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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351 字 6個月前

吉田額頭中彈,人被掀翻在了地上。

陸宏達的副官大吃一驚,知道不妙,轉身要逃,後心也中了一槍,撲在門口。

“來人――”

他掙紮著,朝外爬去,嘶聲吼叫。

但是已經沒有人能聽見他的喊聲了。連剛才的那兩下槍聲,也完全地被吞沒在了甲板下方傳出的爆炸聲裡。

水兵全都被驚動,紛紛朝著艦艇中央的炮台方向跑去,突然,“轟――”

距離第一道爆炸聲過去不過幾十秒,仿佛有什麼埋下下麵的詛咒被喚醒,第二次爆炸,接踵而來。

這一次的爆炸,徹底地掀翻了炮台上方的基座,附近的一根煙囪隨之折倒,轟然坍塌,砸在甲板之上,來不及躲避的官兵當場就被壓在下麵,慘叫聲此起彼伏。

“不好!彈藥庫爆炸!”

終於,有人回過神來,厲聲大吼。

但是誰能阻止這種失控的力量?

緊接著,第三次爆炸又轟然而至。

這條龐然大物的動力艙位於尾部,現在還沒有受到爆炸波及,依然在驅動著艦體前行,但船的中央部分已經扭曲,鋼體斷裂,火光熊熊,電力也突然中斷,所有的艙室都陷入漆黑。

甲板上的火光是最後的照明,映出了水兵那一張張驚恐的臉。

每一個人都明白了,等待著這條軍艦的命運,隻有沉沒。

爆炸之初,艦長下令停船,接著立刻想到了土肥,帶人上去找他,但隨著緊接而至的爆炸和電力的中斷,軍艦也開始快速下沉,全艦很快就陷入了無序的狀態。

賀漢渚一槍打死趴在門口的看到過自己的副官,混在來回跑動的水兵的中間,奔到船尾甲板,從一個正準備跳水的水兵手裡奪過救生衣,套上,隨即朝著海麵縱身一躍,下了水。

這裡雖然還是近海海域,但風浪已經不小,他一邊保持身體的漂浮,一邊奮力朝著和艦體相反的方向遊去。

他必須要在艦體下沉之前到達一個安全的點,否則,一旦被帶進旋渦,想活著出來,可能性微乎其微。

附近在他的身後,伴著不絕的噗通噗通之聲,全是和他一樣跳海求生的水兵。

突然這時,身後又爆發出了一道巨響。

這一次應該是彈藥庫裡全部剩餘彈藥的爆炸。能量巨大得幾乎要將艦體從中折為兩截。

船尾一根高達十餘丈的巨大煙囪承受不住衝擊,搖搖晃晃地倒了下來,轟的一聲,這龐然大物平砸在了海麵上,掀出的海浪猶如海嘯的牆,碎裂的管體和磚石更是四下飛濺,射向周圍的海麵。

附近的幾個水兵直接被壓在了下麵,連聲音都沒有,當場沒頂。

賀漢渚感到一股攜裹著巨大力量的浪牆朝著自己當頭砸了下來,猶如重錘一般,將他也壓到了海麵之下。

不過是血肉之軀的凡人,如何能擋。

%e8%83%b8中氣血猛烈翻湧,後腦一痛,眼前發黑,他失去了意識。

他被一陣嗆水的痛苦給喚醒,朦朦朧朧地,意識一絲絲地回到了他的身體裡。

他感覺自己正在往下沉去。

身上穿的救生衣,剛才應該是被那個大浪給打脫了。現在他的周圍全是水,他不能呼吸,閉著氣,什麼也看不見,漆黑一片,%e8%83%b8口更是疼痛無比,猶如就要爆炸一般。

他想製止自己的下墜,浮上去,但卻是徒勞無功。

後腦的受傷似乎令他手腳失了協調,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隻感覺自己像是一隻沉重的秤砣,越是掙紮,越是下沉,不住地下沉。

漸漸地,%e8%83%b8中那種空氣稀薄無法呼吸的痛苦之感竟也消失了,最後他隻感到腦子暈暈沉沉,想睡覺。

就這樣睡過去,睡過去吧……

他忽然覺得萬分疲倦,在心裡模模糊糊地想道。

他閉著眼,停了想要浮上去的企圖,人悠悠蕩蕩地漂在水裡,過去的這二十幾年經曆的一幕一幕,如電光火石一般,在他的腦海裡閃現。

童年的他,光陰寂寞,院牆高聳的賀家舊宅……

少年的他帶著妹妹寄人籬下,受人恩惠……

青年的他為了複仇,不擇手段,遊走在黑暗邊緣……

就在意識快要完全脫離他而去的時候,他腦海裡的最後一幕,定格在了一雙凝視著他的眼眸之上。

那是一雙女孩的眼,生得極是好看,眼尾微挑,清冷如雪,但在熱情的時候,那雙眼眸,卻又仿佛一泓春水,能將他完全溺斃……

就在這一刻,賀漢渚感到自己那顆原本因為窒息而緩息了下去的心臟猛地一跳,人也陡然清醒了過來。

還有她啊!

她在等著他回去!

雖然他將她推開了,令她離開自己。但她卻始終沒有將那枚鐫刻著他諾言的戒指還給他。

在他打仗的那段時間裡,睡不著覺的深夜,他曾一遍遍地想,她為什麼沒有在他離開之前,將戒指還給他。

明明她是有機會的。

是她根本不上心,完全忘記了他曾送她的那代表了他諾言的信物,還是她特意留下來的?

此前的每一次,賀漢渚最後都告訴自己,她隻是忘記,根本沒有上心罷了。

他覺得自己不會有這樣的幸運,她真的會等他回去,向她履諾。

但是,就在這一刻,賀漢渚卻推翻了自己之前曾想過的那一遍又一遍的念頭。

她是要他好好地回去。

她在等他回去向她履諾,所以她才會留下那枚戒指,沒有歸還給他!

