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地上一把拎了起來,帶著往艙房方向去。
不料這時,沒來得及讓人喘一口氣,意外又接踵而至。
槍手跌落後,亂紛紛的下層甲板上,那個賣糖人竟從奔竄的人群裡現身,身影靈活,敏捷無比,身手更是遠勝剛才中槍的同夥。他徑直奔到二層艙房前,踩著一道窗台,縱身一躍,手就抓住了頂層甲板的一道欄杆底,發力翻身,人越過欄杆,轉眼間落在了頂層甲板上。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槍也舉了起來。
第二個槍手現身!
“趴下!”
就在槍手登上甲板開槍的電光火石之間,蘇雪至聽到身邊的男人吼了一聲,接著,居然鬆手,一把丟下她不管,自顧朝前麵王公子的方向撲了過去。
第8章 (就在這一瞬,槍口卻突然轉...)
就在這一瞬,槍口卻突然轉向,對準了正衝向王公子的那道白色背影。
“砰——”
蘇雪至的耳邊也再次傳來一道火藥在槍膛被撞針引爆發出的巨響。
她就保持著剛才被四爺丟下時的姿勢,蹲在甲板上,忘記了害怕,簡直是震驚。
誰能想的到,這第二個槍手的目標,不是前麵的王公子,而是這個人。
她以為那道白色背影就要喋血了,眼皮子底下,情況卻再一次地反轉。
這個被槍口對準的人,仿佛腦後生眼,在身後開槍的一刹那,身形微微一滯,隨即猛地臥倒在了甲板上,迅速往側旁打了個滾。
子彈擊空,射入了距他不過十幾公分的一片甲板上,木板射出一個大洞,激得木屑飛揚。他仰麵。蘇雪至還沒看清,就見他手中握了一把槍,朝對麵迅速反擊。
“砰砰”兩聲。
槍手大約也是意外,沒想到這一槍會失手,胳膊中彈。但依然強悍無比,很快,閃身到了一張椅子後,借著掩護,繼續朝著這邊開槍。
“你給我趴下!”
他依然仰著,眼睛緊緊盯著對麵的槍手,再次開槍回擊之際,突然又大吼了一聲。
蘇雪至一個激靈,回神。
雖然沒看自己這邊,但這一聲,應該是衝自己來的。
她慌忙抱頭趴在了地上,正閉著眼睛祈禱運氣,千萬不要被流彈打中,忽然身後有人將她拉了起來,掩護著,迅速地離開了頂層甲板,退到樓梯口。
蘇雪至抬頭,這才看清了剛才帶著自己脫離危險區的人。
是個精瘦的中年黑皮漢子,看著有點眼熟。
她一頓,想了起來。
那天出發時,她在碼頭見過,這人當時就跟著鄭龍王。
還沒徹悟過來,又見蘇忠和家裡的幾個隨從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蘇忠滿頭大汗一臉焦急,一抬頭,看見了自家的女少爺,鬆了口氣,趕緊爬上來,呼哧呼哧喘氣:“少爺!你沒事!太好了……”話音未落,突然又想了起來:“表少爺呢?他在哪?會不會有危險?”
蘇雪至猜爛醉的表哥現在還在夢裡,就算被槍聲驚醒,應該也不至於跑到甲板上來找死,解釋了下,讓他放心。
蘇忠擦了擦汗,這才留意到那人,認出是王泥鰍,詫異:“三當家?怎麼您也在這裡?”
蘇雪至說:“忠叔,剛才我被困在上頭,是三當家救了我,把我帶出來的。”
蘇忠“哎呀”一聲,立刻緊緊握住了王泥鰍的手:“太感謝了!三當家,您是恩人哪!”
