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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另外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維納斯酒窩”。從前他很不明白為何會給予一個醫學結構如此浪漫的名字, 此刻他才深覺這評價簡直是恰如其分。

眼前之景, 確實是美不勝收。

他咳得並不重, 隻是不勝寒涼, 寧逾也沒像往常一樣急著下床來察看他的情況, 隻是微微偏頭沉默地看著他,眼神裡似乎帶著些冷意, 他看不太清, 也看不太懂。

說起來……這種眼神大概比示弱的眼神更適合寧逾。他臉部線條是很淩厲的, 不是適合撒嬌賣萌的柔軟型,最初那種陰狠暴戾的性格才符合他的設定, 隻是他看慣了寧逾紅著眼哭,都快忘了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原本並不是用來誘惑人的。

寧逾天生藍瞳,而正常鮫人的眼睛應該是深碧色。危險又神秘的藍,在海底意味著絕對的控製力,隻是其它鮫人不懂,本能地覺得恐懼, 以為是異類便加以排擠。

他是鮫人始祖的遺脈,生來帶著嗜血和殘暴,日後回到南海報仇雪恨,王座之下還會有萬丈枯骨,注定不是一條隻會撲騰尾巴求救的小魚。

沈浮橋靠著桌案,目光與床上趴著的寧逾倏然交彙,既非喜不自勝,也不黯然神傷。主角與炮灰,鮫人與人類,書中與書外,雄性和男人……他們能跨越這些不可抗力相愛已然如此珍貴,於是剩下的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

無論寧逾性情如何,他都喜歡。

沈浮橋先一步收回了目光,將私印放回了黃花梨木小匣,仔細地收進了暗格裡。

“哥哥,不烙了嗎?”

寧逾輕聲問,似乎有點失望。

“不高興?”

“沒有。”

沈浮橋輕輕笑了聲,從木筒裡抽了一把製作平安扣時搜羅的細刀,雪白的鋒刃迎著天光泛著冷意,他緩緩轉動了一下,開口道。

“烙印有點難度,我單給你紋個字好了,好看一些,也沒那麼疼。”

他走到床邊的春凳前,隨意拿了一支花燭劃火點燃了,將刃端置於焰中靜靜炙烤。昏黃的燭焰明滅跳動,寧逾盯著沈浮橋棱角分明的臉龐細看,抱著枕頭悶悶嗯了聲。

“想要什麼字?哥哥酌情考慮一下你的意見。”

寧逾意味不明地啊了一聲,不太高興似的:“隻是酌情考慮一下嗎?阿寧在哥哥心中的份量好輕啊,哥哥給彆人紋字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沈浮橋如今越來越能分辨出寧逾語氣裡的真真假假,如今聽他著半黏不黏的聲線,便知他隻是在撒嬌。

“隻給我們寶貝阿寧紋,滿意了嗎?”

寧逾耳鰭紅了紅,故作鎮定:“阿寧沒問這個,哥哥不要轉移話題。”

沈浮橋將尖刀拿起來,將花燭吹滅了:“先拿著。”

寧逾乖乖地伸手,指節和指節碰在一起,互通過微妙酥|麻的電流,沈浮橋將木柄放在寧逾手心,溫聲叮囑:“小心,彆燙著了。”

寧逾輕輕眨了眨眼睛。

沈浮橋俯身%e5%90%bb了%e5%90%bb他的眉心,摸頭道:“真乖啊。”

他說完不等寧逾反應,便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澄澈的清酒。這清酒還是前不久為了給寧逾做醉花魚向楚憐借的,一直沒找著機會還給他。

酒精濃度不算太高,但聊勝於無。

沈浮橋將清酒倒在寧逾腰窩裡,那處像是滿晃晃地搖著,淺淺地盛著,沈浮橋淨手之後便用掌心抹散開,激起寧逾一陣細碎的顫唞。

而掌心殘存的微涼和滑膩,亦使沈浮橋有些情難自禁。

“刀給我,彆抖了。”

“哥哥淨會欺負我。”

“欺負便欺負了,你還要咬回來嗎?”

