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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白在妖心撕裂感和頸間劇烈的疼痛中愣住了,他艱難地抬眼望進寧逾的雙瞳,忽然真切地感受到了寧逾身上的傷痛,那是比他此刻痛千萬倍的,稱不上仇恨,卻遠遠比單純的仇恨更加令人肝腸寸斷的東西。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怔怔地流淚。

他真的……不曾對不起任何人嗎?

阮白在劇痛中昏迷過去,昏迷之前的腦海中浮現的最後一幕,居然是自己給寧逾療傷之時,寧逾撕心裂肺的痛吼之中,他失去意識之際看自己的最後一眼。

血中有淚,分明是遭受背叛後的刻骨崩心。

三百年了,他居然現在才明白,是不是已經為時太晚?

與世隔絕的深山兔妖,其實也曾有過結交摯友的機會,但這未結的摯友,卻被他夥同其它人那般無情地推入慘痛的深淵。

原來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龍骨鞭。

第68章 大喜之日

阮白這一躺便是大半個月。

沈浮橋私底下去看過了, 寧逾沒下死手,卻也沒留力氣。阮白傷勢很重,頸間一圈血肉模糊, 龍骨鞭是南海邪器,殺傷力非同小可, 饒是沈浮橋也隻能治些外傷, 妖心受損隻能靠慢慢恢複。

阮白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沒辦法置身事外無動於衷,原本打算背著寧逾偷偷找風燭過來看看情況,沒想到第二天阮白的內傷便好了不少。

除了寧逾的鮫血還有什麼東西能有這樣強的治愈能力?

那天晚上寧逾窩在他懷裡哭了一宿,第二天整條魚都脫水了, 沈浮橋打掃了下屋子, 把木屋前那塊地辟了出來, 按照異界泳池的模樣向下挖了大約十丈見方,給寧逾鋪上了乾淨的鵝卵石和珍珠後引了南海水,還專門移種了些青蓮和海藻。

寧逾變出尾巴趴在岸邊悶悶地哭, 一邊哭一邊掉珍珠, 珍珠順著沉下去, 漸漸把整個池子的水位拔高一層, 沈浮橋陪著他,無聲地順著他的長發, 心疼又心酸。

阮白昏迷的那些天裡,寧逾都消沉得不像話, 食欲不振, 精神不好,連帶著衣帶漸寬,沈浮橋抱著都覺得硌手。

若不是寧逾依舊黏他, 沈浮橋簡直要疑心他是不是移情彆戀了。

直到阮白蘇醒的那一天。

待所有人都去看過,沈浮橋也已經熟睡之後,寧逾才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沈浮橋的懷抱裡翻出來,怔怔地走到阮白的山洞入口處。

夏日夜間山風清冽,寧逾長發鋪了大半身,隨著風去的方向輕輕拂動,他喉間又苦又澀,在外麵佇立了好一會兒,正待轉身離開,阮白虛弱而細微的聲音便從山洞中傳來。

“是……寧逾嗎?”

寧逾的指節無意識地收了收,沒有回應阮白,轉身慢慢走了一段路,阮白的聲音又傳來:“我想見見你,可以嗎?”

寧逾閉了閉眼:“無意經過,我先回去了。”

“阿寧……”阮白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濃重的痛楚,“可以這麼叫你嗎?”

寧逾還沒說話,阮白又開口了:“我想見見你,有話想和你說……求你。”

寧逾緊抿著唇:“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你受了我十招,我說話算話,之前的恩怨便一筆勾銷……便宜你了。”

話音剛落,山洞內便傳來重物跌落的沉悶響動,阮白痛哼了一聲,寧逾終究沒能狠下心走。

那個夢魘般的場景依舊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教他時不時痛徹心扉一回。他之所以恨,是因為他失去了愛,倘若沒有足夠深重的執念,便沒辦法活下去。如今沈浮橋已經重新成為了他的骨骼,他也知道了他們不把沈浮橋遺體給他,不是因為不願意,而是因為不存在。

他們所說的沈浮橋沒死,也不是騙他的話。

哪怕沒有他們,沈浮橋也會消失三百年。

寧逾不是不懂事,也不是不能原諒,他單純是沒辦法理解,為什麼不能溫和一點,為什麼他們就那樣等不及,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雨霖山缺靈力他可以補,為何非要那麼著急地把沈浮橋召回去?

