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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明白過來,失笑道:“你這小子也是,就算你一片拳拳愛護之心,也不該欺瞞於他,而是該點出他不足之處,這樣他以後才能得到進步。”

他的聲音有些大,那邊的薛庭儴肯定聽見了,招兒紅著臉,卻是呐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老板又道:“不過你弟弟這字寫得真不錯,定然係出名師。”

他幾步走到薛庭儴麵前,抱拳行禮:“不知小友師從何人?”話說出口,他眼中也染上一抹遲疑,因為眼前這個一身粗布短褐的貧寒少年,實在不像似能師從什麼名師的人。

隻是他的字……

陳老板既然經營書肆,不是愛好此道,便是祖業。事實上陳老板是兩者皆占,也算是家學淵源,年少之時他也是考過幾次,卻是止步於秀才。不過他並不樂衷做官什麼的,遂轉身悉心打理祖業,平時會幾個文友,在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品品字畫什麼的,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於他的眼界來看,此子雖筆跡稚嫩,但已具風骨。

要知道形易得,而神難求,顏大家和柳大家素來被合稱為‘顏筋柳骨’,足以見得顏體所具備特征。而薛庭儴的字已經具備了其根本,隻要不走歪了,待假以時日,定是一代書法大家。

他哪裡知曉,薛庭儴為了掩藏自己,刻意藏了筆鋒,本來頂多大半個時辰就能抄完的書,花了大半夜的時間才抄完。不然那字拿出來,定是會讓陳老板以為是哪一位大家的墨寶。

就在陳老板心思浮動之際,薛庭儴已經答了:“小子並無師。”

“隻是臨摹?”

“曾臨過《顏勤禮碑》。”

薛庭儴並沒有說謊,他確實隻臨摹過《顏勤禮碑》,這套字帖乃是薛青山的愛寶,平時從不讓人碰觸。而他之所以能有幸見過一次摸過一次,還是那時候年紀尚小的薛俊才拿到他麵前顯擺。

就因為這件事,他對《顏勤禮碑》印象極為深刻,甚至成了執念。後來在家裡有些錢後,招兒便買了一套與他,他習的第一種字體也是顏體。

“隻是臨過《顏勤禮碑》?”

薛庭儴點點頭。

陳老板眼中光芒更盛,良久才感歎了一口:“也許你在此道上有著旁人難以趕超的天賦,還望勤加練習,不要懈怠。罷了,還是說正事,你的字很不錯,在我這裡算是通過了。”

他走到櫃台裡麵,拿了一冊書遞給薛庭儴。

“我這兒有一冊《大學章句》,你拿回去試試,筆墨由我這裡出。抄完後,成品不下這本書的水準,我付你一兩紋銀。”

“一兩紋銀?陳叔,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招兒詫異道。

陳叔失笑:“你可知這一冊書有多少字?你又知這書我轉賣出去賣多少銀子?”

語畢,他繼續對薛庭儴道:“本來按理說,是要在我這書肆裡抄的,如果將書拿回去謄抄,需要付些質押的銀或者物。我與你哥哥熟識,就算了罷,你看大約多久能抄完?””

薛庭儴猶豫了一下,道:“既然陳老板這兒有規矩,小子就在這裡謄抄可好?隻是有一點還望陳老板能夠通融,空閒之餘能否讓小子翻閱一二這裡的書。”

陳老板一愣,旋即明白過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瘦弱但不卑不亢的少年。

“可!”

“那就先謝謝陳老板了,您放心,小子一定不會損壞這裡的書。”

招兒一直忍著沒說話,直到這邊談罷,才將薛庭儴拉到一邊說話。

“你真要到這裡抄書?拿回家去多好,若是你怕陳老板不許,我這裡還有些銀子可以做質押。”

“你不覺得這兒是個好地方。”

薛庭儴回頭看了看那滿室的書,他本身所閱之書有限,而‘薛庭儴’的記憶中,關於這方麵的很多記憶都模糊了。

可人生是他的,他要一步一步往前走,並不代表做了一個夢,他就一定會是日後的首輔,鐵定能考中進士。畢竟哪怕是夢裡的薛庭儴,也是付出許多努力,走過許多彎路,才能一步步走至官居一品的。

招兒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隻是突然單獨放小男人一人在外麵,她十分不放心。她正想著要不要找借口陪著他在這裡,陳老板在一旁道:“好了,你不用擔心你弟弟,在我這裡還能丟不成?你今天不用賣菜做工了?還不快去。”

在陳老板眼裡,招兒是個靠在鎮上賣菜做工養活弟弟的辛苦哥哥。

“陳叔,我這就走了。”

她忙從懷裡掏出十來個銅板遞給薛庭儴:“我中午應該會來尋你一同吃午飯,若是不來的話,你自己去買,就在……”

“在這裡抄書,中午可管一頓便飯。”陳老板又插言道。

招兒還是絮叨:“錢你還是拿著,想買個什麼就買什麼,我下午來接你回去。”

“你還是先撿著你的工做完,放心你弟弟不會丟。”

這陳叔!

