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恢複了些精力,如今全用在一支海眠曲上了。他全身都細細密密地疼著,尾鱗的顏色明顯黯淡了些,唇角泛了白。
但是他如今隻是極有耐心地聽著沈浮橋起伏的呼吸,臉上帶了點不太明顯的笑意,藍瑩剔透的尾鰭輕輕拍了拍水,濺起一片愉悅的水花。
***
一夜過去,山鳥初醒,劃過黎明時留下一道道清越的鳴叫。沈浮橋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便是寧逾那雙湖藍色的眼睛。
“……”
沈浮橋極緩地動了動瞳孔,撐著桶沿直起身來,有些記不清昨晚的事情。
居然睡著了……還是在盥洗室……趴在浴桶邊。
……趴在這條魚身邊麼?
沈浮橋按了按有些發麻的手,還沒開口說話,便聽得寧逾輕聲抱怨。
“哥哥明明說陪我的,卻拋下我先行睡著了。”
他半撐著腦袋,長發隨意披著,臉色有些白,眼底一片青影。
“……抱歉。”沈浮橋按了按太陽%e7%a9%b4,緩聲問道,“我是怎麼睡過去的?”
寧逾半真半假地歎了聲,回憶了片刻才幽幽開口:“哥哥抱我抱了一會兒,就在我肩上睡著了,我當時還被嚇了一跳呢。”
“那是你抱我。”沈浮橋糾正道。
“不都一樣麼?”
沈浮橋沒有心情和寧逾拌嘴,索性便不再接話了。他比誰都清楚自己不會那麼輕易地睡過去,但是……
無論如何,一覺睡到天明,終歸算是件好事。
沈浮橋一邊想著,一邊緩緩站起來,到盥洗池洗漱完後,又打水給寧逾洗漱。
寧逾今日出奇地配合,靠在他懷裡任他折騰,沈浮橋不喜歡這樣的接觸,但看了會兒寧逾過分疲憊的臉色,還是忍了忍,沒把他推開。
當他出盥洗室的時候,發現明間裡的白發少年已然不見蹤影。不辭而彆,來去匆匆,奇哉怪哉。
人走了,門卻沒關。沈浮橋一邊綰發一邊走了過去,剛走了幾步,手卻猝然頓了頓,腳步也慢慢停了下來。
門前的菜地裡,昨日才撒下種子,此刻瓜藤遍地,鬱鬱青青,鮮翠欲滴,果蔬滿園。山中的秋蝶繞著葉片翩翩起舞,風一起,就倏然而遠。
第8章 忍無可忍
沈浮橋懷疑自己是睡太久,人都睡傻了。
他沉默地盯了一會兒菜地,轉身朝盥洗室快步走了進去,對著寧逾麵色嚴肅道:“這個世界的生物都長得特彆快嗎?”
寧逾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一臉問號,輕輕歪了歪腦袋。
“……你的眼神還好嗎?”
寧逾點了點頭,疑惑道:“怎麼了,哥哥看起來有些精神恍惚。”
沈浮橋按了按眉心,用商量的語氣詢問:“門口的菜地……我可以請你幫我看看麼,我怕我中了什麼米幻之術,或者說腦袋出問題了之類的。”
畢竟這個世界太魔幻了,而他周圍目前隻有寧逾這一個有智活物可以作為參照。
寧逾愣了一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用尾鰭拍了一下水麵,撐著身體朝沈浮橋稍微靠近了些,冷質聲線露出些遺憾:“我也想幫哥哥,可是我過不去啊……”
沈浮橋頸側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罷了,無礙,打擾了。”
他正要起身撤開,寧逾卻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仰頭笑道:“哥哥好笨,你可以抱我過去看啊。不要看我尾巴長,其實我很輕的,不會累著哥哥。”
他很輕,沈浮橋知道,但這是累不累的問題嗎?
