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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282 字 6個月前

死因?”

傅明城慢慢地止住笑,“或者,你認定,你擁有著超人的醫學認知,手段太過高明,神不知鬼不覺,是不是?”

木村定定地望著傅明城,臉色灰敗無比,聲音嘶啞,“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難怪……”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頓了一下,閉目,很快又睜開。

“蘇雪至?難道又是蘇雪至?”

“是。如果沒有她,我大約真的會被你蒙蔽。殺父之仇,我該不該報?這樣對你,是不是你應得?”

“八嘎!混蛋!”各種絕望的咒罵從木村的嘴裡不停地爆出。他終於徹底地失了所有的風度,眼睛瞪得幾乎脫眶,四肢拚命掙紮,仿佛一頭垂死掙紮的野獸,但卻又如何能夠掙脫得開。

傅明城的眼角發紅,神色卻是異常冷漠,手穩穩當當,將注射器的針頭刺入了木村的靜脈,接著,緩緩地,拇指推著壓杆,直到針管裡的最後一絲液體也被注入血管,拔了針,放下,再不看對方一眼,脫去大褂口罩和手套,邁步,走了出去。

他走出黑暗而封閉的地下室,走出醫院的大門。

外而陽光明%e5%aa%9a,照射在他的皮膚之上,他全身衣下方才收縮了的毛孔,此時仿佛也重新舒展開來。

他的司機很快將汽車開來,停在了他的而前。他迎著陽光,閉目,深深地呼吸,仿佛這樣,便能排去肺腑中的濁氣。

%e8%83%b8膛裡的那一顆曾接受過手術的心臟跳得有些快。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在船上她和良人並肩離去的背影。他抬臂,手掌壓在了%e8%83%b8膛的那個部位,停留了片刻,等著心跳恢複平緩,卻又不知為何,眼睛忽然有了酸熱之感。

“傅先生,上車了。”隨從見他立著不動,輕聲提醒。

他慢慢地放下了手,睜眼,微微頷首,隨即迎著頭頂的豔陽,大步,朝前而去。

第210章 終章。

賀漢渚和蘇雪至到了當日的江口。

小半年已經過去了。她經過的時候, 正當烈夏,現在回來,萬物蕭殺。但無論季節如何變幻, 江流卻是依舊,潮起潮落, 如它千百來的慣常模樣,人世間, 悲和喜, 離和聚, 生和死,若泥沙沉水,皆化為浪,日日夜夜, 奔湧不息。

當日蘇雪至一行人隨陳英繼續北上,王泥鰍和水會的人繼續尋著龍王。懷著僥幸之念, 他們沿江口往下遊繼續來回搜尋。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現在還是沒有放棄。

每一個人的心裡,其實都很清楚, 龍王還能生還的希望, 太過微茫了。隨著時日一天天過去,這種盼頭更是徹底破滅。但卻沒有人肯承認這一點, 好似隻要不停下尋找的努力,他們就能始終保有著這一分希望。

就在幾天之前, 一個江口下遊的漁人網到了一隻陷在淤泥裡的草鞋。這是一種用葦草編織的鞋, 防滑易乾,夏天江上之人若不打赤腳,常會穿這種鞋履。鄭龍王也是如此。那隻網上來的草履, 當然未必就是龍王當日之履,畢竟,除了水會幫眾,跟有無數船戶漁夫也都穿這樣的鞋。但從草腐程度來判斷,大約就是那段時日沉的水,大小也是相符,所以這些天,挑出來的水性最好的幾百名幫眾從早到晚一直都在輪流下水,一撥體力不支,便換一撥下去,在那一片水域進行不間斷的搜尋。

“無論如何,活要見人……”

王泥鰍沒說完,猝然打住。

他從水裡上來不久,衣服雖換了,但頭發還是濕的,臉色有些發青。

雖然早就已經有所準備,但此刻,當聽到這樣的消息,蘇雪至還是黯然神傷。周圍更是無人開口,陷入了一片緘默。

又是十來個渾身濕漉漉滴水身上臨時披了棉被的精壯漢子走了進來,忽見蘇雪至和賀漢渚,忙上來拜見。他們也是剛出水的,皮膚凍得發紫,牙齒格格顫唞。

房中燃著火爐,賀漢渚立刻讓他們不要多禮,速去烤火取暖。又有人送上了熬好的大桶薑湯。眾人陸續喝了幾碗,這才喘出了一口氣。

和前一撥下水的王泥鰍等人一樣,他們也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我母親呢?”

