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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339 字 6個月前

回來了,無關病人操行如何。

姓賀的是救她而受的傷。

作為醫師,她必須有始有終。

老魯出了門,賀媽在客廳裡陪她,攀談幾句,又不時地跑到大門口張望一下。

蘇雪至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晚上九點鐘了,她終於徹底地失了最後的一點耐性,起身,決定先離開,回車站取回東西,找家旅館過夜。

彆的,明天再說。

老媽子似乎不想讓她走,勸她晚上就住這裡,說自己去給她收拾房間,這樣,孫少爺一回來,就能給他看病了。

蘇雪至婉拒,出門而去。

丁家花園是處鬨中取靜的所在,出去不遠,幾百米外,轉上一條行車路,就是熱鬨的商街夜市,拉了電燈,兩邊是各種各樣的買賣。白天綢緞煙鋪,戲院藥店,針線鞋帽,天黑後,就變成了吃食攤,將近年底,生意做到天亮。

蘇雪至招了輛人力車,坐了上去,讓去東車站。

車夫拉著,經過前麵一座橋時,對麵開來了一輛汽車。

橋麵略狹,沒街麵那麼寬,車夫怕衝撞,往側旁讓了讓,等在橋下。

賀漢渚開車過橋,沿街中間的車道,繼續往丁家花園而去,下橋後,知前頭人雜,打起精神,正要拐彎走另條人少的道,忽然,透過半開的車窗玻璃,眼角風瞥見橋頭路邊有輛東洋車。

車夫避開他的汽車後,拉著客,繼續上橋。

賀漢渚的視線掠過車上的那個人,一陣恍惚,直覺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猛地踩下刹車,迅速扭頭,盯著後麵的那道背影,心跳加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她?

怎麼可能!

她不是已經隨了火車,離開了這個地方嗎?

很快,那道背影隨車,消失在了橋下。

賀漢渚不假思索地推開了車門,下車,追上了橋,再下去,追出去十幾米,追上那輛東洋車,叫停車夫,隨即伸手,一把抓住車身,對上了車上人投來的兩道視線。

竟真的是她!

街邊一間鋪子裡的燈光照了出來,昏暗朦朧,影影綽綽裡,四目相對。

當看到他的時候,她顯然也有些錯愕,坐在車裡,望著他,一動不動。

賀漢渚才知道,自己的心臟竟是如此的虛弱,才追了如此一段短短幾十米的路,他便喘了起來,沒法停止。他一隻手五指緊緊地抓著車身不放,抓得手背都起了幾道迸出的青筋。他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著對麵的她,心跳得就像是一麵被捶破了的鼓。

沒想到出來後,會在他住所的附近遇到他。

短暫的錯愕過後,蘇雪至就回過了神,見他還那樣擋在前頭,看著自己不說話,便朝他點了點頭:“回了?”語氣淡淡。

他還是不說話,依然這樣擋在前。

橋上,一撥逛夜市的路人經過,張望了這邊幾眼。

車夫也有點慌,莫名其妙被這個軍官模樣的人粗暴地攔下,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很快發現,好像沒自己的事,放了心,便站在一旁等著。

蘇雪至被姓賀的這個人看得漸漸尷尬,竟有了幾分不自在的感覺,好在片刻後,見他目光好像終於從自己的臉上挪開了,落到了她手裡還拿著的醫箱上,如釋重負,忙又道:“我另外還有事,所以留了下來,沒和校長他們一起走。恰好賀小姐又打了電話給我,說你生了病,托我來看病。”

賀漢渚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一張隱隱泛出一層粉霧的臉上,凝視著,喉結微微地動了一下。

他鬆開了他那隻一直抓著車身的手,慢慢站直身體,用帶了點沙啞的嗓,低低地道:“好,我給你看。”

他伸出手,接過了她手裡的醫箱,回到他還扔在橋頭下的車旁,打開車門,隨即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

夜市的燈火,勾勒出了立在橋頭的那道身影。蘇雪至還坐在東洋車裡,扭頭看著,恍惚間,忽然冒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仿佛就會發生什麼事情了。倘若她現在繼續朝著那道身影走過去的話。她在心裡隱隱地想道。

她更不知道,自己這樣回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先生――”

她被一道聲音給喚了回來,定了定神,迅速地驅散了腦海裡的雜念,給還在一旁眼巴巴望著的車夫付了錢,隨即下去,在他的注目下,匆匆走了過去,鑽進車裡。

他替她輕輕地關了車門,隨即上車,開著,帶她回往丁家花園。

第100章 (蘇雪至在上車之後,沒片刻...)

