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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食,這裡有糧食。”

隨著災民的呼喊聲,頃刻間從四周的土坡後跑出來許多災民。

零零散散,有數百人的模樣。

“你們、你們到底想乾什麼!”

“搶啊,有了這些糧食,咱們都不用死了!”

衙役到底不是兵卒,尋常見血的都少,那腰間佩刀不過是個擺設。

威懾居多,動手的很少。

尋常老百姓隻聽到官之一字,就被嚇得魂不附體,哪需要他們親自動手。

也就是猶豫的這麼一瞬間,所有人都被搡到在地,緊接著雜亂地腳步便踩了過來。

一時間,驚恐聲、慘叫聲、馬的嘶鳴,混成一團,拉開混亂的篇章。

“你們護糧食做什麼,還不快護著老爺!”章世複在馬車裡大叫著。

他的隨扈倒想將車趕離,可惜馬兒受了驚不聽使喚,也不過是須臾之間,就有災民爬上馬車,以為車中還藏了什麼好東西。

“給我砍殺了他們!砍殺了他們!”

這才有人如夢初醒動了手,可災民們也不是吃素的,十分凶狠地和對方互打,你砍我一刀,我沒刀就抱著你死咬,其中有個隨從竟是活生生被咬斷了喉管。

鮮血噴了災民滿臉,宛如地獄惡鬼。

見了血的災民們更加興奮了,竟一麵喊著殺了他們,一麵和衙役們搶起刀。而此時馬也受驚了,瘋狂地揚起蹄子,就想逃竄。

章世複被從馬車上摔了下來,跌倒在地,連滾了幾個骨碌。

他一口氣沒喘上了,差點沒過去。

此時場中也生了變化,有人竟是懼於這些災民的凶狠跑了。

有一個人跑了,於是更多人都跑了。章世複竟被丟在地上,無人管問。

災民們見這些人跑了,便去瘋搶車上的糧食。

有兩人沒去,而是拿著刀,朝摔得七葷八素腿似乎也摔斷的章世複走過來。

“你們、你們想乾什麼?”

“送你上西天!”

這兩人露出一絲詭笑,舉刀揮了過來。

章世複心中突然有了明悟,這不是災民,是有人害他,可惜這時候已經晚了。

他隻覺得%e8%83%b8口一疼,眼前就黑了。

*

等章世複再次醒來,是被疼醒的。

他迷糊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好像是在一座破廟裡。

身旁坐著一個人,正在燒火,他想坐起卻坐不起來,隻能發出一聲痛呼,又倒了回去。

“你醒了?”

那人走了過來,章世複總覺得此人有些麵熟,這才想起前兩天似乎在布政使衙門見過此人。

就是那個又瞎又瘸的疤臉男人。

“是你救了我?”他怔怔道。

“其實我也不想救你,不過我有件事想問你,所以你必須得暫時活著。”

“你——”

“怎麼?章叔你不記得我了?我是茂生啊。”

章世複的腦子砰地一聲炸開了。

……

“章叔,你說我為什麼讀書不如大哥二哥,爹都不喜歡我。”

“人人都有自己的擅長,茂生不喜歡讀書,那就不讀了吧,做自己喜歡做的。”

“可我爹說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

“我爹還說,若是當年他和你好好讀書,如今他也不會就當個河訊官,而您也不用當個主簿,而是做老爺了。”

那時,他還不是一縣主官,不過是個給老爺打下手的主簿。

能坐上這個位置,是因為他有個秀才功名,章家在當地還算有些人脈,家裡花錢給他捐了個監生。

胡正嚴讀書不行,胡家就托了關係,給他找了個河訊官的差事。

兩家算是世交,又同在一處縣裡,這芝麻大小的官一當就是多年。

這期間,兩人互相扶持,互相發力,胡正嚴的河訊官到了頭,而他卻漸漸從主簿升上了縣令。

胡家三個孩子,老大老二讀書都好,可章世複卻偏偏喜歡老三胡茂生。

為此,甚至勸胡正嚴不要逼著不喜讀書的胡茂生讀書。知道他喜歡舞刀弄槍,還專門花了力氣給他找過武藝師傅。

本來應該能一直那麼好的,可不知道他就怎麼鬼迷了心竅,聽了那姓項的。

他本來打算用騙的,可胡正嚴太聰明,事情做到一半被他反應過來。他質問自己,自己不知該如何答,姓項的便拿著胡家人做威脅,逼著胡正嚴帶人把虞城縣的河堤給掘了。

那晚天上下著大雨,胡正嚴寧死不從,姓項的大抵是急紅了眼,就讓人把胡正嚴給殺了,轉頭命那些被脅迫的河工掘堤。

他當時直接懵了,等反應過來,就是洪水決堤而來,他倉皇跟著項竘一行人跑,才留了一命。

殺戮既然已開,就不可能是一個人。除過胡正嚴,以及那十多個無辜的河工,胡家人也沒逃過毒手。

隻有胡茂生跑了出去,不過彼時他受傷太重,又落了水,他以為他死了的。

……

這些年來,章世複本來已經把這事給忘了,忘了自己曾經乾過的事,忘了這個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孩子。

卻萬萬沒想到,一句‘我是茂生啊’,讓他再度回憶起當年。

他的心刀絞似的疼,疼得他無法呼吸。

這種疼讓他極為陌生,即使當年事發之時,他也沒這麼疼過。

對了,那時他在做什麼?