王泥鰍笑道:“大當家派我出來辦點事,恰好同船,沒想到遇到這種事,就順手把蘇少爺給帶出來。小事而已。”
蘇忠攥著人手感激不儘時,蘇雪至的心還是懸著,記著上麵,耳朵聽到槍聲已經停了,急忙跑回通往甲板的那扇門後,探出半邊腦袋,朝外看了一眼。
槍手倒在了藏身的椅子後麵,一動不動。
那個四爺,正緩緩地從甲板上坐起身,手裡,還握著槍。
……
“四哥,你沒事吧?”
王庭芝奔了回來,蹲在他的邊上,驚魂不定。
“放心,沒事。”四爺站了起來,撣了撣白色衣褲上沾來的塵土。
豹子奔去檢查槍手,回來稟:“死透了!”
四爺點頭:“上麵沒事了,你下去看看情況,還有沒有同黨。”
豹子帶人下去後,王庭芝盯著那個倒在血泊裡的槍手,神色透著幾分迷惘。
突然,他仿佛頓悟,猛地轉頭:“我知道了!這幫人的目標是四哥你!一開始故意向我開槍,其實目的是為了引出四哥你!”
四爺笑了笑:“你先進去吧,萬一還有同黨。”
這是默認了。
王庭芝沒走,掉頭就到那個已經死透的槍手跟前,撿起槍,對著又砰砰地開了幾槍泄憤,直到子彈打光。
“四哥,是誰對你下手!你跟我說,我非把他開膛破肚不可!”
他回來,咬著牙,一字一字道,眼睛裡閃著凶光。
四爺笑著拍了拍他胳膊,聲音溫和:“庭芝,進去吧。”
王庭芝顯得有點不甘,但還是聽從了安排,慢吞吞進了艙房。
蘇雪至依然貓在梯門後,見四爺打發走了王公子,突然仿佛想起什麼似的,轉頭,迅速望了下左右。
蘇雪至想都沒想,立刻就跳了出來,帶著猶如劫後餘生的幾分輕鬆心情,笑著衝他揮手,表示自己沒事。
雖然剛被丟下了,但她可以理解。
那樣的情況下,換成是自己,也會這麼做的。
非親非故,本來就沒照顧你的義務。一開始能過來帶自己,就已經不錯了。
她笑搖一手報平安,卻見對方毫無反應,隻看了眼從門後蹦出來的她,隨即轉回臉,邁步朝著甲板邊緣的欄杆走去。
應該是想觀察下麵的動靜。
蘇雪至頓時尷尬了,笑容和那隻還在招的手僵住,頓了一頓,收了笑,手也若無其事地縮了回來。
對哦。
還沒對那位姓王的水會三當家親自道個謝呐。是三當家冒著危險帶自己出來的。
她心想。轉過身。
就在這個時候,下麵船尾的方向,再次傳來幾道沉悶的槍響聲。
片刻前還擠滿了人的下層甲板,此刻已經空蕩蕩,隻剩那具掉下去的槍手屍體。
最下層通往底層貨倉的船尾入口處跑出來一個人,一條腿中槍,滴著血,一瘸一拐,拚命往前衝,還沒跑幾步,支撐不住,撲倒在了甲板上。
豹子帶著人追出來,將人控製住,仰頭見四爺從頂層探身出來,喊道:“四爺!下麵貨倉裡發現了這家夥,身上帶槍,看見我們,開槍就跑,應該就是同黨!”
“狗日的!”