蘇雪至在上車之後, 沒片刻,心裡就開始隱隱地生出了一種懊悔的感覺。

她在懊悔自己的衝動和孟浪。

不知道今晚是怎麼了, 腦子一熱,竟乾出了這樣的事,臨時從將要開動的火車上下來,回頭,找到這裡。

固然,這首先是出於醫者天職的驅動。但倘若換個角度,用客觀作為唯一的標準去審視或者評價自己今夜的舉動, 說實話, 她認為絕無必要――她隻能給出如此一個結論。

病人得的,不是立刻能要人命的急症, 而且最遲,他的醫生魯道夫先生明早也能醒酒了。

她真的真的,即便是出於感恩的目的, 也大可不必如此舉動。

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

事,她做了, 人,現在也遇上了。

還能怎樣。

本就不自在了,等他驅車緩緩走完了橋下一段熙熙攘攘的夜市,拐進側旁的另條僻靜道路,車外方才所有那些似乎可以用作轉移注意力的熱鬨和煙火氣便隨之頓消。

夜悄無聲息, 周遭仿佛隻剩下了自己和他兩個人,車裡這個原本不算狹小的空間, 也陡然變得逼仄了起來。

蘇雪至雙目看著前方,耳朵卻敏[gǎn]得能分辨出身旁那個人的呼吸頻率, 視線餘光更是覺察到他時不時地微微轉頭,看一眼自己,再轉頭,再看她。

到了後來,她彆扭得全身毛孔幾乎都要炸了。

從和他相遇的橋頭到他居住的丁家花園寓所,路不長,短短四五百米而已,蘇雪至卻仿佛在經曆一段煎熬的長途。

她沒法嗬斥他,命令他不許看自己,隻能愈發板起臉,盯著前方,一動不動,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他將車開到了大門前,停下,見他下車,似乎要過來替自己開車門,一把拎起醫箱,搶先推開,飛快地鑽了出來,才站定,麵前,忽然飄過了一片白色的飛絮。

輕絮隨風,溫柔地沾到了她的鼻尖之上。微涼。

她抬起頭,仰望,才發現,夜空又落雪了。

他走了過來說:“進來吧。”語調低沉,氣息如雪絮般溫柔,輕輕拂過她的耳鼓。

蘇雪至回神,低頭,沉默轉身,走了進去。

老魯去叫找他還沒回,賀媽忽然看見兩人一道進來,喜出望外,跟著到了書房,端水遞巾打下手。

蘇雪至洗淨手,量他體溫。高燒,三十九度多,扁桃體也發炎。讓他脫了上衣,露背,看了一眼。

果然,和她預計的差不多,一周前留下的正常來說差不多已可以拆線的傷口,現在還呈紅腫狀。

老媽子站在一旁看著,不停地搖頭,嘴裡嘖嘖不停,發出表示心疼和抱怨的響聲。

“孫少爺,你可一定要好好地聽蘇少爺的話啊!他是醫師!你看看,都成這樣了,很疼吧?萬一你要是有個什麼不好,可怎麼辦才好哇!”↑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賀漢渚反坐,人趴在椅背上,方便站後頭的蘇雪至動作。

老媽子表達著她的心疼,他沒作聲,微微轉頭,瞥了眼她。

蘇雪至麵無表情,眼睛盯著他的背,手繼續處置著傷口。

老媽子好不容易在醫師在旁的情況下獲得一個勸的機會,當然不會就這麼輕易結束,繼續苦口婆心。

“……你人都不舒服了,還不休息,飯也不好好吃!昨晚上你出去,喝醉了酒,今天白天,你就隻吃了兩口東西,晚上你又跑了出去,小姐都攔不住你……”

居然當她麵,揭起了自己的短。

賀漢渚立刻出聲打斷:“我肚子餓了!”

賀媽噯了一聲,改口叫他稍等,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蘇雪至依然麵無表情,手裡握著鉗子,夾著塊消毒紗布,正拭著處理過的傷口邊緣,等賀媽出去了,突然,手勁一大,紗布壓在了傷口近旁的皮肉上。

賀漢渚陡然吃痛,“嘶”了一聲,齜牙咧嘴,一張俊麵都扭曲了幾分,扭頭,對上了投向自己的兩道冷淡目光,忍著痛,辯白。

“我今天自己吃過藥了,真的!”

“你吃了什麼藥?”

賀漢渚說是阿司匹林。

蘇雪至停手,看著他,微微蹙了蹙眉。

“你昨晚既然宿醉,我想喝得應該不少,酒精進入人體,需要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時才能代謝完畢。阿司匹林和酒精同服,會導致酒精的代謝物乙醛在體內堆積,加重人體的發熱和疼痛,嚴重的,甚至會導致肝的損傷!”

“賀司令,我希望你下次自己胡亂吃藥之前,先弄清楚,吃的藥有什麼禁忌。免得病沒好,反而對身體健康造成了二次傷害。”

賀漢渚一聲不吭地聽著,等她說完,點頭:“是,是,你說得很對,我記住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兩側太陽%e7%a9%b4,皺眉,歎了口氣:“難怪我今天吃了藥,睡醒,反而比沒吃之前更難受,頭痛得厲害,像要裂開。其實現在,我還是有點痛――”

桌上的一架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他似乎有點不快,皺了皺眉,隨即示意她稍等,自己依然趴在椅上,伸出一臂,扯著電話線,將座機拉了過來,拿起話筒。

打來電話的,是京師警察廳的老段,埋怨他今晚不來,說可惜了,請了個很會唱曲的伶人,他不來,大家夥都不得儘興,草草散了,要改日約。

老段大概有點喝醉,嗓門很大,賀漢渚懷疑聽筒裡的聲音都被她給聽去了,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已轉身整理起了紗布,趕緊站了起來,端著座機走到靠窗的方向,壓低聲,賠了個罪,說自己晚上突然人不舒服,所以失約,讓包涵,下回自己請客,說完掛了電話,走了回來,眼睛看著她,遲疑了下,道:“你聽到了吧,今晚上我真的沒去應酬,我其實是去了――”

蘇雪至打斷他,淡淡道:“衣服穿回去吧。”

她已經處置好背傷了。

賀漢渚見她對聽自己向她解釋行蹤不感興趣,隻好打住了,怏怏閉口,拿起了剛脫下來掛在椅背上的襯衫,背過身,穿了回去,穿好,扭頭,見她手裡又多了一支注射器,嚇了一跳:“乾什麼?”

“%e8%87%80肌注射。”

蘇雪至示意他坐回去,準備打針。

賀漢渚盯著那枚又粗又長的注射器針頭:“我感覺我好多了,頭不痛了,真的!你給我吃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