沈浮橋強笑道:“不必麻煩了……”
“我不覺得麻煩啊。”寧逾搖了搖沈浮橋的手臂,低聲道,“我每天待在桶裡,哪兒都去不了,尾巴都沒法動,哥哥若是願意抱我出去看看,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沈浮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兩人之間的氣氛默了默,待寧逾的聲音再次響起時,竟已然帶了些哭腔。
“還是說……哥哥覺得很麻煩?”
沈浮橋確實是這樣覺得的,但饒是情商再低的人,此刻都不會順著這話承認,更何況沈浮橋就吃這套,對於弱者從來不吝嗇自己的憐憫。
雖然從任何角度來說,寧逾都壓根算不上什麼弱者,但某些時候他身上確實有些令人心疼的潛質。
堂堂一個主角,終日待在浴桶裡……確實是委屈他了。
沈浮橋無聲歎了口氣,將寧逾頰邊的發挽至尖銳的儋耳後,歉聲哄道:“彆多想,我沒覺得麻煩。”
寧逾順著他的動作眯了眯眸,眼尾猶帶些紅,偏頭蹭道:“那哥哥方才說的……”
“走罷。”
沈浮橋收回手,無可奈何之餘,也不得不承認這次確實又是自己衝動了,居然慌不擇路,向這條傻魚求助。
又平添糾葛。
寧逾像是看不懂他的無奈,眸子劃過一道暗光,極其高興地朝他撲了一下,沈浮橋僵了僵,還是說話算話,抬臂抱住了他的尾巴。
隨後卻又想起……這地方不該抱。
於是他又鬆手,改為抱住他的腰。
“哥哥不要亂摸哦。”
沈浮橋懵了:“……什麼?”
“我說……”寧逾朝著沈浮橋蒼白的後頸吐息,“哥哥占我便宜,摸了屁股又摸腰……還不承認。”
“寧逾。”沈浮橋極有分寸感的接觸被他說成孟浪之舉,不由得有些不悅,“慎言。”
寧逾察覺到他生氣了,於是很有眼力見地閉了嘴,抬腰將沈浮橋抱得更緊了,生怕他推開似的。
“……”
沈浮橋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想把這條魚扔開的欲望,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寧逾的尾巴太長,為了避免拖地,隻能纏上沈浮橋的腰腿。
於是沈浮橋從盥洗室到主門口,短短數十米的距離,卻走得格外艱難。
“哥哥,你抱下麵一點好不好……你這樣抱得我腰疼。”
沈浮橋差點忘了寧逾身上還有傷。
聽他說疼,沈浮橋便隻能停下來,不得不罔顧一次禮數,虛握住拳抱上他的尾巴,輕輕顛了顛。寧逾整條尾巴向上纏了纏,將沈浮橋的衣衫打濕了大半。
“寧逾。”沈浮橋有些心累,“僅此一次。”
寧逾才不會答應呢。
他趴在沈浮橋肩上,一邊有些擔心他的身體,一邊抿唇微不可察地笑著。
終於到了門口,沈浮橋提示他往外看,他才撤開了些,側身望了望。
“……如果我沒記錯,哥哥昨天才把這塊地開墾出來吧。”
“不是哥哥。”沈浮橋默了默,好像終於想起來應該糾正一下似的,肅聲道,“你可以叫我沈嵐,沈浮橋,都行,彆學昨日的客人。”
“原來那隻兔子可以叫,我就不行麼?”
“……我隻是不太習慣彆人這樣叫我,你倆都一樣。況且你以前不這樣,彆學壞。”
寧逾不說話了,轉頭埋在沈浮橋頸窩悶悶生氣,尾鰭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小腿。
“……”
沈浮橋沒辦法跟他正常溝通。
不過看他的反應……那片成熟待收的菜地確實真切存在。
沈浮橋抱著魚,轉頭看了看那片青翠的菜畦,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這個世界還能好嗎?
