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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大碗番茄。

菜地裡還有黃瓜,甜椒,玉米和各種青菜,料想寧逾也不會吃,索性就隻做了自己的。

“可以自己坐嗎?”

寧逾這下可以也變成不可以了。

他搖了搖頭,扒著沈浮橋的肩不下來。

沈浮橋看了看他的尾巴,好像是有些勉強……他可能忘記寧逾隻是體形變小了,覺得不應該和小孩子多做計較,便退步道:“那我抱著你,你尾巴不要亂打,知道嗎?”

剛才抱寧逾的時候被他一尾巴拍得手臂生疼的沈倒黴蛋如是說。

寧逾乖乖地點了點頭,被沈浮橋轉了個身放在腿上。他垂眸看了一會兒沈浮橋發紅發腫的手臂,忽然抱起來吹了吹氣。

“對不起哥哥,我錯了。”

沈浮橋心軟了軟,抬手輕拍他紅色的發旋:“沒怪你,先吃飯。”

寧逾吸了吸鼻子:“嗯。”

沈浮橋讓他抱著碗用勺子吃雞蛋羹,自己用筷子夾青菜下白粥,還沒吃幾口,寧逾便仰頭,抬起勺子費力地湊到沈浮橋唇邊。

“哥哥吃。”

沈浮橋愣了愣,一下子被破了防。

他的生日是母親的忌日,父親也在同年因車禍去世。他那短暫的一生過得很痛,因為從一開始就背上了無法抹去的原罪。

哪怕是躲進陰溝暗道,他仿佛都能聽見來自四麵八方無孔不入的冷嘲熱諷,或者假惺惺的同情悲憫。

爺爺去世帶走了他最後的一點支撐,十八歲以後,世界上便再也沒有真心待他的人。

所以他現在……居然有一些……惶恐?

他幾乎是無措地盯著寧逾手中的勺子,眉心深鎖,握著筷子的手微微發著抖。

“寧逾……”

“哥哥再不吃,我手都要舉酸了。”寧逾軟聲抱怨,晃了晃勺子,“我好餓,哥哥,你不吃我也沒辦法吃。”

沈浮橋頗為艱難地平複了一下呼吸,嗓音沙啞:“你自己吃。”

“哥哥……”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沈浮橋身體後仰,是明顯的抗拒訊號,他語氣莫名變得很衝,帶著平時大不相同的煩躁,“你吃你自己的,多餘的事……不要做。”

寧逾難得有些懵。

自己是哪裡觸到了沈浮橋的禁忌嗎?

他隻是想把第一口喂給他啊……什麼是多餘的事……他做錯了嗎?

寧逾的脾氣本來就不算好,為了哄沈浮橋才仗著小孩皮相裝出一副軟萌樣,被他這麼一凶當即就冷了臉,下意識想摔東西。

是在王宮時養成的習慣。

前世偌大鮫人族的前途係在他一人身上,事務繁雜,他往往得不到正常的休息。

而那群老頭子還隔三差五地想法子把雌性鮫人送到他的宮殿,寧逾好不容易處理完政務,回去看見床上躺一個陌生人,氣都氣炸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君王顏麵。

他通過血腥手段上位,但古老族係盤虯海底,不是一時能夠拔除的。他暫時沒辦法動那群長老,也不可能把氣撒在那些女孩子身上。無奈之下,摔東西也就成為常態。

到後來真的大權在握,整個海底被控製於股掌之間,幾乎無人敢冒犯他時,這個習慣才稍稍好了些。

但他還是厭惡被人忤逆。

厭惡一切不被控製的走向。

“生氣了?”

沈浮橋把寧逾抱起來,扶著他坐在另一張木椅上。

寧逾臉更冷了,語氣難以控製地透露些委屈:“沒有。”

“那就好。”

“……”

寧逾指甲都刺出來了。

“你看你,自己坐不也挺好的嗎?”沈浮橋放了手,拍了拍寧逾的肩,“多吃點。”

“你就是想讓我早點走!”

寧逾將勺子放進碗裡,砰地一聲砸在桌上,蛋羹一點沒灑出來,看著任性蠻橫,其實是裝腔作勢。

沈浮橋不吃這一套。

他心裡也煩躁,寧逾愛發小孩子脾氣與他無關,他沒有義務去管。

“那你可以選擇不吃,挨餓的又不是我。”沈浮橋語氣冷淡,“距離午餐還有近三個時辰,之後你再想吃,我也不會給你準備了。”

寧逾抿緊唇線,後槽牙狠狠磨了磨,指甲刺出來刮過桌麵,發出尖銳的摩攃音。

“哥哥淨會欺負我。”

沈浮橋:“我對你還不夠仁至義儘麼,哪裡欺負你了?”

寧逾偏開頭,暗紅的辮子滑到肩側,雙手撐在椅子上,垂著尾巴不說話。

沈浮橋沒覺得自己話說重了。

他們的關係確實沒必要更進一步。

他大限將至,多一個會傷心的人是罪過。

他這輩子的罪過還少嗎?

再這樣下去,地獄十八層都不夠他下的。

“寧逾。”

沈浮橋難得有這樣嚴肅的時候,他看著眼前生悶氣的魚團子,忽然深深歎了一口氣。

“彆靠近我了,會拖垮氣運的。”

你是主角啊。

“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喪失了攻擊性,安居山野,甘心做一條家養的魚——如果是因為我,我很難過。”沈浮橋緩聲道,“你的命運不該是這樣的,你屬於大海,你不能忘了自由和來處。”

“而且我也養不起你,你知道嗎?也許就在明天,後天,某個普通的日子,你照例等著我給你送來食物,但是我永遠也來不了了。”

“那時候……你要怎麼辦呢?”

