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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得深入民間。

這個建議是薛庭儴之前在紹興請來的錢糧師爺包宜興的建議,薛庭儴也就聽了他的話,一路多聽多看,不急著去縣衙交接。

這麼看下來,果然甚有收獲,畢竟不管是在夢裡還是現實中,薛庭儴都未曾來過浙江。

對浙江,對定海縣,乃至於對那些走私的海商,他不過是聽人所言。甚至在那夢裡他受過這些人不少好處,但隻看到了銀子,卻不明其中內裡。

如今他即生為父母官,嘉成帝不言不語將他扔到個這麼地方,必然有其深意。而這份深意還得靠薛庭儴自己破解,才能從四麵楚歌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至於包宜興這個師爺,是薛庭儴特意前往紹興請來的。

紹興人傑地靈,當地有許多師爺活躍於地方官場,有這麼一句話,無紹不成衙。可見一斑。

在那夢裡薛庭儴吃過初來乍到、單槍匹馬的苦頭,再來一次他肯定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所以在來定海縣之前,就去了一趟紹興,不是自己人不怕,反正沒人料到他會折道去紹興。而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隻要能出得起大價錢,許得了好前程,足夠有許多附庸蜂擁而至。

銀子的話,薛庭儴不缺。至於名頭,光這個開天辟地第二遭的六元及第,就足夠吸引許多人來了。

所以彆看此時是包宜興站在這裡,實際上他能來到薛庭儴身邊,還是經曆了一番爭搶,才能拿下這個定海縣知縣錢糧師爺的名頭。

另還有一名刑名師爺,叫侯萬謙,也是紹興當地的有才之士。如今這兩個師爺初來乍到,也是爭搶的厲害,看似不顯山露水,實則為了搶奪薛庭儴身邊第一人,兩人已經交手過幾個回合了。

這一切大抵也就薛庭儴心中有數,至於招兒隻見今兒是這個胖胖的師爺出現了,明兒是那個瘦瘦的師爺。

這兩位師爺為了博得新東家的欣賞,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到前朝往事,小到地方民生,各種時務,信手拈來。

反正讓招兒來看,這一個月二十兩銀子花得值。

是的,這兩個師爺都是高價請來的,這個價錢比薛庭儴這個知縣還高,要知道他這個七品的朝廷命官,每月的俸祿折合下來,還不如這兩個師爺。

“普通老百姓能隨意攜帶刀劍,難道就沒有官府管?”招兒詫異道。

包宜興解釋道:“太太有所不知,此地不同內地,時不時就有海寇騷擾邊界,這攜帶刀劍,也是為了自保,是沒有官府去管這些的。”

“海寇騷擾?”這還是招兒第一次聽說海寇這件事,難免詫異。她看了看包宜興,又去看薛庭儴。

薛庭儴暗暗瞪了包宜興一眼,才對招兒說:“你彆聽他說,這不過是個彆現象,光天化日之下,哪有那麼多海寇……”

此言還未落下,就聽見人群裡響起一陣騷動。

“倭寇來了,快跑啊……”

一行人呆滯臉的狀態,就見身後的鋪子嘭嘭嘭全部闔上了門,一些小攤販們拿起攤子上的重要東西,撒丫子就跑了。

也不過頃刻之間,大街上的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滿地狼藉與那搖晃不止的幌子,昭告著之前這裡還有許多人。

“都跑了,咱們也跑吧?”招兒道,伸手去拽薛庭儴。

可此時已經晚了,就聽見一陣馬蹄聲響,一並的還有些稀奇古怪的吆喝聲,從遠處疾馳而來。

這些人打扮得稀奇古怪,大多數都是披頭散發,看不清麵目,身上穿著奇奇怪怪的衣裳,還有那蹬蹬直響用木頭做的鞋。他們手裡拿的武器形形/色/色,刀劍棍棒什麼都有,還有幾把估計不知從哪戶人家搶的菜刀。

隻有為首騎馬的兩人,手持著鋒利細長倭刀。

完了!招兒心裡想,下意識將弘兒鉗在懷裡,又伸手將薛庭儴往身邊拉。

這大街上,就他們這一隊人馬醒目。

一行十多人,老的老,小的小,還有一隻狗和幾個姑娘家。招兒就見那些人停下腳步,睜著可怖的眼睛看了過來。

“這裡有花姑娘……”那一群人中,也不知道是誰,用著古怪的口音說道。

包宜興嚇得腿發軟。

紹興和寧波毗鄰,平日裡隻聽說這裡時不時有海寇上岸騷擾,誰曾想竟是這麼倒黴。剛到地方,就碰見這麼一遭。

不過他也知道想跑是來不及了,隻能壯著膽子,上前一步道:“識趣的,你們就趕緊走,知道我家老爺是誰嗎?”

對麵那些人笑了起來。這些人笑也與常人不一樣,各種難聽至極,有的像老鴰叫,有的像是夜貓子哭。招兒怕嚇著了兒子,忙去伸手掩他耳朵,可惜就一隻手,顧此失彼。

再說了弘兒也不讓她掩,扒拉著娘的手,隻露一雙大眼睛,精神奕奕地看著那些怪怪的人。

笑罷,有個人操著怪異的腔調說:“那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膽子倒是挺大。我看你倒是挺胖的,殺了拿來燉肉,肯定能吃得很飽。”

包宜興的臉刷的一下白了,白了的還有招兒等幾個女眷。至於胡三幾個,則是虎視眈眈地瞪視著這些人,除了胡三,其他幾個隨從也都有些膽怯,但也清楚如今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唯獨薛庭儴,似乎沒聽見這些話一樣,也沒看他們,而是看向不遠處的街口,嘴裡念叨著怎麼還沒來。

他這異常自然為對麵那些人看見,其中有個人忍不住問道:“你在看什麼?”

