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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村上春樹 4313 字 6個月前

棲湖槍戰的詳細情形。五支中國製造的卡拉什尼科夫ak47自動步槍,據推測大概係由朝鮮半島走私進來的。恐怕是軍方轉讓的二手貨,水準不低,彈藥也充足。日本海海岸線漫長,利用偽裝成漁船的作業船,趁著夜幕把武器彈藥偷運進來,也不算難事。他們就這樣把毒品和武器運進日本,再把大量的日元帶回去。

山梨縣的警察不知道過激派組織已經這樣高度武裝起來,他們以傷害罪——完全是名義上的——領到搜查證,分乘兩輛巡邏車和小巴,攜帶著普通裝備前往一個叫“黎明”的組織的根據地所在的“農場”。該組織成員表麵上在那裡采用有機耕作技術經營農業。他們拒絕警察進入農場搜查,理所當然地演變為肢體衝突,並由於某個契機開始槍戰。

儘管實際上並未使用,但過激派組織甚至預備了中國製造的高性能手榴彈。沒有用上,是因為手榴彈剛到手,訓練還不充分,他們用不好。這實在是幸運。如果動用手榴彈,警察和自衛隊的損失肯定會大得多。警察們開始甚至連防彈背心都沒準備。警察當局情報分析的疏怠與裝備的陳舊受到了指責。但世人最驚愕的,還是過激派竟仍然作為實戰力量繼續存在,還在暗中活躍的事實。人們還以為六十年代後期喧囂一時的“革命”早已成為過去,過激派的殘餘也在“淺間山莊事件”中徹底毀滅了。

青豆做完全部摘錄,把縮印版報紙還給服務台,從放著音樂圖書的書架上挑了一本叫《世界作曲家》的厚厚的大部頭,回到書桌前。然後翻開了雅納切克這一頁。

萊奧斯-雅納切克於一八五四年生於莫拉維亞的鄉村,一九二八年去世。書上登著他晚年的肖像照。沒有謝頂,頭頂被生氣勃勃的野草般的白發覆蓋,沒法看出腦殼的形狀。《小交響曲》作曲於一九二六年。雅納切克過著沒有愛情的不幸婚姻生活,直到一九一七年六十三歲時,邂逅了有夫之婦卡米拉,於是雙雙墜人情網。這是兩位已婚者的成熟戀情。一度為創作低迷期苦惱的雅納切克,邂逅卡米拉後,再次喚起旺盛的創作激情,於是晚年的傑作陸續不停地問世。

一天,兩人在公園裡漫步時,看見戶外音樂堂正在舉行演奏會,便停下腳步聆聽演奏。這時,雅納切克忽然覺得有一種幸福感充滿全身,《小交響曲》的主題從天而降。他後來回憶說,當時他感覺腦袋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忽然崩裂,渾身包容在鮮活的恍惚之中。雅納切克那時碰巧受托為一個大型運動會創作開場鼓號曲,那開場曲的主題和在公園裡獲得的“靈感”融為一體,於是作品《小交響曲》降生了。雖然名字叫“小交響曲”,其結構卻徹底非傳統,銅管樂器演奏的輝煌開場曲與中歐式的寧靜管弦樂組合為一體,釀造出獨特的氛圍。書中如此解說道。

青豆為慎重起見,把這些傳記內容和樂曲說明大致抄錄下來。但《小交響曲》和青豆之間究竟有怎樣的接觸點,或可能會有怎樣的接觸點,書中的記述沒能提供任何啟發。出了圖書館,她沿著臨近黃昏的街道信步走去,時而自言自語,時而搖頭晃腦。

青豆邊走邊想,一切當然隻是假設,但目前對我來說,這卻是最有說服力的假設。至少,在更有說服力的假設登場以前,似乎有必要依據這個假設采取行動,否則很可能會遭到淘汰。哪怕隻為了這一點,似乎也該為自己所處的這種新狀況起個恰當的名字。為了和警察們佩著老式左輪手槍走動的曾經的世界區彆開,也需要有個自己的稱呼。連狗兒貓兒都需要名字,接受這種變更的新世界不可能不需要。

