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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心了。

到了江南後,他哪兒都沒去,就先去了上海一趟,見了鎮守在上海市舶司的順喜。兩人促其長談數日,李金忠心裡終於有章程了。

在李金忠心裡,他本就覺得蘇州富,經過和順喜的一談之後,更是覺得蘇州富得流油。

他若是將在蘇州加征商稅的事辦妥了,可是大功一件。

可惜此人忘了一件事,他即是先入為主覺得蘇州富得流油,又衝著加稅而來,這差事打從一開始就注定辦不好了。

李金忠躊躇滿誌到了蘇州,卻遭遇了極為尷尬的境況。

地方官都懶得搭理他,他去見人家,人家倒也見他,可對於加征商稅之事,卻是連手都不伸。隻道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再說了商稅之事繁瑣,人家也不懂,自然不敢攙和。

李金忠屢遭冷遇,受儘白眼。

就在這時,他經由人介紹認識當地的一夥幫閒,就在這群人的出主意之下,開始了自己的加征商稅之舉。

他先是在當地設了稅收所,同時將自己從京裡帶來的人,一一給了稅官的名頭,同時又讓這些幫閒充作參隨,開始在蘇州設置稅關稅卡。

蘇州的紡織業最為繁盛,李金忠並未忘記這茬。

他命人統計了當地所有的織坊和織戶,定下每張織機加收稅銀兩錢的章程,又規定緞一匹,稅銀三分,紗一匹,稅二分。所織紗緞,必須繳稅後由稅官加印,方準發賣。

同時又在城門處設稅卡,凡進出城門者,隻要是和商有關,皆需納稅。

一時間,民怨沸騰,許多織戶因不堪重稅,已經停機不乾了。

曆史在這裡進行了詭異的重合,若是李金忠熟讀史書,當知在前朝萬曆年間,有一個叫孫隆的太監,也乾了與他差不多同樣的事,因此致使蘇州發生□□,又稱織傭之變。

可惜他並不知曉,正在因替朝廷多收了商稅高興著呢。尤其蘇州富饒,有許多都是他在皇宮裡沒見過的世麵,在那些參隨的引領下,他過得醉生夢死,大把的銀錢花不完,並不知曉黃泉路已經在他腳下鋪開。

□□的起因是稅收所一位參隨,帶著人去織戶家收稅,要了錢不說,見戶主妻子生得貌美,一時沒按耐住調?戲了對方。

戶主不堪受辱,當即和這些人打了起來。

這些幫閒原不過隻是一群地痞流氓,因熟悉當地事為李金忠所用,這些日子在蘇州城裡橫行無阻,早就忘了自己是誰,見這戶主如此大膽,當即將之一頓痛打。

可惜下手沒輕重,將人打死了。

這些人見打死了人,也有些驚慌,當場就想逃逸,卻被戶主之妻死死拉住。而此時,聽聞動靜的街坊鄰居都出來了。

這些街坊們大多都是織戶。蘇州當地人為了維持生計,少不了在家中置一兩張織機,一年到頭織緞換銀,也能養得一家老小,還略有剩餘。所以從事這一行的人很多,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織機,家家戶戶都是織戶。

織戶痛恨稅官,又見打死了人,就和這些人打了起來。

人多手雜,織戶們打死了兩個,打傷了幾個。

見惹出人命官司,這些織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召集了城裡大量織戶、織工,一同去稅收所進行打砸。各處稅卡皆被衝擊,打死稅官數人,罪魁禍首李金忠也送了命。

這場□□發生在鄉試大考前幾日,發生後地方官員當即出麵,將帶著織戶鬨事的幾個人抓了起來,並查明事情原委,上報朝廷。

隻是當地官員辦事不出效率,等這份奏疏往京城送來時,正是蘇州貢院開考的日子。緊接著又發生蘇州貢院士子罷考之事,兩份奏疏竟是前後腳送到京城。

☆、第260章 第260章

==第兩百六十章==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鄭贇傑道。

至於是因織戶□□才引發了蘇州貢院罷考, 還是罷考本身是針對剛推行到江南一帶的新政, 因為事態還不明,誰也不清楚。

不過針對新政倒是真的,畢竟加征商稅也算是新政, 隻是此事不是由薛庭儴所辦。

“陛下, 老奴無能,老奴識人不清, 未能及時洞悉蘇州□□之事, 老奴該死。”鄭安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首。

“你確實該死,鬨出這樣的亂子, 剮了你和李金忠都不夠!”

乾清宮裡一片窒人的寂靜,隻有鄭安成咚咚咚的磕頭聲響著, 讓人聽了覺得心裡發毛。

“臣當日就說, 這新政弊處太多,革新可以,但要講究方式和方法, 這些士子們乃是朝廷未來之棟梁, 貢院罷考實在駭人聽聞,被世人所知,朝廷顏麵何存!”馮成寶站出來道。

說著, 他看向薛庭儴:“薛大人, 這新政乃是你提議的,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 你看怎麼辦吧?”

楊崇華歎道:“薛大人到底是年輕了些,所想不周也屬正常。有錯就改,不過如今當務之急該是蘇州的事如何解決。對此,陛下,老臣是讚同馮大人所言,貢院罷考實在駭人聽聞,被世人所知,朝廷的顏麵將會儘失,此事還需好好斟酌一番才是,拿出一套確實可行的安撫辦法才行。”

隨著兩人言罷,二十多位官員中,竟有大半附和。而薛庭儴隻有一人,也就是鄭贇傑幫他說了兩句話,可惜聲音不夠,被壓了下去。

也是時候趕得不湊巧,葉莒、林邈和陳堅都出任地方為考官,而革新派中流砥柱的高官就這麼幾個,隻能再次被圍攻。

嘉成帝突然站了起來:“朕再說一次,新政推行刻不容緩,誰敢抵製,誰就是與朕為敵。”

他鋒利的目光在下方掃視著,接收到這道目光的人,紛紛低垂下頭顱。

“薛侍郎差事辦得很好,他的辛苦朕也曆曆在目,這次的事乃是司禮監處事不當,與薛侍郎無關。朕就好奇了,怎麼你們什麼事都能往他身上扯,是對他不滿,還是對朕推行新政不滿?!”