剛進去的王庭芝罵了一聲,掉頭就衝了出來,也不走梯道,抓著欄杆直接翻了出去,縱身一躍,跳到二層,再從二層跳下,推開保鏢上去,一腳踩住了那人腿上的槍傷傷口。
“說,誰派你們來殺我四哥的?”他咬牙切齒。
對方起先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傷處被王庭芝用尖頭皮鞋狠狠地踢了幾腳,痛聲慘叫,卻還是閉目不言。
王庭芝大怒,從保鏢手裡拿過槍,一槍打碎那人另條腿的膝蓋。
“不說是吧,爺我有的是法子對付你!”他冷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知道這什麼地吧?長毛子翼王石達開當年也折翼栽了的地方!他也算是梟傑漢子,千刀淩遲神色自若,可惜爺我晚生幾十年,沒得見。不過沒關係,不是有你嗎。爺我倒想看看你能片上幾刀,有沒石達開當年的硬骨頭!”說著扔槍,叫保鏢遞刀子。
那人睜眼,見他拿了刀子朝自己天靈蓋頭皮貼來,露出恐懼神色,大叫:“我說!我說!我們總共四人,一路分著上船,約定這一站動手。給了安家費,要務必刺死四爺。計劃是先向王公子你開槍,等引出四爺,我和老二再一起動手。我剛才害怕,後悔了,就沒出來,老二應該是死在上頭了……”
“我去你媽的!死了活該!誰雇的你們?”王庭芝又狠狠踢了他一腳。
那人也不敢喊痛。
“死了倆,加我,剩下那個就是雇我們的,挑兩簍水瓜,人現在應該藏在通鋪裡。你們抓住他,就知道上頭的人了!”
豹子立刻掉頭,帶著人衝往通鋪,卻聽艙裡發出幾聲槍響,乘客一片驚叫,許多人從艙門裡奔出,四處逃跑。其中一道人影朝甲板的船舷狂奔而去,看樣子仿佛想跳江。
“抓住他!”
豹子大叫一聲,立刻追去。
狹窄的甲板走道上,擠滿了剛被槍聲驚出的乘客。豹子朝天開了一槍,大喝讓開,但速度還是被阻,怕誤傷,也不敢貿然對著前方用槍,眼睜睜看那人衝到了船舷前,翻身就要跳下去了——
王庭芝在雞飛狗跳和尖聲叫罵聲中連推帶搡,徑直踩著地上一片不知是誰人摔倒後的胳膊和腿,縱身奮力一撲,伸手終於抓住了那人的一條腿。
伴著身體的慣性力,兩人一道撞在了欄杆上。
“龜兒子!我看你往哪兒跑——”
他大笑,笑聲還沒消,意外的一幕發生了。
福萊號是舊船改造,下層甲板的欄杆有些地方早已鏽蝕,船司卻一直沒有更換,平常看不出來,剛才猛然這樣被撞,本就鏽蝕的一道杆子承受不住兩個成年男子體重的驟然衝擊力,底部和甲板焊接的連接處,驀然折斷。
豹子眼睜睜看著王公子收不住勢,和那人一道,跌入江中。
“王公子——”
他衝到落水處,探身出去,隻見江濤洶湧,哪裡還有王庭芝的身影?
意外一件接著一件發生。
船拋錨,停了下來。
當蘇雪至跑到底層甲板時,據說那個四爺已躍下水去救人了。船舷附近站滿了人,圍成一圈,竊竊私語。
豹子似乎不通水性,眼睛盯著波濤洶湧的江麵,神色焦躁萬分,不停地在那道折裂了的欄杆邊走來走去。
片刻後,附近湍急的江流裡,陸續冒出幾個剛一起跳下水去撈人的水手,抓著輪上同伴伸來的長竿,筋疲力儘地爬上來,濕漉漉躺在甲板上,不停喘著粗氣。
豹子不見主人上浮,目眥欲裂,大吼:“給我再下!誰救上人,加銀元!一千,兩千!要多少給多少!想做官,就讓你做!”
水手們相互對望了一眼,默不作聲。
一個水手低聲說:“這位爺,不是我們不想要賞,是真沒那個能耐。這裡早幾個月還成,現在水真的太大了,上遊瀉下來,人都在打轉,踩不住水……”
不但如此,在這段寬達十幾丈的江麵下,暗礁林立,到處都是危險。
有錢拿,也要有命花才行。非親非故,誰會豁出去拿自己的命不當命?
水手長年行走江道,見多了被水吞噬的命。量力而行,不趟過不去的水,人人都知這個道理。
“砰——”
豹子朝天開槍,眼睛發紅,神色猙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