…
腹誹歸腹誹,魚暫時還是要養的,菜畦裡的菜也是要吃的。
沈浮橋順道給寧逾換了次水,寧逾看起來很高興……確切來說寧逾這兩天都很高興,話也說得多了,比起最初時候恨不得凍死人的冷臉倒是順眼不少。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當然——也煩人不少。
沈浮橋下地摘了些香瓜,切了幾個,去瓤做成了水果切盤,自己還沒吃上,盥洗室那條魚又開始拍水花。
小貓變的麼……耳朵這麼靈?
沈浮橋裝作沒聽見,經過剛剛並不愉快的抱魚事件,不太想搭理那位當事人。
然而拍水聲卻越來越大,越來越暴躁,沈浮橋坐在明間,甚至隱約聽見尾鰭和木桶邊緣撞擊的聲音。
他忍無可忍地拉開了門。
“寧逾,你安分一點。”
這樣命令的口%e5%90%bb,寧逾已經很久沒聽見過了,他搭在桶沿的指尖捏得泛了白,有那麼一瞬間,眼神變得十分可怕。
沈浮橋見狀卻並不驚懼,反而猛地鬆了口氣似的。
這才是寧逾啊,主角啊,哪怕是落難時期也給他打起精神來啊,纏著一個男人叫哥哥要抱抱算什麼話?!
走你的劇情去啊!
原本麵臨的一大難題倏然被解決,沈浮橋不由得有些高興,頓時也顧不上那點怒氣了。
他回身端起果盤,遞給寧逾時頗有一種吾家主角終於走上正道的欣慰:“快些養傷吧,這段時期閣下有什麼需求沈某都會儘量滿足,隻求閣下傷好後天高海闊,雄霸陸海。”
寧逾沒有接盤子,臉更冷了,揚起尾鰭甩了沈浮橋一身鹽水。
“……”
沈浮橋也冷了臉。
這傻魚是不是有那什麼大病?他剛換的衣服……再這樣下去他得%e8%a3%b8奔。
他沉了沉眉,還沒來得及發作,浴桶裡的魚卻忽然偏了偏頭,暗紅長發垂落而下,纖瘦的肩膀細細地抖起來。
“……又耍什麼花樣。”沈浮橋半信半疑地伸手,拂開他臉側的長發,卻見寧逾臉色慘白,蹙眉閉眼,唇線抿得死緊。
魚命當前,沈浮橋哪裡還顧得上生氣,連忙問:“哪裡不舒服?”
他態度軟下來,寧逾卻犟上了,偏著頭看都不看他一眼,眼尾卻紅了一片,極其難受似的。
沈浮橋拿這樣的寧逾沒有辦法,隻能先賠罪:“是我不好,不該對你那麼凶,行了嗎?到底哪裡不舒服,與我說說好不好?”
寧逾見好就收,裝腔作勢般地哽咽了一下,緩緩回了頭,泛白的唇微啟:“我餓得肚子疼,好疼,哥哥……”
沈浮橋這才想起今晨沒有給寧逾準備早餐,但這至於嗎……一頓不吃就餓成這樣?
難道說是有胃病?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這種說法,但寧逾此時的症狀很像。據書中設定,鮫人族忍耐力十分強大,疼成這樣……倒不一定是餓的。
不管怎麼說,終歸算是他的錯。沈浮橋真心實意地道了歉,想著香瓜性涼,此時不宜入腹,便隻能起身另外去給他準備食物。
不一會兒,寧逾便以風卷雲殘吃了好幾隻珍珠雞,幾大碗白米飯,一整盤香瓜,沈浮橋給他收拾完了之後又被他纏住,居然還說肚子疼。
沈浮橋麵無表情:“……你可能是吃太多了。”
其實他想說這句話很久了。
寧逾像是不知道害臊為何物,略微思索了一下竟點了點頭,拉住沈浮橋的手腕輕輕晃了晃,冷質的聲線偏生有一股撒嬌的意味。
“那哥哥幫我揉一下。”
沈浮橋呆若木雞:“你為什麼不自己揉?”
寧逾沉默了一會兒,有點著急,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