沈浮橋隨口敷衍著,接過刀待那處微乾便用尖刃抵上了渦心,試探性地壓了一下。

“嗯……”

“疼嗎?”

“癢。”

沈浮橋暗暗鬆了口氣,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手邊的渾圓,佯怒道:“不疼就彆亂叫。”

寧逾一下被打懵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傻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被腰窩處的刺痛喚過神來,但眼神依舊呆呆的,難以置信地撲了撲長睫。

“哥哥!”

“怎麼了?”沈浮橋分心回應著,刀尖卻沒絲毫停滯,血珠不斷從刀痕處滲出來,在腰窩處積起淺淺的一灘,寧逾變態的恢複能力在此刻充分發揮著作用,隨著最後一個筆鋒的收勢,腰窩裡的字慢慢結好新痂,依稀能看得出是一個血紅的“沈”字。

“你打哪兒呢?!”

沈浮橋垂首將腰窩裡多餘的血跡%e5%90%bb去,不懂寧逾在急眼什麼:“你身上哪裡我沒碰過,打一下怎麼了,又沒用力,發什麼脾氣?”

寧逾翻身而起,抓起枕頭不輕不重地砸了他一下,暴躁罵道:“登徒子!”

沈浮橋簡直一頭霧水:“?”

寧逾麵紅耳赤地往床角縮,抱著雙腿像是個被暴徒□□了的良家子,看得沈浮橋頭疼不已。

“你小心傷口裂開。”

“不要你管。”

沈浮橋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從他紅得不正常的臉頰和深蹙泫然的眉眼間勉強判定出他不是在撒嬌,而是真的生了氣,這才倏然慌了神,在春凳上擱下刻刀,試探性地朝寧逾靠近了些。

“阿寧?”

“哼……”

還願意應聲就好。

沈浮橋定了定心,湊過去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哥哥錯了,不該打阿寧,原諒哥哥好不好?”

寧逾沉默不語,抱緊雙腿貼緊牆角,腳踝處那圈鱗紋有些泛紅,粉圓漂亮的腳趾微微蜷曲著。

沈浮橋實在是拿他沒辦法:“阿寧,你身上還有何處不能碰不能摸,趁著這次機會一並說與哥哥罷。再這樣下去我怕自己都會有同你的親密PTSD了,以後你再讓我抱你%e5%90%bb你,可能會有些困難。”

寧逾聽不懂什麼是PTSD,隻是串聯起來大致理解了一下沈浮橋的意思,看著位置和姿勢差不多到位了,氣氛也差強人意,便裝作急得顧不上還在生氣的模樣,抓住沈浮橋的手腕一把將他扯了過來。

沈浮橋冷不防被他一拽,原本身體就長病久虛,此刻更是重心不穩,勉強扶住了牆,但兩人唇齒和鼻尖還是狠狠磕在了一起。

兩人均是痛嘶了一聲,沈浮橋連忙撐著牆撤了身,捧住寧逾的臉心疼不已,摸摸他被撞得通紅的鼻尖,又摸摸他緊抿的唇:“阿寧……疼不疼?我去給你冷敷一下……你忍一忍。”

寧逾卻隻是蹙眉凝望著他,微微啟唇咬住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用舌尖輕輕%e8%88%94了%e8%88%94,像幼貓啜飲食盆裡的牛奶一樣,小心翼翼,萬分可愛。

“彆鬨,乖,鬆開。”

沈浮橋喉結狠狠地滑動了一下,聲音莫名變得有些嘶啞。

寧逾才不聽他的話。

他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含住他的手指,能在舌尖依稀辨認出醉花魚原料的味道,微辛辣,不如沈浮橋身上的藥味好聞。

沈浮橋近距離與他相望著,兩雙盛滿愛意的星眸在一瞬間激起對峙的火花,互不相讓,但並不狠戾,反而有點溫柔繾綣的意味。沈浮橋從他躊躇滿誌的目光裡察覺到自己似乎被捉弄了,但指節被濕軟裹含的觸?感很好,讓他實在是生不起氣來。