楚憐和霖娘也就罷了,他自以為和這隻兔子有些交情,為何他出手也是那般不留情麵?

寧逾就著月光冷冷地盯著地上的阮白,眸中洶湧著失望、沉痛與不解。

所謂的毛茸茸,竟是比深海鮫人更加冷血。

“我下山去找過你。”阮白看著洞口的身影,唇角沾了些不太明顯的笑意,過了一會兒又黯然地耷拉下去,“我沒下過山,不知道南海怎麼走,還好方向感不差,磕磕跘跘還是到了南海結界口。”

他聲音很淡,頸間纏著幾圈紗布,說話時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疼。

“我進不去,守卒說給我通報,也一直沒有下落。我以為你不想見我,便沒有再找過你……對不起。”

“……”

寧逾不知道那一刻心裡是什麼樣一種滋味,隻是覺得荒謬又可笑,但神色卻不自覺地悲傷起來。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你現在說這些我就會感動得哭天搶地?有什麼用?”

“不是。”阮白按住自己的嗓子,眼眶有些溼潤,“隻是想告訴你,我也曾把你……當作朋友。寧逾,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寧逾居高臨下地俯視了他片刻,阮白傷得太重,一雙茸軟的兔耳無力地垂在兩側,血紅的眼睛就那樣濕漉漉地望著他,帶著無聲的哀求。阮白雖然是兔妖,但天性淡漠寡言,連對主人沈浮橋和友人楚憐都沒露出過那種表情,隻是此刻太過傷心,居然對寧逾示了弱。

寧逾雙拳攥得死緊,似乎是在通過這種方式,用指甲刺入血肉的痛感來提醒和告誡自己不要再上他的當,但很可惜的是收效甚微。他可以原諒他們,可要讓他再接受阮白,他心裡過不去那個坎。

“再說吧。”

是寧逾為數不多的優柔寡斷。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段時間,雨霖山本就冷清,如今更是安靜得過分。連大狐二狐都知道氣氛不對,不再出門亂跑,卻架不住太想念浮橋哥哥和寧逾哥哥,於是爬到離木屋不遠處的鬆樹上偷偷看了看。

隻見沈浮橋坐在岸邊,寧逾枕著他的腿似乎還在沉睡,二狐還待再看,大狐便已經哇地一聲掉了下去,沈浮橋抬指用神力接住了大狐,朝他們做了個噤聲動作。

他們偷偷摸摸地走近,才看清楚沈浮橋在做什麼。

以他們的修為,隻能看出那是一枚蓮枝編的戒指,因為加了山神誓約的緣故,邊緣隱隱冒出金色的咒文。

“浮橋哥哥,這是什麼呀?”大狐實在是好奇,用氣聲問道。

沈浮橋摸了摸大狐的飛機耳:“和寧逾哥哥成親需要用到的東西。”

大狐瞪圓了眼睛,嘴巴張得老大。

二狐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表情,看得沈浮橋忍不住輕笑:“到時候你們要不要來當花童,我請你們吃荷葉雞。”

“誒?可以嗎?!”

