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中天之月依舊諷刺的圓滿著,將潔白的月光灑向人間。
“九歸?”
當陸非辭回過神時,已經置身於一片汪洋火海。
燒焦的氣息蓋過了海水的腥味,難聞得令他作嘔。
周圍的通靈者們死的死傷的傷,唯有自己還在這裡。
這場景像極了八歲那年的無間地獄,他被困其中,一眼望不到終點。
“這個……畜生!”
陸非辭回頭望去,居然還有一個人沒有倒下——
賈仁義!
賈天師抹去了嘴邊的鮮血,提刀朝陸非辭走來。
陸非辭呆呆地望著他逼近,沒有動,沒有躲。
“如果我死了,這場浩劫真的會結束嗎?”
他其實隱約知道答案,可是他真的累了,疲於應對了。
自己能怎麼辦呢?
世間之大,已無他的容身之所。
人人唾棄,人人畏懼,人人得而誅之——這樣的他又能逃去哪裡呢?
索性不逃了吧。
陪狐狸一起走吧……
賈仁義一刀揮下,將陸非辭砍飛出去!
長長的血口從他的左%e8%83%b8劃至後腰,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劈成兩半。
賈仁義露出了一個大仇得報的笑容,麵孔在焱焱火光中顯得異常扭曲:“怎麼不躲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吧?你可以去陪你師父了。”
陸非辭吐出一口鮮血,怔怔地抬起頭:“師父?”
“怎麼,你還不知道嗎?”賈仁義蹲了下來,笑容中充滿了惡意和瘋狂,“你師父死在魔淵了——我讓他拿貪魔的項上人頭來換你離開冰牢,他還真就去了,然後倒在了魔界邊境——萬魔分食,屍骨無存!”
“不可能……不可能!”鮮血從陸非辭的嘴裡湧出,他搖著頭含糊不清道:“師父就算沒有回來……也不回死!你說他屍骨無存?屍骨都沒有……你怎麼知道他死了?胡說八道!”
賈仁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陸非辭:“我怎麼知道的?我親眼看到的。”
他站在一片火海中央,高高舉起了刀。
“你師父倒下前的最後一刀,還是我補上的呢!”
說罷,直直地落下了長刀!
尖銳的刀鋒穿透了陸非辭的心臟。
原來如此。
原來狐狸說得是真的……
勾結魔族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們通靈者公會的總會長!
師父為世人奉獻了一生,祭獻了十世,到頭來居然落得這麼個下場嗎?
——萬魔分食,屍骨無存啊!
陸非辭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死不瞑目地看著他。
賈仁義冷笑一聲,抽到離去。
血液在流逝,意識在飄遠,萬物都離他遠去……
他從未離死亡如此之近。
陸非辭再度墮回了那一片漆黑的識海,出乎意料的是,這次識海內的黑色居然一點點褪去了。
雪花飄然落下,入眼一片純白,一如他心中此刻的千裡冰封。
原來這才是自己心境原本的樣子?
那寄居於此的魔呢?
因為自己將死,所以魔魂也消失了嗎?
念頭剛起,陸非辭就看到了前方那個高大的輪廓。
純黑的魔焰圍繞在他周圍,讓人看不清身形與容貌。
“想要做個交換嗎?”
潔白天地間那唯一一團黑開口了。
魔神緩緩走來,所過之處,留下一條不滅的魔焰之路。
他每往前走一步,陸非辭就後退一步。
“我沒什麼可和你交換的!”陸非辭咬牙說。
“你師父的仇不想報了嗎?”魔神的聲音無比平靜,沒有任何波瀾起伏,卻偏偏充滿了莫名的誘惑力。
“這樣下去,你會死。”
“你看看這人間,世人的欲望不輸於魔,還有得救嗎?還值得你去守護嗎?”
“你還在堅持什麼?”
魔神的低語從四麵八方傳來,擾得陸非辭心頭一陣躁動。
“你閉嘴!”陸非辭死死地握緊了拳心,“我之所以堅持,為的不是賈仁義之流,人世間自有美好的一麵,有我師父那樣的人……它再怎麼不好,也不該被你糟蹋成魔界那樣!”
“爾等區區凡人,阻止得了這一切發生嗎?”魔神搖了搖頭,“你師父的封印維持不了多久了,這次我不必再等三百年,血月降臨之日,吾身便能重返人間。”
陸非辭眸子一縮,半晌,又恢複了坦然:“三百年有我師父,三百年後一樣後繼有人,你不會得逞的。”
魔神突然笑了:“那麼,賭一局嗎?”
賈仁義離開長風港時,天邊圓月當空,月色如銀。
走著走著,他忽然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不祥氣息籠罩大地。
這不祥不是從某一處傳來的,而是無處不在,仿佛整個世界都已淪陷。
賈仁義停下了腳步,猛地抬頭。
腳下的土地蒙上了一層紅光,他本以為這是身後火海倒映的光芒。
直到此刻,他看到原本蒼白的圓月漸漸染上了血色……
血月?
血月!
怎麼可能?那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賈仁義瞳孔劇縮,猛地回頭——
一隻手直直地穿過了他的%e8%83%b8膛,破%e8%83%b8而出!
“你——!”