終於,蘇雪至打破緘默,問道。

就在那場變故發生之後,葉雲錦放下藥行和其餘的一切事情,也來了這裡,第二天她便病倒了,一直病到現在,卻是始終不回。幾天前,得知這個消息,她從暫時落腳的下方集鎮趕了過來,早晚守著,未曾離開半步。

王泥鰍將二人帶到江口之畔。

已是日暮時分,天色灰蒙蒙的,江邊霧霾彌漫,水氣濕冷。蘇雪至遠遠便見亂石堆旁立著一道身影,是葉雲錦。她身後不遠之處,則是這些時日一直伴她的紅蓮。

紅蓮匆匆來迎,短暫問了路上平安之後,見蘇雪至望著前方江邊的背影,喃喃道:“你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女掌櫃這幾個月……”

她說著,眼眶忽然一陣泛紅,轉過臉,用手帕拭了拭眼角。

蘇雪至朝前方那道身影走去。

葉雲錦布衫黑裙,江風吹動她衣,一身孤瘦,她便如此麵對江心立著,紅蓮走開,蘇雪至又走來,她毫無覺察,紋絲不動,猶如隻剩下了軀殼,那魂魄,已然離她而去。

蘇雪至停在了她的身後,心情愈發沉重之時,忽聽她沙啞的聲音隨風飄入了耳中:“還是沒有發現,是嗎?”

“是。”蘇雪至輕聲應。

“不過,娘你不要過於難過——”她注視著著葉雲錦的背影,立刻又小心地解釋。

“不會放棄的。今天天快黑了,暫且結束。三當家讓我告訴你,明天繼續。這裡沒有,再尋彆的地方,一直尋下去的,直到有了確切結果……”

葉雲錦不再發聲,定定地望著前方,仿佛再次出了神。蘇雪至循她目光看去。那是不遠之外的江口,當日沉艦之處。

已是遲暮了,但江麵之上,此刻依然舟舸往來,風中,隱隱若有兩岸纖夫逆水前行而發出的號子之聲。

蘇雪至靜靜伴她又立了片刻,覺江風寒冷,怕她凍到了,邁步上前,正要勸她先回,見她雙肩微微動了一下,悠悠又道:“雪至你曉得嗎,幾十年前的事了,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當日我和龍王相遇的情景。”

“人人都叫他龍王,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我很想知道。到了後來,好些年後的那個晚上,我才終於問出了他的名字……”

她仿佛陷入了某種往事的回憶,搖了搖頭。

蘇雪至也停了腳步,聽到她低低地歎息了一聲,仿佛是悲涼的自嘲,又仿佛是滿足的輕笑。

她轉過了身。

葉雲錦的臉色蒼白,麵容病瘦,但在她的眉眼和唇角邊,卻竟看不到半分蘇雪至原本最為擔心的悲苦和哀愁。甚至,她的目光比之從前,看起來反而更加洞明堅毅。

“我沒事。你去和三當家說一聲,就此打住吧。天氣轉冷,不適合下水了。弟兄們也是凡胎肉身。他更是個視義氣大過天的人,必不願看到他昔日的弟兄們為他犯這樣無謂的險……”

她再次停了一下。

“……你們的心意,我想,他無論此刻人在哪裡,一定都能見到。”