“噓。”沈浮橋將食指放至唇邊,“寧逾哥哥這些天有點累,彆打擾他睡覺,我們小聲些。”

大狐二狐捂緊唇瘋狂點頭。

又過了些日子,在某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早上,沈浮橋一夜沒睡,早早地起了床,抬手凝靈讓整座雨霖山飄滿大喜的紅綢。

這座冷到骨子裡的山,終於也添了些情致。

寧逾睡的那張床變成了喜床,下麵鋪著大堆紅棗蓮子和花生,他被硌得不太舒服,於是慢慢睜了眼。

一睜眼,便見沈浮橋單膝跪在榻邊,握住他的左手,將那枚青蓮戒指推到他無名指的指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寧逾眨了眨眼,沒說話。

“喜歡嗎?”沈浮橋摸了摸他因為睡眠而變得溫熱的頰,“今日有些特殊,阿寧不能睡懶覺啦。”

寧逾溫順地眯了眯眸,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借著窗外灑進來的晨光細細打量著手上的戒指。他能感覺到沈浮橋心頭血的氣息,在這枚樸素的小環上,明明圈的隻是一小節手指,他卻感覺這青蓮似乎在自己的妖心上紮了根,肆意瘋長纏繞,將其緊緊圈牢。

“本來還想去九重天請司工之神鍛造一下,塑一個漂亮些的殼子,但一來一回又得耽擱不少時間。阿寧這些天過得不好,竟像是病了一樣,我看著實在心疼。倒不如與我成親,我來為你衝喜。”

寧逾懵了一會兒,沈浮橋也不急,在榻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他如藻的長發。

看起來運籌帷幄,其實內心兵荒馬亂。

沈浮橋不知道寧逾懵了多久,因為等待的每一秒中都在期待與煎熬中被無限拉長,他手心微微出了汗,竟像一個春心萌動的毛頭小子,拋出餌鉤盼望著愛人的回應,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個上鉤的人。

直到寧逾伸手與他十指相扣,兩枚尺寸不同的戒指隨著摩挲的動作親密地接%e5%90%bb,那偏涼的掌心不由分說地分走了他的熱意和薄汗之時,他冷而輕的聲音才幽幽地響起。

“哥哥連嫁衣都沒準備好,還好意思與我說成親。若我真的病了,沒有八抬大轎,沒有鳳冠霞帔,又如何算作衝喜呢?”

沈浮橋偏頭笑了笑,將他抱起來坐好:“先洗漱,阿寧想要的哥哥都會給。”

果不其然,等寧逾出來,沈浮橋已經換好了絳色喜服,滿頭青絲用冕旒高高束起,腰間配著半塊溫潤生煙的羊脂玉。

他手中拿著另一套喜服,是給寧逾的。

寧逾說不上意外,但眼眶還是紅了。他走過去靠在沈浮橋懷裡輕輕嗅他身上的苦蓮味,沈浮橋便就著這個姿勢給他換衣裳。寧逾的長發被半綰了起來,最後刺入發間的是那支青蓮簪。

“我的寶貝阿寧真好看。”

沈浮橋剪下寧逾的一小截紅發,和自己的青絲纏繞在一起,小心地收在鎖仙盒裡。

他牽著寧逾出了門,看見天邊明麗燦爛的雲霞,以及那一條由青鳥和大雁搭成的浮在高空的長橋。

大狐二狐守在橋口兩側,捧著花藍作嚴陣以待狀,橋的另一端落在萬裡之外的南海邊,阮白守在那裡,等待著這對新人的出現。

雨霖山眾鳥齊鳴,高樹輕舞,萬花爭放。山風悠悠地吹過兩人的衣袍,隨著青鳥和大雁的羽翼一同飛至遙遠的南海,在那裡卷起悄無聲息的甜蜜風暴。南海鮫人帶著魚蝦龜蟹探出頭來,守卒趕往深處通報。

沈浮橋看見寧逾在笑,可是又有珍珠墜了下去。那兩處梨渦盛不住過度的歡喜,但之後的漫長歲月裡,還會有更多這樣哭泣的時候。

【正文完】

第69章 現代番外

“你們聽說過中文係古文獻學研究生沈浮橋嗎?成績好長得帥, 但怎麼來的你們知道嗎?他從小就是吸身邊人氣運長大的!”

沈浮橋手一頓,薄唇有些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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