1q84年——我就這麼來稱呼這個新世界吧。青豆決定。

q是questionmark的q。背負著疑問的東西。

她邊走邊獨自點頭。

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目前我已經置身於這“1q84年”。我熟悉的那個1984年已經無影無蹤,今年是1q84年。空氣變了,風景變了。我必須儘快適應這個帶著問號的世界。像被放進陌生森林中的動物一樣,為了生存下去,得儘快了解並順應這裡的規則。

青豆走到自由之丘車站附近的唱片行裡,尋找雅納切克的《小交響曲》。雅納切克並非人氣很高的作曲家,彙集了他的唱片的角落非常小,收錄有《小交響曲》的唱片隻找到一張,是由喬治-賽爾指揮,克利夫蘭管弦樂團演奏的。a麵是巴托克的《為管弦樂創作的協奏曲》。不知演奏得如何,但彆無選擇,於是她買下了那張密紋唱片。回到家,從冰箱裡拿出夏布利酒②,打開瓶塞,把唱片擺在轉盤上,放下唱針。然後一麵喝著冰得恰到好處的葡萄酒,一麵聆聽音樂。開頭那段開場鼓號曲輝煌地鳴響,和在出租車中聽到的是同樣的音樂,沒錯。她合起眼,把意識集中到音樂上。演奏不錯。但什麼事也沒發生,隻有音樂在轟鳴。既沒有身軀的扭絞,也沒有感覺的改變。

她聽完了晉樂,把唱片放回封套裡,坐在地板上,倚著牆壁喝葡萄酒。獨自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喝的葡萄酒,幾乎毫無味道。走到衛生問,用肥皂洗了臉,拿小小的剪刀修剪眉毛,用棉棒掏淨耳朵。

不是我瘋了,就是世界瘋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瘋了。瓶口和瓶蓋尺寸不符。也許該怪瓶子,也許該怪蓋子。但不管怎樣,尺寸不符的事實不容動搖。

青豆打開冰箱,查看裡麵的東西。這幾天沒有買菜,裡麵的東西不太多。取出熟透了的木瓜,拿廚刀一切兩半,用調羹挖著吃。然後取出三根黃瓜,用水洗淨,蘸著沙拉醬吃了。慢慢地花充足的時間咀嚼。把豆漿倒進玻璃杯裡,喝了一杯。這就是晚餐的全部內容。雖然簡單,卻是理想的預防便秘的飲食。便秘是青豆在這個世界上最厭惡的事之一。幾乎和討厭實施家庭暴力的卑劣男人,以及精神褊狹的宗教激進分子一樣。

結束晚餐後,青豆脫掉衣服,衝了一個熱熱的澡。走出洗澡問,用浴巾擦拭身體,在嵌在門上的鏡子中觀察全身。纖細的腹部,精練的肌肉,不夠惹眼的左右不對稱的[rǔ]房,讓人想起沒好好修整的足球場的陰毛。正望著自己的%e8%a3%b8體,忽然想起再過一個星期自己就要三十歲了。無聊的生日又將來臨。真是的!第三十個生日偏偏是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裡迎來的!青豆心想。隨即蹙起眉頭。

1q84年。

這就是她的棲身之處。wWw:xiaoshuotxt?net

第10章 天吾 真正的流血革命

(/t//xt|小//說///天//堂)“轉車。”深繪裡說,然後再次牽住天吾的手。那是在電車即將抵達立川車站時。

走下電車,上樓梯下樓梯,來到彆的站台,其間深繪裡一刻也沒放開天吾的手。在周圍的人們眼中,他們肯定被視為一對戀人。雖然年齡相差不少,不過天吾看上去總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身材高矮的差異,從一旁望去大概也讓人感到溫馨。春季周日早晨幸福的約會。