招兒再也說不下去了,近乎落荒而逃地跑出這家書肆。

待人走了,陳老板才笑著揶揄:“你哥哥對你挺好的。”

薛庭儴一哂,是挺好的,像隻不放心雞崽的小母雞。不知為何,他竟是想到了這句話。

之後,他在店中夥計的引領下,去了店鋪後麵的一間屋子裡。

這屋子布設簡單,但可見雅致,看得出陳老板是個風雅之人。而此屋最好的地方便是有一扇很大的窗臨著外麵院子,還有一套桌椅,與薛庭儴想象中藏在一間不見光的暗室中截然不同。

夥計甚至端了一盆水來,供他淨手,又備好了筆墨紙硯等物,說有什麼事可以叫他,便下去了。

薛庭儴來到水盆前,將手浸入水中,輕輕搓揉幾下,用旁邊放著布巾拭乾,方才去書案後坐下。

他先是磨墨。磨墨可以很好的調整人的情緒,達到一種‘靜’的狀態。

待墨磨好後,此時他心中一片空明,他挽袖執筆,手下一空,才發現他此時穿了一身短褐,哪裡有什麼袖子,自然也不怕磨染臟了衣袖。

這一切不過是須臾之間,他並未在意,靜靜書寫。

而站在門外的陳老板卻有些懷疑,心中忍不住想難道此子是名門之後,隻可惜家道中落,而不是一個貧寒子弟。其一言一行,乃至這滿身氣度,根本不像是寒門之後。

想了一會兒,想不出所以然,陳老板搖了搖頭便又回前頭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麼啾啾,求個營養液。

☆、第15章

==第十五章==

招兒出了書肆所在的這條街,才想起她根本沒地方可去。

她今天本就是陪著小男人來書肆,繡坊那活兒已經做不了了,菜她也很多天沒去收了,現在回村子等下午再來有些太折騰。

她在心裡算了算今天什麼日子,決定去看二姐。

招兒的二姐王招娣不在湖陽鎮,而是在夏縣的沈府做丫頭。從湖陽鎮到夏縣,坐騾車也就半個時辰的路程,就是坐一趟有些貴,得十五文錢。

等招兒到縣城的時候,方是巳時三刻。這個時候去見人正好,太早或者太晚她二姐都不一定有時間見她,要等很長時間。

招兒一路來到城南,還未進沈家所在的牌坊,就看見豎立在沈府門前的那兩麵五丈多高的大旗。

此乃進士及第旗,唯有家中有人中了進士方可立此旗。

這功名旗杆分為兩個結構,旗杆夾石和旗杆。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

旗杆上的旗鬥也是有講究的,正經科舉出身,在殿試中進士及第,可立兩個旗鬥的旗杆。若是狀元,則是三鬥的旗杆,倘若族中出了三品以上的大員,則可立四鬥。

沈家門前這兩杆大旗,一個是三鬥,一個是四鬥。也就說沈家出過一個狀元,並在朝中有一名重臣。

招兒一個鄉下丫頭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也是以前她來看她二姐時,她二姐跟她說的。

正門、側門乃至角門,都不是招兒這種身份能去的,她繞了很大一圈,才來到沈府的後門處。

後門的門半掩著,招兒也沒敢亂闖,恭恭敬敬過去敲了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從裡麵走出一個體態圓潤的婆子,問她:“你找誰?”

這婆子不過是看門的婆子,卻也是穿著緞子做的褙子,耳朵上手上都戴著首飾,足以可見沈家的富貴。

沈家也確實富貴,在這夏縣可謂是跺跺腳,縣城就要抖三抖的存在。這裡的沈府乃是沈家的祖宅,除了在外做官的沈家大爺和二爺,沈家其他人都在此住著。

“婆婆好,我找素蘭,我是她弟弟,特地來看她。”

這婆子態度稱不上熱絡,但也沒有狗眼看人低,至少從這一點招兒就能看出沈家的規矩肯定很嚴。她讓招兒等著,就關上門往裡頭去了。

招兒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後門才又打了開,從裡麵走出一個長相十分貌美的女子。隻見她膚光勝雪,鳳目朱唇,穿一身水紅色的夾衫,月白色的挑線褶裙。一頭烏黑濃密長發簡單的挽了個髻,其上插一根金簪子。

明明衣裳普通,發飾也普通,偏偏這一切穿在她身上就是多了一種旁人沒有的美感。她%e8%83%b8`前鼓鼓囊囊,偏偏腰肢又極細,十足一副好身段。

此人便是招兒的二姐王招娣,不過到沈府就換了名兒,叫素蘭。

招兒不禁皺起眉,距離上一次她見二姐,二姐又變了許多。不光是衣裳的料子,身上的首飾,氣色乃至身段都變了許多。

她心裡有些發慌,一把抓住素蘭,就往旁邊沒人的牆角去了。

“姐,你真做了?”

素蘭見妹妹毛手毛腳地抓皺自己的袖子,有些不耐道:“什麼做不做的?”

“就是那個、那個……”招兒遲疑了半晌,才紅著臉說出來:“你該不會真給六少爺做通房了吧。”

素蘭眼角上挑,嘴角也勾了勾:“你關心這些作甚?”

“姐!”招兒忍不住跺了跺腳。

素蘭看著妹妹,想起當年自己被家裡賣了,隻有三妹招兒從牙婆那裡打聽到她的去處,自己走了一天一夜來看她。那會兒她滿心惶惶,招兒的出現讓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不會死在這府裡也沒人知道,當即軟了心腸。

她輕歎了一口氣:“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我是不會出府去過那種苦日子。我現在雖是個通房,但六少爺答應我,等奶奶進門了,就給我個姨娘做。”

招兒滿臉吃驚的不可置信,明明心中早就有數的,可從二姐口中知道她真乾了那樣的事,她還是很震驚。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晌才猶猶豫豫道:“那就這樣了?給人當小,會被大老婆欺負的。”

招兒僅有的認知都告訴她,當小的沒幾個日子能過得舒坦。

妹妹的話讓素蘭心裡分外不是滋味,她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雪白瑩潤的纖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