這人倒是說得漢話,可話方一出口,就被領頭的一個人瞪了一眼。

很快他們就知道薛庭儴在看什麼了。

就見街口那處,匆忙跑來一個身穿鷺鷥補子官服的人。

此人正是定遠縣知縣劉必昌,其身後跟著大隊小隊的衙役,差不多有三十四號人。

劉必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人方站定,就狠狠地瞪了那些海寇們一眼,並道:“薛知縣,本官來遲,讓你受驚嚇了。”

同時氣急敗壞命身後那些衙役:“還不給我打!這些人膽敢驚擾薛大人,抓住後定斬不饒。”

隨著他的嗬斥,那些衙役們便嘴裡喊著殺啊,抽出腰間的大刀,向那些倭寇衝過去。

雙方戰做一處,打得不可開交。

一個倭人重重的摔在路邊的攤子上,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響,他大喊一聲:“我受傷了!”

同時這麼喊的還有許多,領頭的那個倭寇陰測測地看了這些官兵一眼,命道:“撤!”

然後這群倭寇便一溜煙撤了。

定遠縣的衙役追了很遠,直到這邊薛庭儴和劉必昌都客套了幾個來回,才有人回來稟道:“稟大人,那些倭寇實在太狡猾,竟在城外藏了馬,屬下無能,讓他們給跑了。”

他身後還一瘸一拐跟著幾個衙役,似乎傷得不輕,一看就是儘了力。

劉必昌長歎一聲:“罷,你們也辛苦了,不是你等無能,實在是倭寇來去如風。待之後我定將此事報給定海衛所,讓他們出兵剿了這些人。”

一番長籲感歎後,他對薛庭儴道:“薛大人,快與我回衙門吧,此番你受了驚嚇,我得好好擺一桌為你接風洗塵。”

薛庭儴對胡三使了個眼色,讓他護好招兒母子,便率先隨著劉必昌一路往縣衙行去。

定海縣衙門離此處並不遠,兩人邊走邊說。

薛庭儴問道:“劉大人,難道此地經常發生這種事?我見方才他們宛如入了無人之地,老百姓們的躲避看得出也不是第一次經曆此遭,要知道這裡可是定海縣,而不是下麵的小鄉鎮。”

劉必昌感歎一聲道:“薛大人你有所不知,這些人也就是搶些物,一般是不會傷人的。這定遠縣因為毗鄰著海邊,少不了有些過不下日子的海寇上岸搶奪一番。說起來本官也是堂堂一知縣,可惜縣衙裡兵力有限,實在捉襟見肘啊。”

“哦,原來是這樣。”薛庭儴目光閃了閃,並未再多問。

之後,劉必昌便與他簡單地介紹了一番當地民生時務之類的事情。說到一半的時候,便到了定海縣衙。╩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縣衙與一般縣衙沒什麼兩樣,可能是因為地處沿海一帶,少不了有台風海嘯肆掠,所以這縣衙建得十分結實,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功夫。

縣衙前有一照壁,照壁後是牌坊,牌坊往裡是大門,大門兩側的牆呈八字形。八字牆用來張貼一些告示、榜文之類的公文,所謂八字衙門就是由此而來。

再往裡走就是儀門,正中是正門,兩側是角門。儀門之後便是縣衙中最大的一進院落,院中樹立一座小亭,名為‘戒石亭’,其上刻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個大字。

戒石碑下有甬道向北,到了月台,台上即是縣太爺辦案的公堂。

公堂之後還有二堂三堂,兩側則是縣衙六房辦事所在,以及馬科、承發房、鋪長司等也都在此。至於三堂之後就是內衙了,乃是知縣生活之處。縣丞、主簿等官吏的住處也在此,一般都是依附在左右兩側。

劉必昌將薛庭儴迎去了三堂,那裡早已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

定遠縣縣丞、主簿等官吏皆是陪在左右側,除了包宜興兩位師爺和胡三,招兒等人已經被接去內衙安置了。

一番酒菜過罷,薛庭儴已經和這些人打成了一片。

他喝了不少酒,斯文的臉通紅一片,見此劉必昌也不好再勸,命人將他扶到內衙去安置。至於交接大印之事,隻能等待明日了。

待薛庭儴走後,劉必昌麵色化為一片陰沉。

“這些人也不知道怎麼辦事的,逢著新知縣走馬上任,鬨得這麼一出,害得本官費了多少口舌,才將他敷衍過去。”

縣丞滿臉苦澀道:“大人,此事也不是咱們控製,誰知道這姓薛的突然弄這麼一出,人竟是到了縣城,才命人前來傳信。”

“就是,咱們根本準備不及。”

劉必昌睨了這些人一眼:“這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反正過了明日,本官就要離開這裡了。至於這定海縣以後的天是晴是陰,是塌還是陷,都與本官無關。”

下麵幾人麵麵相覷一番,默不作聲地退下了。

☆、第165章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等出去後, 縣丞樊大柱對主簿周禮使了個眼色。

兩人揮手讓一乾小吏退下, 方結伴去了位於內衙右側,樊大柱的宅子裡。

“不是我說,這姓劉的也未免太翻臉不認人, 他是撈夠了打算走, 咱們還得侍候這新來的薛縣令。”

樊大柱在椅子上坐下:“這劉必昌是個狡詐的,他未必不能連任, 卻是膽子太小, 想急流勇退。你也彆發愁,我見這薛縣令說不定是個識趣的,你看今天這場戲演得這麼假, 他卻什麼也沒有說。”

周禮捏著胡子:“我巴不得如此,也免得給咱們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