姓項的出爾反爾,還殺了人,他怕自己也慘遭毒手。他日日為自己的性命擔憂,他小心和姓項的周旋,還裝了好人給胡家人立了衣冠塚,之後又發生那樣的事,他徹底想不起胡家人,隻有輾轉夢回之間,才能想起自己曾經乾了什麼……

章世複劇烈地嗆咳著,一麵咳著,嘴裡同時湧出大量鮮血。

“……那些人不是人,為了毀屍滅跡,他們殺了人就丟進水中……我本來還想找一找你和你爹的,可是一直沒找到……”

胡三緊緊握住雙拳,臉繃得緊緊的,卻止不住不停抽搐的皮肉:“行了,你就不用裝好人,為自己辯解了,我胡家上下幾十口,我嫂子剛生了小外甥,我二哥剛考中秀才,全都被你毀了,毀了……”

章世複突然笑了起來,像似在笑又似在哭:“……我沒有替自己辯解。茂生,你嬸子和你富榮兄弟也走了,還有你那剛出生的外甥……”

☆、第239章 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這大抵就是報應。

旱災也就罷,洪災曆來多疫病,且疫病大多都是又急又凶。

章家便有人染上了疫病。

隻可惜章世複正忙著賑災,忙著如何保命,根本沒及時發現。等發現的時候,小孫子已經沒了,接著是自己的獨子、妻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些年章世複倒也再娶了,也有了孩子,卻是幾個閨女,一直沒能生下兒子。他知道這是老天要讓他絕後,讓他賠命,給胡家一家人賠命。

章世複一麵嗆咳著,一麵語無倫次地說著當年的事。說自己當時的恐懼、悔恨,種種種種。

胡三也就那麼聽著,自然情緒難免會有波動,可到最後卻成了一片死寂。

“……我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原諒我……就是累、咳、太累了……很累很累……這些事藏在我心裡多年,我每年都會去你爹的墳上一趟……跟他說說……可那隻是衣冠塚……我不、我不知道你爹聽不聽得見,願不願意聽……”

“我爹不會聽的,他也聽不見。”

章世複臉色先是潮紅,再是一片死灰,良久才喃喃:“聽不見也是對的,咳咳,我隻能下去……再跟他說了……”

說著,他抬頭,有些欣慰地看向胡三:“茂生,知道、知道你活著……真是太好了……我有時也會想,會不會有這一天……可、可我想了想……竟是……是高興的……”

胡三深深地看著他,從這張臉上他幾乎已經認不出當年的痕跡。

就如同他一樣,十年的歲月,足夠讓所有人麵目全非。

“難道你不好奇,為什麼我會出現,為什麼明明能出現,卻不早一點,為什麼……”

胡三的目光放在章世複的%e8%83%b8口上,那裡有一個洞,正不停的往外淌著血。

本來他就沒給章世複認真包紮,就是隨便拿布綁了一下,因為對方情緒太過激動,傷口又裂開了,那深藍色的長袍,%e8%83%b8口處有一塊黑色麵積正在慢慢擴大。

章世複艱難地撐坐起來,他大口地喘著氣:“這是我欠你們的,還了也好……欠了這麼多年,我累……還了也好……知道你還活著,老胡家的香火還沒斷……我在下麵、下麵,也不至於沒臉、沒臉見你爹……”

胡三突然笑了起來,滿是嘲諷和複雜:“你覺得你死了就能還清欠我家的一切?還不清,你一輩子都還不清,你不要妄想了!是的,我就是故意等著那些人對你下手,我才出麵阻止,我就是想看你明明可以逃出生天,卻無奈不得不麵對死亡的下場,我想看看你這張臉該是如何的恐懼和精彩……”

隻可惜讓胡三失望了,他想象過很多次,有一日他大仇得報之時的場景,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一切的仇恨竟是起源於一次行差就錯,章世複生了攀附之心,他本來也沒想這樣,可偏偏事情朝著最不可挽回的結局發展。

胡家人死得隻剩他一個,章家的下場也沒好到哪兒去,還有那些無辜的百姓……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

一個手眼通天,不過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毀了這麼多人的人。

“我要你手裡的東西!”

章世複下意識看向他,目露震驚。

“你手裡若是沒有東西,以他們的性格不可能留著你,你把這東西給我。”

章世複嘴唇翕張了幾下,才道:“……茂生,我不知道你這幾年經曆了什麼,可你鬥不過他們的……鬥不過,就剩你一個了,你彆傻,彆傻……”

“鬥不鬥得過,那也是我的事!”胡三低咆著。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臉龐又恢複一片冷硬,卻又隱隱帶著一分近乎猙獰的凶惡。

“當初落水時,我聽見姓項的和手下說的話,所以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誰。現在鬥不過,那就以後,以後鬥不過,我用餘生跟他們鬥,我時時刻刻盯著他們,總有一日,將他們全部送下去祭我胡家。”

“茂生……”章世複嘴唇顫唞起來,整個人也抖了起來。

胡三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冷靜自製,也是到了此時,聽到這些話,章世複才知道這份仇恨埋藏得有多深,而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他。

一直撐著的那口氣當即泄了下來,章世複無力地倒靠在那裡,氣若遊絲。

“那東西……在……”

“在哪兒?”胡三靠近去聽。

章世複猛地一下抓住他的手,瞪大雙眼:“在、在你爹墳前埋著……他沒有想到我會藏在那裡,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