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1 / 1)

至於太尷尬。幸好吳閣老不在, 倒是免於仇人相見, 薛庭儴拿著自己的瑣碎物, 離開這個他待了大半年的內閣大堂。

來時風光得意, 走時黯然神傷。

雖然他並沒有這種心情,但可以料想大家都是這麼看待他的,灰溜溜地就這麼走了。

快到協和門的時候,薛庭儴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不遠處那層樓疊榭。

他想,他有一日還要再回來的。

*

接下來便是收拾行裝啟程。

從接到調令到趕赴上任,其間有三個月的時間。而從京城趕往浙江,一路上都可以走水路,倒是並不難行。也就一個月的時間便可抵達,所以薛庭儴他們並不匆忙。

京城這邊的生意,隻能是交給高升了。幸虧平時招兒插手不多,大部分的事都是高升他們在做,倒也不怕出什麼錯漏。

至於這次去那定海縣,除了薛庭儴一家三口外,另還帶著胡三和小紅幾個。

小紅她們就是招兒那次買回來的丫頭,分彆叫小紅、小綠、小藍、小紫。藍和紫留在京中幫忙看鋪子,紅和綠招兒則是打算帶去。

這麼定下後,就要打算啟程了。

薛庭儴卻是又從那些災民中,挑了十來個沒有家累的漢子,充當隨從。這一去,就是山高水遠,而浙江沿海一帶並不平靜,身邊的人手多點,也能安心。

招兒並不知道那定海縣是什麼地方,可從薛庭儴種種行舉來看,那地方似乎不是什麼太平地方。

免不了心中會有憂慮,可當著麵她卻什麼也沒說。

借著臨行之前,薛庭儴還讓胡三教他們一些簡單的武藝招式,甚至每個人都配了刀。招兒這才發現自己平時真夠傻的,胡三是她弄回來的,可胡三會武藝,她竟然不知道。

胡三說他就隻會幾下莊稼把式,招兒瞅了瞅薛庭儴,又瞅了瞅胡三,決定相信他。這時,小紅在叫招兒,說是外麵有人找她。

“誰啊?”

“我問她,她也不說,是個女的。”

……

招兒走後,薛庭儴繼續和胡三說話。

“……浙江福建一帶走私最為猖獗,當然這都是藏在台麵之下的,表麵卻打著時不時有海寇沿海肆掠的幌子,讓朝廷心生厭惡,禁止商人私下出海進行交易……這些年來海禁管得越來越緊,不過是朝中有大員為了牟利,聯手壓製不讓開海……定海縣不過是個沿海小縣,可有個地方卻是海商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什麼地方?”

“雙嶼島。”薛庭儴點了點桌案上,他花高價錢請人刻印的一份輿圖。這種東西也許旁人弄不到,可他在內閣,內閣大庫中關於這種東西很多。

他所指的那兩個小點兒,剛好正對著定海縣,兩兩對望。

“前朝嚴令禁止私商對外貿易,所有的外貿又以朝貢形式進行,隨朝貢而來的船舶,稱為貢舶。嘉靖年間,發生了倭人爭貢事件,兩隊貢使的內訌,以至於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浙江市舶司的嘉賓堂被毀,東庫被劫。倭人貢使甚至追殺到紹興,沿途燒殺搶掠,嘉靖震怒,下令關閉浙江市舶司。

“由於市舶司的關閉,致使許多貨物積壓,彼時又適值寧波大災,經過中間人牽線,當地商人便以此為據點和倭人貢船進行合作,雙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之後此地便成為了遠近聞名的走私之港。直至此地被朝廷搗毀,共計生存了二十餘年,曾有文獻記載,如是這般描述,‘十數年來,富商大賈,牟利交通,番船滿海間’。”

胡三聽得目光連連閃爍,薛庭儴頓了下,又道:“因為有高昂的利潤,此地龍蛇混雜,各大海商、海寇不勝枚舉,為了爭搶貨物乃至生意,各方經常訴諸武力,甚至有亦盜亦商之像發生,掛上旗子為商,放下旗子為寇。而此地後來之所以被搗毀,起因卻是當地望族謝氏,與紅夷人產生了一場糾紛。

“謝家乃是當地望族,族中出過閣臣的官宦之家,謝氏為了壟斷舶來貨物,以壓價和恐嚇要報官作為手段,因此激怒了雙嶼島那些海商以及紅夷商人。他們襲擊了謝氏,燒毀對方的房屋,並殺了人。謝氏為了報複,便報官說是有倭寇傷人。”

“也就是說沒有倭寇,其實所謂的倭寇,都是他們自己弄出來的?”胡三目光一閃,問道。

薛庭儴點點頭:“自然是有的,卻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懼。而襲擊事件之後,朝廷派來了浙江福建海道巡撫朱紈,此人調動福建水師,一舉搗毀了雙嶼港,重創了當時盤踞在島上的走私商人。後,因為雙嶼四麵瀕海,地勢孤危,難以立營守衛,且福建兵本就是借用,而浙江兵俱都被買通,朱紈便下令聚樁采石,填塞了雙嶼港進出的港門。從此,雙嶼港便泯滅於曆史洪流之中。”

“那大人所說之意?”胡三的目光徒然一閃,驚詫道:“是不是此地又死灰複燃了?”