哪怕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隻要還有一絲可能,她還在等著他回,他就不能負約。

漢渚謹諾。

這是他曾許給她的諾言。

他還不能死。要回去,一定要回!

就在這一瞬間,賀漢渚的生命仿佛複活了過來,腦子也清明了起來。

他閉住呼吸,借著%e8%83%b8腔裡僅剩的最後一絲稀薄空氣,放鬆身體,令皮膚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感知著水的浮力的方向。他開始踩水,上浮,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皮膚感覺到的水的壓力也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終於,他猛地從海麵上鑽出了頭,新鮮的空氣,再次湧進了他的肺腑。

他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在浪裡穩住身體,睜眼,看向火光的方向。

軍艦快要沉沒了,儲放救生衣的倉庫在爆炸中被摧毀,救生衣數量嚴重不足,許多水兵找不到救生衣可穿,此刻全都擠在已陷落到海平之上不過幾尺高度的甲板上。

火光依然熊熊,照得周圍海域紅得像是一個熔爐。

賀漢渚看見自己的附近漂著一件空的救生衣,一個水兵雙眼發光,正奮力向它遊來。

他遊了過去,在那個水兵伸手,短指堪堪就要夠到之前,長臂探去,一把抓住拽了過來,隨即踹開試圖追搶的對方,最後,在對方絕望的目光之中,掉頭,發力,用儘全部力氣,借著頭頂北極星的指引,朝北遊去,以遠離即將到來的死亡旋渦。

在他出去幾十丈後,突然,身後發出一陣絕望的集體哀嚎之聲。有人最後一刻胡亂跳海,有人開槍自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火光在那一刻,也徹底熄滅,海麵歸於黑暗,平靜了下去。

賀漢渚知道,軍艦沉了下去。

他沒再回頭看。借著救生衣的浮力繼續朝北而去,再出去一段距離後,他停了下來,將一個貼身牢牢綁在腿上的長條物扯了下來,撕開外麵的防水油紙。

裡麵是隻電筒。

他令自己漂浮在海麵上,以節省體力,隨後打開電筒,以摩斯密碼的頻率,朝著夜空,一開一合。

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海麵之上,一道手電筒的光束,如筆直的光劍,射向夜空,刺破黑暗。

大約半個小時後,一條尾隨遊弋在附近海域的小型炮艦終於趕到,豹子跳下海麵,將賀漢渚托住,和上麵的人一道,將他從海裡撈了上去,送上了船。

第142章 (七月初,一個晴朗的深夜,...)

七月初, 一個晴朗的深夜,江灣月白, 水平無波。敘府的府城裡一片安寧,人皆入夢。

下半夜,水會總堂的附近,燈火也漸次熄滅。但總堂內外的暗處,旁人窺不見的角落裡,卻依然有夜巡的人在警惕守夜,護衛著這個地方的安全。

水會雖是依傍江湖而生, 但自鄭龍王接掌後, 多年來,他執柄處勢, 整肅規矩,令行禁止,到了現在, 論組織嚴密和上命下從,說遠勝如今的許多軍隊,也毫不為過。搜集消息和戒備安全, 本就是日常必不可缺的兩項慣例,何況現在,作為頭領人物的鄭龍王出了意外,這段時間以來,他身邊的一眾水會之人更是不敢有半分的鬆懈。

蘇家少爺是六月下旬到的, 在這裡已經待了幾天了。

昨天,在本城那位開診所的劉醫師的協助下, 蘇少爺為大當家做了一個特殊的治療。

當時大當家突然又覺%e8%83%b8悶異常,呼吸困難, 冷汗,麵色發紺,人幾乎休克過去。根據蘇少爺的說法,是心包炎的感染化膿引發的壓塞症狀,再不處置,隨時有生命危險。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她攜帶過來的穿刺針試著進行穿刺引流,再往腔內注射藥物,觀察效果。

蘇少爺說的那些關於大當家病情的話,水會裡的頭領,包括王泥鰍在內,都聽不大懂。但有個意思,人人心知肚明。那就是這個治療如果不做,大當家應該撐不了多久了。做了,有兩種可能,或者好轉,或者失敗。

這是一個冒險的嘗試。

當時眾人心情沉重,誰也不敢做主。最後還是大當家自己一錘定音,讓蘇少爺放心大膽地做。

就這樣,昨天蘇少爺為大當家做了那個治療。當時大當家半坐著,接受了局部麻醉,但顯然,整個過程裡,他依然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結束後,他臉色慘白,冷汗涔涔,人看起來無比的虛弱。

好在蘇少爺說過程算是順利,接下來觀察效果。

眾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昨晚,不知為什麼,大當家忽然開始發燒,人昏睡過去,今天一個白天都沒醒來。王泥鰍等人怎放心的下,再次焦慮萬分,但見蘇少爺神色凝重,一直守在大當家的身邊,也不敢過於打擾。今夜眾人隻是寸步不離,分班輪流地在近旁值夜,盼著大當家能快些醒來。

此刻,在水會後堂的一間靜室裡,燭火通明,照亮四壁。

蘇雪至從昨夜鄭龍王昏睡過去後,到現在,連著超過二十四小時了,沒片刻的合眼。

今晚她一直守在鄭龍王的榻前,每半個小時,檢測一次他的心跳血壓脈搏等體征。

淩晨兩點,她再一次檢測過後,對比了下記錄下來的一組數據。

體征在慢慢向好,鄭龍王人雖還是昏睡不醒,但平穩的呼吸頻率、漸漸好轉的麵色,都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蘇雪至才感到了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