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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突然出現了呢?”

“因為我在轉換中繼站時解放了第三條線路。”博士說,“不過還是按順序講好了。否則很難講清,你也不易明白。”

我又掏出威士忌喝了一口。看來事情的發展比我想象的嚴重得多。

“第一批8個人接連死去時,‘組織’把我叫去,要我查明死因。老實說,作為我雖然不願意插手這樁事,但畢竟是我開發的技術,加之事關人的生死,不容我袖手旁觀。不管怎樣,我還是決定去看看情況。他們向我介紹了8人死亡的經過和腦解剖結果。如我剛才所說,8人的死法一模一樣,全都死因不明。軀體和大腦毫無損傷,都如靜靜熟睡一般咽的氣。簡直同安樂死無異。臉上也全然沒有痛苦的痕跡。”

“死因弄不明白?”

“弄不明白。當然推論和假定之類還是做得出的。畢竟接二連三死去的8人全是接受模糊運算手術的計算士,不可能以偶然情況視之,而必須儘力采取對策。無論如何這是科學家的義務。我的推論是這樣的——腦中設置的中繼站功能是否遲滯、燒毀或消失從而導致思維體係發生混淆和大腦功能承受不住其力量的衝擊?倘若中繼站沒有問題,那麼根本症結是否在於解放意識核(儘管時間很短)本身?而這對於人腦是否不勝負荷?”說到這裡,博士把毛巾被一直拉到下巴,停頓一會,“這是我的推論。確鑿證據固然沒有,但根據前後情況再三斟酌,死因或是二者之一,或二者都是。我覺得這樣推測是最為穩妥的。”

“做腦解剖也沒搞清?”

“腦這東西不同於電烤爐,又有彆於洗農機,看不見接線和開關,改變的隻是肉眼看不見的放電流程。所以入死之後,不可能取出中繼站來檢查。活腦出現異常可以判明,對死腦則徒呼奈何。當然,若有損壞或膿腫,自然一目了然,但無此症狀,完好無缺,十全十美。”

“於是,我們把活著的10名實驗對象叫進研究室,複查一遍。取出腦波,轉換思維體係,確認中繼站運轉是否順利。並詳細進行了麵談,詢間身體有無異常,有無幻覺幻聽,然而沒發現任何堪稱問題的問題。身體全都健康,模糊運算作業也一帆風順。這樣,我們估計死的人可能大腦有某種先天性缺陷,不適合從事模糊運算。至於何種缺陷尚不明了,但可以在研究過程中逐步澄清,趕在施行第二代模糊手術之前解決即可。”

“但終歸還是失算了。因為此後一個月又死了5人,其中8人還是我們徹底複查過的實驗對象。複查也認為毫無問題的人為時不久也那般輕易地死了。這對我們實在是沉重打擊。26人中,已有一半莫名其妙地死去。如此下去,適合不適合倒是次要的,主要將帶來一個根本性問題,亦即將兩套思維體係交相轉換使用這點對於大腦原本就是不可能的。據此,我向‘組織’提議凍結這個項目。就是說將中繼站從依然存活的人的腦中取出,中止模糊運算作業。若不然,說不定全軍覆沒。但‘組織’說此事辦不到,拒絕我的提案。”

“為什麼?”

“他們說,模糊係統運行得極有成效,事實上已無法就此刹住而將整個係統重歸於零。若果真如此,‘組織’機能勢必癱瘓。況且又不是說肯定全體死光,如果有人活下來,不妨將其作為有說服力的標本進行下一步研究。於是我退下來了。”

“而且隻我一個逃生。”

“是這樣的吧。”

我把後腦殼貼在岩壁,悵悵地望著洞頂,用手心摩挲著臉頰茁壯的胡須。我記不準上次是什麼時候刮的須。想必我的麵目十分怕人。

“那我為什麼沒死?”

“終歸是一種假設,”博士說,“假設又加假設。不過,依我的直感,還不至於不著邊際。具體說來是這樣:你原本就是將數套思維體係區分使用的,當然是無意識的,是在自己都不知不覺之間將自身的主體性一分為二。用我前麵那個比喻來說,就是右邊褲袋的表和左邊褲袋的表。你本來就有中繼站,因而已經具有精神上的免疫力。這是我作的假設。”

“可有什麼根據?”

“有的。還是在兩三個月以前,我把已製成圖像的26人的黑匣子即思維體係重新——看了一遍,有一點引起我的注意。就是你那部分最為完整,沒有破綻,脈絡清晰。一句話,完美無缺。幾乎可以改編成小說或電影。但其他25人則不是這樣。繞統紊亂不堪,渾濁不清,一盤散沙,無論怎麼修改編排都不成條理,難以收拾,就像拚接夢境。而你的卻截然相反,不可同日而語,好比拿專業畫家的畫比幼兒習作。”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就此想了根多,結論隻有一個:你是用自己的手歸納整理過的。所以才以如此井井有條的結構存在於圖像集成之中。再打個比方,就好像你親自下到自己意識底層的圖像工廠親手製作圖像,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之間。”

“難以置信,”我說,“何以發生這種情況呢?”