第13章 言笑晏晏

自那天後,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奇怪。

寧逾好像單方麵開啟了冷戰模式,但又不是完全不理沈浮橋。

沈浮橋不再抱他,他便纏上繃帶,重新回到水裡,雖然還是幼年鮫人的形態,但那張臉比當初沈浮橋剛撿到他時還要冷。

好像被沈浮橋說服了似的,不再做多餘之事。

隻是每天的飯量越來越大,有時候甚至把雞圈裡的雞蛋一餐全部吃完後還說餓,沈浮橋看他這個架勢,猜想這進食恐怕與恢複力量有關,於是也算任勞任怨,他想吃什麼,想吃多少,沈浮橋都給他做。

而沈浮橋愈是任勞任怨,寧逾就越是怒火焚心。

至於嗎……這麼盼著他走。

他偏不走。

寧逾盯著沈浮橋下山歸來必經之路,心中恨恨想道。

然而今天沈浮橋不是一個人回來。

“前幾日族中一些傻孩子不懂事,多有冒犯。”

楚憐不緊不慢地跟在沈浮橋身邊,微微俯首以示歉意。

沈浮橋背著背簍,看了眼楚憐頭頂上的狐耳,又想起了前幾天那兩隻傻兮兮偷東西的狐狸,覺得有些新奇。

“閣下是……白狐?”

“正是。”楚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羞赧,“這些年山中靈氣不足,大多數都供給了沒有靈識的草木蟲魚,我們這些妖修便很難保持人形,最近才好了些,但有時候仍舊控製不住,沈公子見諒。”

“……無妨。”沈浮橋溫聲笑道,“原來這座山真有妖啊。”

“前些日子您不是見過了嗎?”

“我還以為是夢呢。”

楚憐沉默了一下,也淡淡地笑了起來:“是啊,太久了,我也以為是夢呢。”⑨思⑨兔⑨網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沈浮橋直覺他話裡有話,卻不好再問。

“那閣下今日來,所為何事?”

“前些日子族中雜事繁忙,我便沒有專程過來,倒被阮白那家夥搶了先,今日補上見麵禮,還望沈兄莫嫌禮薄。”

沈浮橋都快忘了阮白這一號人物,那筐胡蘿卜還在廚房擱著,倒是可以給寧逾做胡蘿卜酥。

想起寧逾……這些天一直在使性子,他知道他生氣,每次看過來的眼神看起來冰冷凶狠,實際上那委屈勁兒抑製不住地往外冒,差點就明說我生氣了,你快過來哄哄我。

沈浮橋不可能哄他。不是他不願意,寧逾給他的印象總體來說不錯,如今又是小孩子的樣子,他不至於連這點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

但是他不能。

寧逾的情緒和選擇太容易受外界影響了,他對他越好,寧逾就越是偏離他原來的軌道。歸根結底他們之間不是一個生氣另一個就要哄的關係,況且這樣相安無事才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至少這幾天真的很清淨。

沈浮橋輕輕歎了聲,及時收回了思緒。

而眼前簡陋的木屋已然變成了堅固結實的平層建築,看起來占地麵積大了不少,外圍直欄橫檻雕著精細的百草百獸紋,梨花落窗前掛了紗帷,隨著山風輕輕擺動,門口還擺放了兩尊白狐鎮像。

“……”

“沈兄……金屋藏嬌?”

楚憐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阻力,來自某種暴虐嗜血的凶獸,但他不好明說,人族的話術也不怎麼精通,於是便問得有些怪異。

沈浮橋怔了怔,麵色沉了下去。

“雖然知道閣下是好意,但煩請以後不要未經允許擅自改動彆人的住處。沈某陋室裡住著什麼人,也與閣下無關。”

他想讓楚憐改回來,又擔心他妖力無眼,傷害到盥洗室的寧逾。

“沈兄不必驚慌,今日之事,我不會與外人說。”

驚慌?

沈浮橋蹙了蹙眉。

這白狐是不會用詞吧……那種激烈又愚蠢的情緒他早就喪失了,他怎麼可能因為寧逾驚慌?

“至於這屋子,外觀如何都是附著,頂多讓沈兄住得舒服些罷了,比不上阮白送的那一畝三分良田好地,我真正想送的是門前那兩尊白狐鎮像。”

楚憐頓了頓,接著說道:“山中近年邪祟橫生,多有不平,這鎮像能護佑沈兄及內子平安,隻要對方妖力在我白狐一族之下,便無法靠近一分。”

原來那些蔬菜家禽長得那麼快,是因為那位兔妖……倒是托了他的福,不然自己真的養不起寧逾。

可是他們緣何要給自己送見麵禮?

沈浮橋沒想通,隻能先無奈糾正些他話裡的錯:“他不是我娘子,就算是,閣下的謙敬稱也用錯了。”

“無傷大雅。”楚憐笑起來有兩顆犬牙,眼睛眯起來顯得可愛,“我隻是一隻山野小妖,不必學太多人間話術。”

沈浮橋喜歡這種瀟灑恣肆的態度。

無功不受祿,但是他此時又確實需要一張護身符。他自己出事沒什麼,寧逾要是有個什麼意外,這書中世界還要怎麼運轉下去?

沈浮橋朝著楚憐笑了笑,溫聲道:“我名嵐,字浮橋。今日之禮,沈某一介村夫,無以為報,以後若是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請儘管來這裡找我。若我還在世,必將竭力去做。”

楚憐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眯著狐狸眼,笑得更開心了。

“沈兄莫要說笑,你是有大福報的人,又怎會輕易喪命?今日之事就當沈兄欠我一個人情,來日我定是要討回來的。”

“那便等來日了。”

……

寧逾看著屋外言笑晏晏的兩個人,尾巴都氣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