然而從握著他的手的深繪裡手中,卻感受不到對異性的情愛那樣的東西。她始終用一定的強度握著他的手。她的手指間,仿佛有一種為病人試脈搏的醫師般的職業性的精確。這位少女也許是通過手指或手掌的接觸,在交流一種無法用語言傳達的信息。天吾忽然這樣想。但就算真有那樣的做法,那也不是交流,不如說更接近單向通行。天吾心中的所思所感,深繪裡也許在通過自己的手掌汲取與感知,但天吾卻不能讀出深繪裡的內心。天吾並不擔心,因為什麼被讀取了都無所謂,自己心裡沒有任何害怕被深繪裡知道的信息與情感。

不論怎樣,就算這位少女心中毫無異性意識,她對自己大概也抱有一定的好感。天吾如此推測。至少肯定沒抱壞印象。否則,不管出於何種打算,也不會如此長久地牽著自己的手。

兩人轉到青梅線站台,登上了等在那兒的始發列車。因為是星期天,車內坐滿了一身登山打扮的老人和攜家帶口的乘客,比想象的要擁擠。兩人沒在座位上坐下,而是並肩站在了車廂門口。

“好像是來遠足一樣。”天吾環顧車廂內,說。

“可以拉著你的手。”深繪裡問天吾。走進車廂後,她依然牽著天吾的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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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天吾說。

深繪裡似乎放了心,仍舊牽著天吾的手。她的手還是那樣乾爽,不出一滴汗。好像還在繼續探尋他的所思所感。

“不害怕了。”她不加問號地問。

“我想是不害怕了。”天吾說。這不是假話。大概是深繪裡握著他的手的緣故,星期天早晨襲來的驚恐確實失去了銳氣。汗也不出了,僵硬的心跳聲也聽不見了,幻覺也沒有出現。呼吸也恢複了平日的安靜。

“太好了。”深繪裡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說。

太好了。天吾也覺得。

簡潔快速的廣播聲傳來,通知電車很快就要發車。於是,像老派的大型動物睡醒後渾身打戰一樣,車門誇張地發出哆哆嗦嗦的震動聲,閉攏起來。電車好像終於下了決心,緩緩地駛離站台。

天吾與深繪裡互相握著對方的手,眺望著窗外的風景。開始是司空見慣的住宅區,但隨著列車的前進,武藏野平坦的風景變成了山巒更為醒目的景致。從東青梅站開始,線路成了單線,在那裡改乘四節編組的電車,四周的群山開始一點點地增加存在感。從這一帶起已經不再是在東京中心城區工作的上班族的通勤圈了。山坡的地表上雖然還殘存著冬天的枯色,但常綠樹的綠色已鮮明地映入眼簾。每到一站打開車門,就可以發覺空氣的氣味變了。連聲音的回響似乎都有所不同。沿線的農田變得醒目起來,農家風格的建築不斷增多。與轎車相比,輕型卡車的數量大大增加。這地方好遠啊!天吾想。到底要到什麼地方去?

“不用擔心。”深繪裡似乎讀出了天吾的心思,告訴他。

天吾無語地點點頭。簡直有點像去拜見戀人的父母,向人家提婚。他心想。

兩人下車的地方,是一個叫“二俁尾”的車站。這個站名他從未昕過,是個相當奇怪的名字。在這個古老的木結構車站,除了他們倆,下車的還有五六個乘客。無人上車。人們為了在空氣清新的山道上漫步而來到二俁尾,絕不會有人是為了什麼《夢幻騎士》的公演、以野性著稱的迪斯科舞廳、阿斯頓-馬丁的陳列室、因大龍蝦焗通心粉聞名的法式餐館而跑到二俁尾來。這隻要看一眼下車人的裝束,就大概知道了。

車站周圍沒有可以稱得上商店的東西,連個人影也沒有,卻還有一輛出租車停在那兒,恐怕是算準電車的抵達時間趕來候客的。深繪裡輕輕地敲了敲車窗,車門打開,她坐進去,隨即招手叫天吾也坐進去。車門關閉,深繪裡簡短地把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