“臣等恐慌。”

隨著這句,下麵跪下了一大片,既然多數人都跪了,沒攙和其中的也得跪下,要不都跪了你不跪,不是找事麼。

薛庭儴也跪了下來。

“你們恐慌?你們哪裡恐慌?讓朕看,你們現在個個心裡都在笑吧!你們這群欲壑難填的蠹蟲,朝廷養了你們,養了你們的家人族人,隻因改了優免則例,現在反倒是朝廷的錯了?現在竟然跟朕鬨罷考,既然不願意考,那就不考了,朕就不信……”

處於暴怒之中的嘉成帝,突然麵色一陣潮紅,人也搖晃起來,竟是眾目睽睽之下,往後方倒去。還是鄭安成眼疾手快,用自己身子在下麵墊住。

“快去請太醫!”

一時間,殿中人仰馬翻。

*

乾清宮裡,太監們宮女們進進出出。

一群又一群人打從麵前經過,跪著的一眾大臣們卻沒人敢起來。

若是嘉成帝今天有個萬一,在場的一個都跑不掉,氣死君上,回家抹脖子都不能贖其罪。

幸虧太醫出來說,陛下並無大礙,就是老毛病犯了,歇一歇就好了。

嘉成帝有眩暈症,乃是肝火過盛所製,並不嚴重,隻需平心靜氣即可,所以不光大臣知曉,太醫們也早已習以為常。

自此,這群早就被冷汗浸濕了官袍的官員們,才一一站了起來。

求見之,可惜嘉成帝懶得見他們,便讓他們退了,就是留了薛庭儴一人。

薛庭儴在太監的領路下,進了後寢宮。

殿中明黃色的簾幔低垂,四處皆是富麗堂皇,又有一種威嚴之氣在無形中蔓延。

來到龍床前,嘉成帝半臥在榻上,平日裡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他,掩在被褥之下,褪去了身上的龍袍。再看其兩鬢之處的斑白,看起來平添幾分脆弱和滄桑。

到底是尋常人,又不是神仙。

“陛下。”

“江南亂不得,此事交由你去辦,朕讓人給你道聖旨,你帶著錦衣衛的人,下一趟江南。”

“是。”

“此事一定要辦妥,朕相信你能處理好,必要時可動用鐵血手段。”

“是,陛下,臣一定不負所望。”

嘉成帝點點頭,疲憊道:“下去吧,朕等你從江南功成歸來。”*思*兔*在*線*閱*讀*

“臣拜彆陛下。”

等薛庭儴離開後,鄭安成才來到嘉成帝身邊。

嘉成帝眼睛未睜,道:“此事朕先給你記著,自己去慎刑司受十鞭子。”

他看不到的地方,鄭安成老臉一陣抽搐,許久跪了下來,道:“老奴謝恩。”

*

既然是嘉成帝的口諭,自然沒人輕忽。

說是十鞭子,一鞭子都不少。

且鄭安成知曉這事是做給人看的,本來下麵那些太監不敢行刑,是他硬逼著重重打了他十鞭子。

可惜錯估了自己的年紀,十鞭子受完,鄭安成衣裳全都汗濕透了。

下麵有小太監說給他尋個步輦,他也不敢坐,就讓人攙扶著,一路穿過了大半個紫禁城。到了住的地方,才忙命人請了太醫,期間各種痛楚,自是不必細述。

等上完了藥,鄭安成打算睡一會兒,又有小太監來稟:“三皇子命人給老祖宗送了藥來。”

鄭安成微微蹙了蹙眉,讓人把藥收下了,

另一頭,薛庭儴拿到聖旨後,就匆匆回了家。

招兒滿是詫異,聽完事情來龍去脈後,才憂心忡忡給他收拾了行李。

她倒想陪著一同去,可家裡這麼一大攤子,弘兒還在貢院裡,隻能千叮嚀萬囑咐,將他送出家門。

門外,錦衣衛的人正等著。

還是老熟人,不過如今已經升了千戶的韋雲傑。等出了京,還有一個老熟人等著,正是曾和薛庭儴、韋雲傑,一同在廣濟倉裡同舟共濟的京大營百戶陶黑牛。

不過這家夥也升官了,升了千總。

嘉成帝這次也算是周全了,大抵是怕薛庭儴去了當地,官官相護,所以特意帶了兵力過去。

整整一千人,要知道當初去河南賑災,才不過給了三千人。

這一路上山水迢迢,經由運河直往蘇州,路上細節自是不必細述。

*

到了當地,薛庭儴並未直接帶著人進城,而是先帶著幾個人潛入蘇州城。

雖是城裡屢遭大亂,可蘇州城乃是江南重地,所以大街上並未戒嚴。

薛庭儴對蘇州還是熟悉的,當年為了宏昌票號,他幾番前往蘇州。這一次他便帶著人直接去了宏昌票號,也是存了打探消息的心思。

項青山見到薛庭儴很是詫異,不過也沒有說什麼,先找了地方幫他們安頓,這才問起緣由。

這些年來,項青山對泰隆票號也算是心服口服了,再加上薛庭儴在東海沿海的地位,也容不得他生二心。

其實歸根究底當初是他沒跟對人,而救他的反倒是敵人,不然他這條老命早就丟了,還害了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