姐,也就是明月夜的姨母。她當初嫁入了中州沈家,是九州王沈天君的發妻,沈浪的親母。

當初沈天君亡於衡山回雁峰之後,他的結發妻子沒多久也隨之而去。沈家的獨子在母親死後散儘家財遠走天涯,沈家名下其他的勢力和人脈全部都交到了他的表妹,也就是明家的下一任家主手中。江湖人都覺得,這位沈少俠遠走絕不是因為喪了誌氣,而是要隱姓埋名查清當初回雁峰的真相,為父報仇。畢竟是當初在年輕一代中拔頭籌的天才人物,幾乎所有人都期待著他蟄伏日久之後一鳴驚人的那一天。

而這位沈少俠遠走天涯蹤跡全無之後,如果說還有誰能夠在茫茫江湖中找到他,便也隻有他當年托付家產的表妹,明月夜了。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李玉函當初並不知道明月夜就是沈少俠的表妹,明家的下一任家主。現在終於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節,他眼前一黑,目光怔愣得沒有任何焦點,整個人仿佛墜入了無儘的深淵,再也沒有往上爬的可能。

柳無眉雖然嫁入了李家,但是對世家之間的關係並不特彆熟悉。眼見李玉函臉上血色褪儘,搖搖晃晃地跪在那裡一幅再無希望的樣子,她著急地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公公。

李觀魚搖了搖頭,轉過了身,“你跟她解釋吧。”

李玉函看著妻子終於有些切切實實慌亂的臉,勉強地勾了勾唇,將明月夜身上牽扯到的姻親給她講解了一遍。到最後,李玉函淒然地看著她,嗓音嘶啞地開口道,“眉兒,江湖人不會相信我們了……”

柳無眉臉色慘白,身體猛地晃了晃幾乎栽倒在了地上,她也終於想明白李觀魚話裡的意思了。沈天君的兒子肯定是要找快活王報仇的,明月夜是唯一可能知道那位沈少俠身在何方的人。他們親手將明月夜送到快活王手裡,江湖上其他人知道之後便絕不會相信他們真的是被蒙蔽了……因為太巧合了,用明月夜與快活王門下交易是他們自己先提出來的,偏偏這麼巧他們選的就是快活王最需要的那個人。所有人都隻會覺得,這是他們虎丘李家交給快活王的投誠書。他們,是要聯合在一起絕了沈天君沈大俠的後嗣!

且不說那些與明家有關,與沈家有關,甚至牽扯到了杏林藥王的人會怎麼想。單看明月夜身為李觀魚至交的外孫女兒,還救了李觀魚的性命,甚至還在給李家的少夫人解著毒。李家都這樣將她交出去了,在江湖人眼中,他們虎丘李家,怕是已經成了快活王門下的走狗了!

柳無眉臉色煞白地盯著灑落一地的紙箋,紙上的墨色刺得她眼睛疼得幾乎滴血。她仿佛看到有一張嚴密緊實的大網從頭頂罩下來,將她、她夫君,還有整個李家全部罩進了網中。當初和快活王合作是她牽的線,是她,親手將自己的夫君和他背後的家族推入了萬丈深淵。

愣愣地盯了地上滿地信箋半晌,柳無眉猛的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書桌後那個背影,“父親,這些信箋是哪裡來的?”

“今日清晨突然出現在我的書桌上的。”青衣老人仍未回頭,隻淡淡道,“是哪裡來的已經不重要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說完他便擺了擺手,“好了,地上的信收好,你們出去吧。”

李玉函看著他的背影愣愣地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說話。此刻他已經六神無主,隻得按照他父親指示的,將一地紙箋收拾好放回書桌上之後,便扶著柳無眉低頭離開了。

在他跨過書房門檻時,書房中的老人突然出聲喊住了他,“函兒。”

李玉函迅速回頭,就看到書桌後的人依然背對著他站著。那個高大背影仿佛一瞬間多了幾分滄桑,他聲音低啞地緩緩開口,“老夫年事已高,罩不了你多久了。往後,你行事自己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