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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村上春樹 4391 字 6個月前

方一定有最後的,隻是沒有一一寫出「這裡是最後』而已。樓梯的最上麵一段有寫著「這裡是最後一段。請不要再踏出去』嗎」

青豆搖搖頭。

「跟那一樣。」tamaru說。

青豆說:「動用常識,好好睜開眼睛的話,自然知道哪裡是最後了。」

tamaru點頭。「就算不知道——」他以手指做出落下的動作,「不管怎麼樣,那裡就是最後了。」

兩個人暫時無言聽著鳥的聲音。安穩的四月的午後。到處都看不到惡意或暴力的氣息。

「現在這裡住幾個女人」青豆問。

「四個。」tamaru即刻回答。

「都是處境相同的人」

「大概類似。」tamaru說。然後撇一下嘴。「不過另外三個人的情況,沒那麼嚴重。對方那個男人,全都是沒什麼用的卑劣傢夥,不過沒有我們現在談的這個人那樣惡質。全都是虛張聲勢的小人物。不需要煩勞你出手。這邊大概就可以處理。」

「合法地」

「大致合法。頂多也隻是稍微恐嚇一下。不過當然心臟病發作也是合法的死因。」

「當然。」青豆搭腔。

tamaru暫時什麼也沒說,雙手放在膝上,安靜地眺望著下垂的柳枝。

青豆稍微遲疑一下後乾脆開口。「嘿,tamaru先生,我想請教你一件事。」

「什麼事」

「警察製服和槍是幾年前換新的」

tamaru稍微皺一下眉。她的語調中似乎稍微含有提起他戒心的聲響。「為什麼忽然這樣問」

「沒什麼特彆理由。隻是剛才忽然想到。」

tamaru看著青豆的眼睛。他的眼睛始終是中立的,其中沒有所謂的表情。留有可以轉向任何一方的餘地。

「八一年的十月中旬,激進份子與山梨縣警在本棲湖附近發生槍戰,第二年警界就有了重大改革。那是兩年前的事。」

青豆表情不改地點頭。完全不記得有這種事,不過隻能配合對方的話。

「是一個血腥的事件。舊式六連發左輪手槍,對上五把卡拉希尼可夫ak47。沒辦法跟那東西比勝負。三個可憐的警察,好像被縫衣機車過般被打得體無完膚。自衛隊的特殊空降部隊即刻出動直升機。警察的麵子掛不住。後來,中曾根首相立刻決定認真強化警察力量。組織大幅改組,設置特殊武裝部隊,一般警察也開始佩帶高性能自動手槍。貝瑞塔九二型。你射擊過嗎」

青豆搖搖頭。怎麼可能她連空氣槍都沒射過。

「我射過。」tamaru說。「十五連發的自動式。用九毫米的帕拉貝倫(parabellum)子彈。有一定評價的槍型,美國陸軍也採用。雖然不便宜,不過沒有西格(sig)或克拉克那麼貴是它的賣點。不過這不是新手能簡單操作的槍。以前的左輪式重量隻有四九〇公克,而這這則重達八五〇公克。這種東西讓訓練不夠的日本警察帶著,更沒有作用。在這麼擁擠的地方射擊高性能手槍,傷及一般市民就完了。」

「那種東西,你在哪裡射」

「啊,經常有噢。有時候在泉水湖邊,彈豎琴時,妖精不知道從哪裡忽然出現,交給我貝瑞塔九二型,就以那邊的小白兔試射。」

「說認真的。」

tamaru嘴角紋路稍微加深一點。「我隻說認真的。」他說。「總之製式手槍和製服換新是在兩年前的春天。正好這個時候。這有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兩年前。」她說。

tamaru再一次,向青豆投出銳利的視線。「嘿,如果有什麼事情掛心,可以對我說。你跟警察有什麼瓜葛嗎」

「不是這樣。」青豆說。然後雙手的手指在空中輕輕搖著。「我隻是稍微想到製服的事而已。我想是什麼時候換的。」

沉默繼續了一陣子,兩個人的對話在這裡自然結束。tamaru再一次伸出右手。「很慶幸事情順利結束。」他說。青豆握了那手。這個男人明白。在完成事關人命的重大工作之後,伴隨著禸體接觸的溫暖安靜的鼓勵是有必要的。

「休個假吧。」tamru之說。「有時候也需要停下來深呼吸,讓腦子放空。不妨跟男朋友去關島度假。」

青豆背起皮包,調整一下連帽上衣的帽子位置。tamaru也站起來。個子雖然一點也不算高,但他一站起來,看起來簡直像那裡生出一堵石牆般。經常會讓人對那緊密的質感感到驚訝。

tamaru在背後一直目送著她走出去。青豆一麵栘動腳步,背上一麵繼續感覺著那視線。因此收緊下顎,伸直背脊,像沿著一條筆直的線走般踏著確實的步子走。然而莊看不見的地方,她卻感到很混亂。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陸續發生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稍早前,世界還在她的掌握中。還沒有什麼破綻和矛盾。然而現在卻開始分崩離析了。

本棲湖的槍戰貝瑞塔九二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樣重要的新聞青豆不可能沒注意到。這個世界的係統不知道什麼地方開始亂了。一麵走,她的腦子裡一麵繼續轉著。不管發生什麼,總要想辦法重新把這個世界整理成一束。一定要合乎道理。而且要趕快。不這樣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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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內心正混亂著,這點tamam應該看穿了。他是個很謹慎,直覺很靈的男人。而且也是個危險的男人。tamaru對女主人懷有深深的敬意,儘忠職守。為了保護她的人身安全幾乎所有的事他都做。青豆和tamaru互相肯定,彼此懷有好感。至少懷有類似好感的東西。不過如果他判斷由於某種理由,青豆的存在對女主人不利的話,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捨棄青豆,把她處理掉。非常務實地。然而這種事不能怪tamaru。因為那畢竟是他的職責。