薛庭儴點點頭:“當地望族眼饞走私之暴利,一些大海商或是本身氏族便在朝中有官,或是收買了朝中官員為其說話,以至於先帝屢屢想開海禁都不成。表麵上時有流寇襲擊沿岸,朝廷為了普通民眾屢屢內遷,實則不過是給他們提供便利。那雙嶼港被填掉的港門,近些年早已被人給挖掘了出來,隻是不為人所知罷了。”

“那大人此行——”

“此行吉凶難料,我與你說這些不過是想告知你具體,至於去也不去,你自己斟酌。”

“小的能不去嗎?”胡三突然問,旋即又道:“我胡家血海深仇,還指望借大人之手得報,哪怕此番是龍潭虎%e7%a9%b4,胡三也陪大人走一趟。”

薛庭儴哂然一笑:“我一無人,二無勢力,不過是闔家老小,並這十數個人。如今全數交付於你,此行是吉是凶尚不好說,但手中有得力之人,多少要便利一些。”

“這些不用大人說,小的便知。”

薛庭儴點點頭,胡三便出去了。

走到門前,胡三突然轉身問道:“大人為何知道如此詳細?”

薛庭儴一笑,道:“我說有人托夢給我,你可是相信?”

胡三無奈,這薛大人時而穩重,時而不正經,真是讓人分辨不出他的真性情。不過胡三才不會信他這大胡話,想必是有人指點,薛大人才會知道如此詳細。

按下不提,胡三又繼續去操練那十多個可憐的漢子了,這邊薛庭儴獨坐思索片刻,才想起半晌沒見過招兒。

他在屋裡揚聲詢問:“你家太太呢?”

小紅在外麵答:“有人找太太。老爺,我這便去看看。”

“你不用去,我去看看。”說著,他便站了起來。

……

門外,招兒冷笑道:“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

“我以為我說的,你應該能聽明白。”

“我聽不明白!我就知道有些人腦子有問題,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過的那話?那姓吳的腦袋被門夾了,臭不要臉!該得多賤啊,盯著彆人的男人不放,全天下的男人死絕了還是怎麼?”

“你——”

“你要是認識那姓吳,記得跟她說一句,有病早點治,延誤了醫治,恐怕以後會更嚴重。對了,我忘了你也姓吳,說不定你倆是親戚。”

那暑日裡還披著披風,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人,氣得渾身發抖。

招兒看了她一眼:“以後沒事彆來了,我可不認識你。”說完,她便轉身打算走了。

那人在她身後發出一聲冷笑,道:“休得你牙尖嘴利,總有一日他在那苦寒之地熬久了,就會後悔,是時你有何麵目麵對他?!”

招兒轉首看她,眼中的光灼灼發亮,充滿了自信和不屑:“我為何沒麵目麵對他,他乃我之夫,我乃他之妻,我倆相互扶持一路行來,經曆的風雨,不是你這種大家小姐能懂的。倘若有一日他真生了攀附之心,我自動退位讓賢,不過你放心,絕對不會是你,到那時候你早已是人老珠黃,成了老菜幫子,咱要找也找年輕的。”

說完,招兒便推開門走進去,又將門從裡麵闔上。

她一時心情難以平複,直到有個黑影籠罩了她。

“怎麼了這是,誰找你?”竟是薛庭儴。

“還能是誰,是大妮兒嬸嬸的小叔的大姨母家的閨女,她家不是想來咱店裡做工,我嫌那婦人太埋汰,就拒了。這不,又找了來,拉著我說了半天。”┅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事薛庭儴是知道的。他看了招兒一眼,又看看那緊閉的大門,尋常沒事的時候,招兒可不會大白天將大門關得這麼緊。

不過招兒拉著他說起大妮兒嬸嬸的小叔地大姨母家的閨女,他也沒功夫去細究這點子疑惑。

“對了,咱啥時候啟程?”

“再過十日吧,時間有充裕的。”

招兒看了他一眼,驀地道:“那我得再檢查檢查行李去,可不能少帶了東西。出門在外,一去這麼久,東西都得帶充裕了。”

說完,她就急火火進屋去了,留下薛庭儴看著她背影一笑。

十日後,薛庭儴一行就悄悄地啟程了。

揮彆了親人友人,揮彆了這帝王之都,這一去就是千山萬水,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第164章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定海縣原名望海縣, 幾經易名, 直至前朝起,放改為定海。

海定才能波寧,其對寧波府的寓意不言而喻。

可如今的定海縣卻一改早在前朝的繁榮, 而是顯得十分蕭條。

薛庭儴一行人從通州經運河一路南下浙江, 在紹興停留了一段時間,才又換船奔赴前往定海。到定海縣的時候, 離三月之期還有數日, 算是不早也不晚。

時下縣官調任,得是雙方官員交接大印後,前任縣官方可離開。等薛庭儴一行到了地方, 胡三本是說命人先行去縣衙通知,卻被薛庭儴給阻了。

一行人且行且走, 沿路觀儘這陌生之地的風光, 走了三四日,方到了定海縣城。

定海是個大縣,轄下有十鄉九十六個裡, 有三萬多戶, 數十萬人。

當地老百姓以打漁種田為生,定海有四處鹽場,光定海一縣出產的鹽, 便占了整個寧波府近四成, 有鹽鄉之稱, 所以治下老百姓過得還算是富裕。

當然這隻是表麵上的, 實際上打從大昌建朝以來,朝廷連著數次下令內遷,先是將舟山群島附近老百姓強行內遷至陸地,又在承天二十五年,內遷五十裡。如今沿海一帶再也見不到漁船,甚至是鹽場也迫停了兩處。

這一路行來,就見老百姓們大多都無所事事,有的衣衫襤褸穿的是粗布麻衣,有的卻是衣著光鮮,不下府城之民。

哪怕是招兒,都看出了些許端倪,且市井之中少不了有人隨身攜帶了刀劍,一看就非善類。

想要獲知民風民情,直入縣衙是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