大口大口的鮮血湧出,賈仁義震驚地望著眼前本該死絕了的人。
那張年輕麵孔的明明十分熟悉,給他的感覺卻又十分陌生。
無悲無喜,無悅無殤,卻令他感到刻骨銘心的畏懼。
“魔……神……”
賈仁義瞪大了雙眼,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魔氣直衝天際,遮星蔽月。
籠罩了整座港灣,然後迅速向外蔓延……
黑暗重臨人間。
第139章 未改初心(1)
天地間萬籟俱寂, 唯見眼前一片耀眼至極的白光。
極光之中,似乎有九道無形的虛影在四處遊走,掌控著這方天地。
他看不清, 卻感受得到。
其中有一道虛影正漸漸地離他遠去, 直至最終,歸於虛無……
九歸緩緩睜開了眼。
午後明%e5%aa%9a的陽光灑向草坪, 白得如同夢裡一般耀眼。
等等,夢?
狐狸忽然睜大了眼, 想要起身, 卻重重跌了回去。
“唔……”
貨真價實的痛感從身上每一處角落傳來, 將它一下子從夢境拉回了人間。
自己……還活著?
不是試圖自爆內丹了嗎?難道沒有成功!?
那麼阿辭呢?
狐狸心頭一下子湧出許多疑問,急切地想要尋求一個答案,卻苦於爬都爬不起來的狀態。
它因為傷勢過重, 已經無法維持人身,此刻正以九尾天狐的原形態趴在一片嫩綠的草坪上。
四周盛開著色彩斑斕的鮮花,連撲麵而過的風都是香的。
人間不是正處寒冬嗎,這又是哪裡?
狐狸看著草坪上自己的影子, 忽然一愣。
一、二、三……
六、七、八……
自己的尾巴隻剩八條了。
——又斷了一尾!?
就在九歸震驚地盯著草地上那八條黑影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醒了?”
狐狸耳朵一動,倏地回過了頭。
居然是白澤。
它張了張嘴, 想問的話太多,一時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最終還是先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阿辭呢?”
白澤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它。
久到狐狸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吊了起來,才聽到回答——
“他墮魔了。”
“什麼!?”九歸金眸一縮, 難以置信。
它知道白澤不會說謊,也知道當時的情況何等危急,可它還是不能相信這個結果。
陸非辭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墮魔呢?
“真的?”狐狸徒勞地又問了一遍,聲音微微顫唞。
白澤不語。
狐狸又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呢?”
“當時在現場的是你,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白澤說,“現在盛傳的說法就是五大天師在長風港對你們發動了圍剿,最終賈仁義、魏仁言、賀明哲三位天師在此役中戰死,其餘兩位也遭受了重傷。”
“這應該是我自爆導致的。我還以為這樣做了,他就能趁亂離開那裡了……”狐狸低聲道。
白澤聞言,向來沉著如水的目光不禁閃了閃。
他默默地打量了狐狸許久,像是今天才認識這家夥一樣。
“你自爆那會兒,陸非辭墮魔了沒有?”
“還沒有,所以之後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狐狸呆愣了半晌,抬頭又問:“現在外麵什麼情況?”
“血月已經降臨了。”
白澤麵無表情地拋出這顆重磅炸彈。
“魔神半魂重返世間,群魔歡騰,魔界邊境正在不斷擴大,自Z市到B市已有十二城淪陷,魔神魔焰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常人根本無法居住,延邊四省也開始了緊急轉移。而通靈者公會內部各方勢力大洗牌,正處於群龍無首的階段。聽說已經有人去請前任會長應一揚出山主持大局了,隻是應一揚年初時才負傷退位,現在就算回來了,恐怕也鎮不住眼下的局麵。”
白澤隱世多年,原本對於這些事情是不感興趣的,隻是此番受故人所托,替他料理後事的同時也多少將局勢摸了個大概。
“那……阿辭現在人在哪裡?”
“被夢魔接回魔淵了。”
白澤一句話打破了狐狸最後的希望——
“魔魂取代原主,這世間已經沒有陸非辭了。”
狐狸一愣,旋即難以抑製地顫唞起來。
白澤的隱之結界內明明和它的青丘一樣風景如畫、四季如春,可它如今沐浴在陽光下,卻覺遍體生寒。
它一動不動、不發一言地呆愣半晌,忽然搖了搖頭。
“不會的。”
“我了解阿辭,他不會將自己交給魔神的。”
白澤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也知道要讓狐狸接受這個事實很困難,然而事情已經發生,結局已經注定。
天定之事,是陸非辭一個凡人能夠改變的嗎?
血月降臨之時,天地間邪氣昌盛、靈氣衰竭,妖魔鬼怪傾巢而出四處作亂,乃是人間大亂的征兆。
魔神正是看準了這個時機。
他的本體受到天地法則的限製,不能降臨人間,隻好通過陸非辭的身體引入一絲殘魂,試圖逃過天地法眼,利用這種方式降世。
而如今他既然能這麼大範圍的使用魔焰,就意味著他的殘魂至少已經臨世了一半。
也意味著陸非辭的靈魂至少已經被吞噬了一半。
然而此時此刻,他看著遍體鱗傷的狐狸,實在說不出更多打擊它的話來了。
“我要去找他。”狐狸突然說,“我不相信他會墮魔,你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