最後,她輕聲如此說道。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蘇雪至本是來勸她的,此時此刻,控製不住情緒的反而成了自己。她的眼眶發熱,含淚叫了葉雲錦一聲,撲入她的懷裡,抱住了她。

葉雲錦將頭回在自己麵前如此感情外露的女兒摟住了,眸底水光閃爍。紅蓮在旁不停地抹著眼淚。片刻後,葉雲錦抬眼,見賀漢渚默默地望著這邊,輕輕拍了拍懷中女兒的背,柔聲道:“莫讓女婿過於擔心。”

“我也該回了——”

最後她說道。

命運舉著刀劍,對她不曾有過半分寬待,然而,卻又從不曾將她打倒。

敬佩之餘,想到她這一生當中那唯一一種於夜深時分想起或能得到片刻暖心的遙遙守望,終究也是被奪走,蘇雪至的心中更是難過。

聽到她反而寬慰起了自己,隻能極力忍淚。

這時,幾個水會的人朝著這邊飛奔而來,王泥鰍迎去。說了一會兒話,他的麵上倏然現出激動之色,立刻轉給了賀漢渚。

賀漢渚猛然抬眸,扭頭看了眼母女二人,快步走去。

蘇雪至淚眼朦朧中,看到王泥鰍和他匆匆說了些話,他便朝著這邊走來。仿若是心有靈犀,忽然,她的心跳得厲害。

“怎麼了?”葉雲錦問他。

就在片刻之前,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有個道士在幾個月前的深夜遊方外出歸來,於下遊幾十裡外一處大河的荒灘之上,偶見一滿麵是血身受重傷之人。當時正值江汛,那河是條支流,人或是被江潮衝至這裡,潮落之後,水褪,人剩在了河灘上。道士見那人鼻息猶存,便帶到道觀加以救治,現外傷愈合,但人卻始終昏迷不醒。道士前幾日再次下山,聽說水會發動沿江民戶,在尋鄭龍王的下落,民眾談及此事,無不哀傷,都說龍王是化為真龍,保佑他們去了,商議要替他立廟。道士立刻想到了自己當時救的那人。雖與鄭龍王素昧平生,卻也聽說過他的俠名,素來敬重,便不顧天晚,當即趕來報訊,要帶他們前去辨認。

“現在還不敢肯定,不過,從描述的年紀和身形來看,如無意外,應當就是龍王。”賀漢渚用極力克製的語調,說道。

蘇雪至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好消息給衝得心臟幾乎都驟停了。她反應了過來,轉向身旁的葉雲錦,見她定定立著,雙目發直,忽然,身子晃了一下,險些暈倒。

兩人一下便扶住了她。她很快恢複過來,不顧勸阻,和眾人一道趕去,終於於這一夜的深夜時分,抵達了那座位於山中的道觀。

道觀早已沒了香火,一間瓦漏窗殘的屋裡,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映照之下,那人雙目緊閉,形容枯槁,人變得幾乎脫了形。但眾人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幸存的昏迷之人,正是鄭龍王。

葉雲錦慢慢地坐到了床榻之畔,凝視著這張熟悉的臉,伸手,輕輕撫過他臉上的幾道疤痕,唇角帶笑,眼淚卻是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女當家和他的牽連,水會裡的親近之人,如今自然早都了然於心,見狀,便跟著王泥鰍一道退了出去。

蘇雪至為龍王做了初步檢查後,和賀漢渚也悄悄地出來,將這難得的如同虛幻的寧靜時刻,留給了他二人。

曙曉時分,蘇雪至再次過去,透過虛掩的門,見龍王還是靜靜地躺著,葉雲錦竟也依然和昨夜一樣,坐在床邊。

她握著他骨節突兀的一隻手,凝視著那張劫後餘生的沉睡臉容,背影一動不動。片刻後,慢慢回頭,看見了立在門外曙色裡的蘇雪至,便仔細地替龍王掖了掖被角,將他手也輕輕放進了被裡,隨即走了出來。

她的麵上帶著疲色,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