“有各種各樣的因素,”博士答道,“兒時體驗、家庭環境、自我的過於客體化、犯罪感……尤其要指出的是你性格上有過於自我封閉的傾向。不是嗎?”

“或許。”我說,“這到底將會怎樣呢?假如我真是這樣的話。”

“無可力致。如果順利,你也許就這樣長命百歲。”博士說,“但現實生活中是不可能一切順利的。對吧?你的處境是:無論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你已經成為左右這場荒唐的情報戰趨勢的關鍵。‘組織’恐怕不久就要以你為典型開發第二項目。你將被徹底解折,用各種方式攪拌不已。具體如何我已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樣,你肯定要遭遇種種倒黴之事。我是不甚了解社會,但這點還是看得出來的。作為我也很想拉你一把來著。”

“得得。”我說,“你再不參加那個研究項目了嗎?”

“我再三說過,我是不喜歡為彆人一點點耗費自己的學問的,更不想參與將來不知犧牲多少人的研究項目。我也有許多地方需要反省。正因為這些瑣事弄得我心煩意亂,才把研究室設在避開世人的地下。‘組織’倒也罷了,符號士們居然也在打我的主意。總之我這人不大喜歡大的組織。組織考慮的隻是自身利益。”

“那你為什麼在我身上搞小動作?說謊把我叫來,故意讓我計算?”

“因為我想趕在‘組織’和符號士把你抓去胡亂糟蹋之前來驗證我的假設。這點一旦弄清,你也不必被折騰得一塌糊塗。我給你的計算數據之中,含有轉換為第三思維係統所需的暗號。就是說,你在轉換成第二思維係統之後換了一個點,而用第三思維係統進行了計算。”

“所謂第三思維係統,就是你在經過圖像化的基礎上重新編排的係統?”

“完全正確。”博士點頭道。

“可是這何以證明你的假設呢?”

“誤差問題。”博士說,“你是無意間——把握自己的意識核的。所以在使用第二思維係統階段沒有任何問題。但第三線路是我重新編排的,二者之間自然存在誤差。而這種誤差應該給你造成某種反應。作為我,就是想計測一下你對誤差的反應。根據計測結果,應當可以進一步具體推測出封存於你意識底部那個東西的強度、性質及其成因。”

“應當?”

“是的,是應當。可惜眼下一切都落空了。符號士們和夜鬼沆瀣一氣,把我的研究室破壞得麵目全非。所有資料都被洗劫一空。那夥渾蛋撤離後我回去看過一次,重要資料一點也沒剩下,誤差計測已根本無從談起。就連製成圖像的黑匣子也被帶走了。”

“這點與世界完蛋有什麼關係呢?”

“準確地說,並非現存的這個世界完蛋,而是世界在人們心中完蛋。”

“不明白。”我說。

“一句話,那就是你的意識核。是你意識所描繪的世界歸於終結。至於你的意識底層何以藏有這種東西我不清楚,反正是世界在你的意識中走到儘頭。反過來說,你的意識是在世界儘頭中生存的。那一世界裡缺少這個現存世界中應有的大部分東西。那裡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生死,沒有正確含義上的價值觀和自我,而由獸們來控製人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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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

“獨角獸。”博士說,“那座鎮子有獨角獸。”

“莫非獨角獸同你給我的頭骨有某種關係?”

“那是我複製的,惟妙惟肖吧?依照你的意識圖像製作的,費了好大的勁。倒也沒什麼特殊用意,不過出於對骨相學的興趣罷了。送給你。”

“請停一下,”我說,“自己意識深處存在那樣一個世界這點我基本明白了。你以更顯而易見的形式將其編排出來,作為第三線路植入我的腦中。之後送進暗號,將我的意識注入這條線路,使之模糊起來。至此沒有失誤吧?”

“沒有。”

“隨著模糊作業的完成,第三線路自動關閉,我的意識返回原來的第一線路。”

“不對。”說著,博士哢哢搔了幾把脖後,“若是那樣事情自然簡單,但並非那樣。第三線路不具有自動關閉功能。”

“那麼說,我的第三線路一直開放著?”

“可以這樣認為。”

“但我現在是按第一線路思考、行動的呀。”

“因為第二線路已經封口。用圖來表示,結構是這樣的。”博士從衣袋掏出便箋和圓珠筆,畫了張圖遞到我手裡。

“大約是這樣。這就是你的通常狀態。中繼站A建接輸入點1,中繼站B連接輸入點2。但現在是這樣的。”

博士在另一張紙上又畫了幅圖:(圖略)

“明白嗎?中繼站B連接第三線路,在這種情況下將中繼站A通過自動轉換同第一線路相連。這樣,你可以用第一線路思考和行動。但這終究是一時性的,而必須儘快將中繼站B轉換到線路2。這是因為,準確說來第三線路並非屬於你自己的。如果聽之任之,勢必產生誤差能,燒毀中繼站B,致使永遠同第三線路連在一起,以其放電將中繼站A拉向點②,進而燒掉那個中繼站。我本應該在此之前計測誤差能,使之完全複原。”

“本應該?”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