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形容。
幸而外祖母薑老夫人不顧兒女反對,前來陪侍照料,至少有個家人在身旁,才讓錦宜並沒有萬念俱灰走上絕路。
當初她跟桓玹在桓府的一場爭執,她質問桓玹為什麼要放子邈去邊疆,但與此同時,她又何嘗不知道,親手害死子邈的,是自己,跟桓玹毫無關係。
隻是她太累了,也太絕望了。
她知道桓玹說的是真的,他說的都對,向來是她的百依百順推子邈走上了絕路,桓玹一早就警告過她,她隻是不肯聽而已。
桓玹大概以為,提“和離”,是因為她心裡恨他,殊不知,她心裡最恨的那個人是自己,若當初元宵節不曾出外,沒有那樁禍事,酈家的災難或許就不會如此的徹底。
但在提到“和離”的時候,她連心中的恨意都消散的無影無蹤,剩下的隻有空茫。
她已經失去了所有,她也願意在此放下所有。
薑老夫人雇車趕來的時候,酈府之中,錦宜正對著那顆養榮丸發呆。
若老夫人進門晚一步,就沒有後麵這些事了。
也多虧了老人家及時雨一樣來到,日也不理地陪著錦宜,說話解悶,才熬過了最初的兩個月。
期間錦宜始終身子不適,卻以為是心情所致,並沒有放在心上。
薑老夫人跟沈奶娘雖然老於世故,可卻也並未往那處去想,因此竟兩岔了。
直到那日,錦宜去慈恩寺燒香,無意中跟寺中一名老和尚照麵,老和尚並不認得她是何人,但看她清瘦孱弱,便特意止步,行了個禮道:“夫人還當寬心些,保重貴體,若仍是勞心耗神,對腹中孩兒也並無好處呀。”
這一句話,把錦宜跟奶娘都說的懵住了。
當即才細細回想,果然這三個月來的種種似是個有了喜訊的,且在她跟桓玹和離前夜,他的確曾經……
隻不過他們成親這數年來都毫無消息,幾乎都忘了還有此事了。那成想造物偏偏就是如此捉弄人呢?
***
客棧之中,暗夜無聲。
孩子……那個孩子……
桓玹聽得渾身冷徹。
錦宜道:“我不知如何是好,跟奶娘和外祖母商議,就寫了封信,叫來喜送到桓府給你。我在信上約你來酈家一談……”
她咬了咬唇:“來喜回來後,說已經送到了。我們便苦等了連日,沒有消息,奶娘偷偷打發來喜再去問,卻給人罵了回來,說、說……”
來喜再去探聽,卻給一個桓府的管事帶人圍住,拉到僻靜地方把他打了一頓,又罵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
來喜當然沒把那些話跟錦宜說,隻是自己在外頭哭著叫罵,說桓府欺負人,不是東西之類……給奶娘聽見,奶娘跟薑老夫人偷偷說,兩人唉聲歎氣,卻給錦宜聽見了一二。
當即就死了心了。
錦宜其實並沒有起過林家的主意,但林夫人卻意外地來探望過兩回。
有一次,林夫人便試探著說出了那層意思。
錦宜自然是立刻拒絕了。
一來,錦宜無心再許彆人,二來,畢竟她是桓府下堂之人,身份特殊,不管嫁給誰都會尷尬。
何況她已經有了身孕呢。
奶娘跟薑老夫人倒是覺著這件事不錯,但錦宜鐵了心不肯,倒也沒有辦法。
直到那天,林清佳親自前來。
他們兩個原本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陰差陽錯的,各自遭遇離奇。
再相見,竟有滄海桑田之感了。
林清佳見錦宜臉容蒼白清瘦,道:“母親回去說妹妹清減了許多,我還不信。你如何瘦成這個樣子?”
錦宜笑了笑:“沒什麼。”看一眼林清佳,道:“哥哥倒是比先前發福了。”
林清佳近來順風順水,青雲直上,甚至有人暗中斷言,說林公子是繼桓輔國之後,第二位當朝炙手可熱的大人了。
林清佳也隨著笑笑,他在官場上浸%e6%b7%ab了這幾年,行事心性跟先前更加不同,隻略一停,就單刀直入:“前日母親大概已經向妹妹轉達了……我有意林酈兩家再許秦晉之好的意思吧?”
錦宜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淡紅:“是。”
“但是你不想如此?可有緣故?還是……單純的討厭我?”
錦宜想不到他不似以前一樣說話婉轉留三寸餘地,竟是如此直白,叫人無法招架。
她隻得說道:“哥哥你怎麼不明白,我是這個身份,你非但不能起那個念頭,連來見我都得避嫌的。”
林清佳一笑:“哦?你是哪個身份?我隻知道你跟桓府和離了,從此跟他們也毫無瓜葛,不是嗎?”
錦宜垂眸:“話雖如此……”
林清佳不等她再說,便道:“如今酈家沒有人了,你無依無靠的,難道是想外祖母跟奶媽陪你一輩子?她們終究年紀也大了,竟要讓她們操心到什麼時候?”