“小騙子,以後你再做出這副表情,我可不會再心疼你。”

寧逾狠狠磨了磨牙,泄憤似的,含混不清地哼了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太過得意忘形,一時露了馬腳。

最後兩人之間也不知道是誰占的便宜更多,總之沈浮橋算是儘興了,那血色的沈字紋印看起來亦恰如其分,陷在寧逾腰窩裡,昭示著強勢的、不容辯駁的占有和歸屬。

沈浮橋挺滿意的,雖然寧逾不是疤痕體質,等血痂脫落之後很可能隻會留下很淺的字跡,但至少彆人撫摸那處時,他大抵會記起被自己的刀刃筆筆割劃而過的痛楚。

兩人照常吃了晚膳,明明是最為兵荒馬亂的一天,到了晚間卻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平靜。寧逾不知為何安靜了許多,入睡時單是抱著他的腰深深埋在他懷裡,並不像往常一樣胡鬨,時不時地喚他一聲,聽到他答應便鬆一口氣。

而窗外清月高懸,草木搖落,寒鴉陣陣,江浪輕拍礁石,在空穀發出幽幽的回響。

沈浮橋從這種反常中隱隱察覺到某種悲兆,直到懷裡人微弱的呼吸逐漸平穩,烏鴉都休鳴入眠之後,他才緩緩睜眼,像一個旁觀者一般,靜靜注視著急劇衰竭的器官給身體帶來難以忽視的變化。

第40章 生離死彆

沈浮橋眼睜睜看著自己滿頭青絲化雪, 搭在寧逾腰上的手迅速枯朽,微微動一下指節,甚至能聽見哢哢作響的脆裂聲。

他徹底怔住了, 頗為無措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卻發現上麵已然滿是滄桑的刻痕。

此時室內一片靜謐,懷裡人被他抱得暖烘烘的,臉頰泛紅, 微微啟唇, 溫熱的氣息就撲在他衰老的脖頸間, 昭示著眼前的真實和荒誕。

沈浮橋的心突然不堪重負地狂跳起來,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唇, 不讓艱難的喘熄聲吵到熟睡的寧逾, 小心翼翼地抽出皮包骨的手臂, 慌亂地下榻衝出了門。

門外的月光冷清得像是一句無言的悲讖, 山風吹過, 夜翳就掩去了月明。

沈浮橋靠牆緩緩跌坐下去,看著自己蒼老的掌心, 心裡想的卻是榻上尚在酣睡的愛人。

寧逾……會哭嗎?

還是會害怕?

還好自己沒睡著, 要是明日寧逾先醒了, 看見抱著他的是一把年邁枯骨,不知道會嚇成什麼樣, 可能到時候不是一腳把自己踹散架,便是尖叫一聲把雨霖山都吵翻……

思及此,沈浮橋滿布褶皺的嘴角居然生硬地揚了揚,渾濁的眼底漫出些不太明顯的笑意。

笑著笑著,心口不知為何猝然疼了起來,他怔怔捂上左%e8%83%b8痛喘了一會兒, 像是要將枯竭的五臟六腑一並嘔出來。

他白發從臉側披散到地上,襯得唇角溢出的汙血格外悲涼,昏黑的屋內伸手不見五指,但隱約可以聽見屋外高竹搖曳的聲響,似乎近在耳畔,又似乎格外茫遠。

他拖著病體在異世生存,既不強大,也不溫柔,寧逾會喜歡他,大抵也是托了這副好皮相的福。如今他垂垂老矣,醜態畢現,同樣是白發如雪,寧遠卻風華正茂,俊逸無雙——

寧逾會跑吧。

沈浮橋暗暗設想了一下這種可能,覺得喉間頗為苦澀。

他們還沒成親呢……寧逾要是真的想跑,他也沒有什麼立場把他綁住。

更何況,回到南海不就是他的宿命麼?

“哥哥,大半夜不抱我睡覺坐在這做什……”

寧逾略顯慵懶的聲線在暗夜裡倏然響起,又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重重的膝蓋磕地的聲音,沈浮橋聽得心都被攥緊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