青豆穿過庭園時,門扉打開了。她對著監視攝影鏡頭儘可能露出可親的微笑,輕輕揮揮手。就像什麼事業沒發生過那樣。走出牆外後,背後的門扉慢慢關上。青豆一麵走下麻布的陡坡,一麵在腦子裡整理出現在自己得不做的事情,列出表來。細密,而有要領地。www.xiAoshuotxT.Net

第9章 青豆 風景變了,規則變了

.t|xt.小.說天+堂青豆去了離家最近的一家區立圖書館,在服務台申請閱覽報紙的縮印版,一九八一年九月至十一月,三個月的。有朝日、讀賣、每日和日經,您希望閱覽那一種圖書館員問。那是位戴眼鏡的中年女人,看上去不像圖書館的正式職員,更像個打臨工的主婦。人倒不算很胖,可手臂像英式火腿一樣肥腴。

隨便哪種都行。青豆答道。不管哪種都是一回事。

“也許是這樣,不過您得指定一種,不然我們不好辦。”婦人用拒絕繼續爭論般的缺乏抑揚頓挫的語調,如此說道。青豆也毫無爭論的意思,並無特彆理由地隨意選擇了《每日新聞》。然後在設有擋板的桌子前坐下,翻開筆記簿,一隻手捏著圓珠筆,眼睛追逐著報紙上刊登的新聞。

一九八一年初秋,並未發生重大事件。這一年七月,查爾斯王子和戴安娜舉行了婚禮,餘波至今還未平息。兩人去了哪裡,乾了什麼,戴安娜穿了什麼衣服、戴了什麼首飾等等,連篇累牘。查爾斯和戴安娜結婚,青豆當然知道,不過並沒有特彆的興趣。世上的人對英國皇太子和皇太子妃的命運為何竟有如此深切的關心,青豆完全無法理解。查爾斯從外表上來看,與其說像皇太子,不如說更像一個胃腸有毛病的物理教師。

在波蘭,瓦文薩領導的“團結工會”加深了與政府的對立,蘇聯政府對此表示“憂慮”。換成更明確的語言來說,就是如果波蘭政府無力收拾事態,可要像一九六八年的“布拉格之春”時一樣,把坦克軍團派過去啦。這些消息青豆大致有記憶,還知道經曆種種變故之後,蘇聯終於放棄了介入,因此不必詳細閱讀報道內容。隻有一處,即美國的裡根總統大概是為了牽製蘇聯.發表聲明稱:“希望波蘭出現的緊張局勢不至於給美蘇聯合建設月球基地計劃帶來障礙。”建設月球基地這話可是聞所未聞。如此說來,好像上次的電視新聞中也提過此事。就是和來自關西的頭發稀薄的中年男子做僾的那天晚上。

九月二十日在雅加達舉行了世界最大規模的風箏大賽,一萬多人聚在一起放風箏。這則新聞青豆不知道,但不知道也不奇怪。三年前在雅加達舉行的風箏大賽,又有誰現在還記得住?

十月六日在埃及,薩達特總統遭到伊斯蘭激進組織的暗殺。青豆記得這次事件,再度為薩達特總統感到悲傷。她相當偏愛薩達特總統那禿頂的方式,而且對涉及宗教的激進組織一貫抱有強烈的厭惡。這幫家夥偏執的世界觀、自以為是的優越感、盛氣淩人的囂張態度,隻要想一想,就不由得怒火中燒。她無法巧妙地控製這怒氣,但此事和她目前麵臨的問題無關。青豆深呼吸數次鎮定神經,移向下一頁。

十月十二日在東京板橋區的住宅街,一位nhk[景安]收款員(五十六歲)同拒付收視費的大學生發生口角,用包裡隨身攜帶的牛耳尖刀刺中對方腹部造成重傷。收款員被趕赴現場的警察當場逮捕。當時他手持沾滿鮮血的尖刀恍惚呆立,被捕時毫無抵抗。該收款員六年前被錄用為職員,工作態度極為認真,業務成績也優秀。一位同事介紹說。

青豆不知道發生過這樣的事件。她訂閱的是《讀賣新聞》,每天仔細瀏覽一遍,不漏掉任何角落,社會版的報道——尤其是涉及犯罪的消息——更是詳細閱讀。這則報道幾乎占據了晚報社會版近一半的版麵,漏掉如此重大的報道恐怕不太可能。當然也可能出於某種原因沒能讀到。這種可能性極低,但不能斷言絕對沒有。

她額頭上蹙起皺紋,沉思片刻這種可能性,然後在筆記簿上記下日期和事件概要。

收款員名叫芥川真之介。好神氣的名字,像文豪一樣。沒有刊登他的照片,隻登了一張被刺傷的田川明(二十一歲)的照片。田川君是日本大學法學院三年級的學生,劍道二段,如果有練習用的竹劍在手,恐怕不會如此簡單地被刺傷。當然,普通人不會單手握著竹劍和nhk[景安]的收款員交談,普通的nhk[景安]收款員也不會在包裡放上把牛耳尖刀走動。青豆仔細地追蹤了其後幾天的報道,沒有發現那位被刺學生死去的消息,大概是保住了一條命。

十月十六日北海道夕張的煤礦發生了重大事故。在地下一千米的采掘現場發生火災,正在作業的五十餘人窒息身亡。火災蔓延至地表附近,又有十人被奪去性命。公司為了防止火勢擴展,甚至不曾確認其餘作業人員的生死,便開動水泵放水淹沒坑道。死者共達九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