錦宜一怔,林清佳又道:“我心裡有妹妹,這句話埋在心裡很久,本以為一輩子也不必說了,隻是你我各有際遇,倒像是上天安排一樣,我現在想娶妹妹,是真心的。”
錦宜耳畔轟然,她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人。
現在的林清佳已不是往日那清俊如仙的翩然少年了,身上竟有種……令她似曾相識的沉穩冷靜氣息。
但這個人,畢竟是她曾真心喜歡過的,也許當初若是嫁了他,一切就不同了。
隻可惜正如他所說,造化弄人。
林清佳道:“我既然主動向你開口,你總該知道我的心意。桓府那邊兒,你也不必擔心。妹妹,你好生想想。”
他站起身,便要告辭。
錦宜道:“林哥哥。”
林清佳止步,錦宜道:“有件事……世人都不知道。”
林清佳怔了怔:“你說。”
錦宜抬手在腹部輕輕撫過:“我有身孕了。”
當時錦宜告訴林清佳這件事,本是想乾淨利落地讓林清佳知難而退。
但誰成想,恰恰相反。
☆、第123章
當時錦宜隻當桓玹對自己絕了意,便不想再跟他告訴懷有身孕的事,但酈家又的確沒了彆的親戚,她隻身一人,雖能吃苦,要撫養一個孩子到底不便。
也正如林清佳所說,沈奶娘跟薑老夫人年紀都大了,又能陪她多久?何況還要帶累老人家為她擔心憂慮。
告訴林清佳自己有了身孕,本想讓他死了那條心。
林清佳果然並沒想到,愣了愣,回來問道:“這件事桓輔國可知道?”
錦宜搖了搖頭,輕聲說:“他心裡厭我,我也不想讓他知道了,免得他為難。”
林清佳皺皺眉,坐在桌邊思忖片刻,道:“妹妹,你可想過以後?”
錦宜道:“以後怎麼了?”
林清佳道:“你這會兒不告訴輔國,但輔國遲早會知道的,到時候,你覺著他會不會不理……這個孩子?”
錦宜心頭一驚,林清佳道:“你該比我更懂輔國大人的性情,有些話我不便多說,妹妹你隻管細想。”
錦宜不能言語。
林清佳臨去之前道:“我的心意不改,妹妹若願意,以後我來照顧……你跟這個孩子,絕不叫你跟他再受任何委屈。妹妹,你好生想想,我三日後再來。”
錦宜思來想去,雖然林清佳說她最懂桓玹性情,但一旦涉及孩子,錦宜實在也無法預想桓玹將是如何反應。
他不理自己的信,甚至叫人打了來喜,可見是恨極了自己。也是,他向來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在和離這件事上卻被迫答應,想必忍不了這口氣。
倘若這會兒不告訴他有身孕,以後月份大了,甚至生了孩子,誰知道他是什麼反應?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網⑦友⑦整⑦理⑦上⑦傳⑦
如果他因為恨自己,連帶討厭孩子,一概不理他們,倒是兩下相安無事。
如果看在孩子的麵上,容了自己……大家都忍氣吞聲各退一步的,也是罷了。
但最可怕的是,倘若他想要桓家的子嗣,卻討厭不想見到她,那麼……豈不是讓她跟孩子生生地分開?
本來錦宜未必會有最後一種想法,所以先前才有過想“重修於好”的念頭。
但來喜被打,桓玹不肯赴約……卻又讓她不得不多想。
酈家沒了人,肚子裡這小家夥就像是冥冥中老天派來的救星一樣,如果有朝一日連他也失去……錦宜不寒而栗,隻是略想一想,就覺著比死還要難過。
***
錦宜同桓玹說罷此事,有些不太放心,便道:“你不要怪林哥哥,他也是為了我好。”
桓玹抱緊她,此刻竟說不出一個字。
他是在去北疆之後,才輾轉得知錦宜懷了身孕。當時他心裡有種奇怪的冷靜安詳之感。
桓玹自己覺著,他跟錦宜成親五年,她始終都沒有身孕,沒想到才嫁給林清佳,就得了喜訊。
也許是他的問題,又或許是因為老天也不看好他們這樁姻緣,畢竟……這本來就是起自混亂的一門親事,起初連他自己也很不看好。
既然錦宜有了身孕,那麼……
應該就證明了,她跟林清佳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吧。
也許,她終於得了個好歸宿,這對他而言也應該是件好事,畢竟他曾經發誓要對她好,要傾儘全力的嗬護她,但他卻什麼都沒做到,反而幾乎成了一對怨偶。
可林清佳做到了。
雖是遺憾,也非遺憾。
被戎人的部族圍困,城中已經糧草皆近,若不是他親臨坐鎮死守,如今秦關隻怕早就淪為戎人屠戮之地,連帶他們身後的兩州也會望風而降。
但桓玹不知道自己還能守多久,也許……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要守下去。
畢竟秦關一破的話,就等同天/朝的北門大開,戎人應該很快就會直奔長安城外。
部屬跟秦關守軍們,都以為他是八風不動無堅可催的輔國大人,兵馬元帥,隻要有他在,秦關就有主心骨,戎人就沒辦法邁進秦關一步。
但隻有桓玹自己知道,他常常徘徊在極度無望的黑暗淵藪邊沿。
援軍久久不至,糧草都已用儘,連他也數日隻喝米湯度日,比先前出城時候的樣貌,更顯出形銷骨立,更多添了幾分銳殺威肅之氣。
可他知道,城中更多百姓甚至連一粒米都見不到,每天都有兵馬跟百姓凍餓交加而死。
他都知道。
在無數崩潰的邊緣,他會每每想起錦宜。
他算計著她懷孕的月份,心想……至少得堅持到她的孩子出生,應該讓那個孩子看一看這繁華世間的景象……
他甚至可以想象錦宜抱著孩子溫柔而笑的樣子,在那段地獄一樣的日子裡,就像是唯一的神光在照耀著他。
終於那天,援軍趕到。
讓桓玹意外的是,隨援軍跟糧草一塊兒趕來的,還有八紀。
兩軍合圍,還未發動進攻,城外也同樣苦守的戎人們就也支撐不住了,在這場耐力跟勇毅的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