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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270 字 6個月前

這一回則是半點障礙也沒有。內閣在孔首輔的帶領下給他出了文書,再用他手中偽造的兵符,交由禁軍副統領去禁軍軍營調兵。當然,這一切做得都不動聲色,畢竟調兵逼宮這事張揚不得。事情還沒成為定局之前,弄得民心大亂才是最要命的。隻要大局一定,再亂都不怕壓不下來。

卻說皇城禁軍是駐紮在京城東麵郊外,這番聽從壽王調遣,要從東郊去到西郊,越城而過少不得要引起動蕩。當年那回謀反,他沒敢調用太多禁軍,也是晚間悄悄入城進的宮,怕生亂子。也因為人數不多,所以在老五帶兵入城阻止後,就沒有得手。但因老五帶兵急急闖入宮門,就打亂了局勢。

經過上一回失敗的教訓,眼下這回壽王自然是用儘全力,讓禁軍副統領把所有能調的禁軍全部調離軍營。他坐鎮作首,帶領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城北郊外繞行。在不影響城中百姓正常生活的情況下,把兵力帶到城西金明池。京城方圓也有二十裡地,走著跨過整座城,便是步伐快的,也要一個時辰。

然這事也不能做得隱秘到什麼人都不知道,再說皇孫那處得到壽王已從東郊調兵的消息後,便暗下領一行人出宮快馬加鞭直奔鄰近秦州和汾州去借廂軍。和老皇帝擬下的計劃是,借到兵後,騎兵快馬先行趕去京城西郊支援。餘下步兵快著步子再趕過去,這麼一波接一波,能拖住時間,最後也能擊敗壽王,保下老皇上的命。

所以,皇孫做的這事兒就是趕時間的事情,彆的沒有太多顧慮,隻怕稍晚一步可能就再也看不見他的皇爺爺了。然就在他和手下的人借到廂兵往回趕的時候,他手下的人拉住他,忽悄悄問了句:“殿下可有上位之心?”

這個問題問得意圖十分明顯,如有上位之心,現在就故意稍放慢些步子,等壽王和皇上在金明池自相殘殺。以壽王的兵力,肯定能將皇上一乾人等擊殺。到時他們趕到,以誅殺亂臣賊子的名頭將壽王拿下,那麼皇位自然就是他的。

皇孫沒想過這問題,隻蹙眉看手下的人,說了句:“那是我皇爺爺。”

他手下的人道:“皇上和壽王不是親父子麼?”

所以在皇權麵前到底有沒有親情,無人能說得明白。古來成霸業者,誰不是無情冷血的?生在帝王之家,就從來沒有父子親情,沒有兄弟如手足之話。或許起初也是有的,但權力擺在眼前時,也就從了人之本性。

那廂壽王帶領二十萬禁軍,直奔城西金明池。軍後亦有擁護壽王的好些朝臣跟隨,想著壽王此番成功之後,直接就擁立他為皇帝。他們全部冒著殺頭的危險,把自己的未來前程押在壽王身上。當然,他們之所以敢這樣,也是認定了老皇帝無力回天罷了。在二十萬大軍麵前,即便他是真龍天子,又有什麼手段抵抗?

禁軍的左副統領卻有些顧慮,路上對壽王說:“正巧幾天前兵部把軍中的兵械武器都收回去清點,到今兒也沒全發下來。現在有的一些裝備,隻是□□和大刀,沒有□□,也沒有盾牌。”而金明池的中心建築在水上,老皇帝帶走的三千禁軍剛好是水軍。

壽王卻不以為意,“對付那幾個人,需要多精良的武器?他不過三千水軍,咱們又不是沒有水軍。他帶的那些人,當護衛使得,若用來作戰打仗,如何敵得過二十萬大軍。”

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左副統領說罷這話也就沒話了。在馬背上把腰身挺得筆直,引著大批隊伍直往西郊而去。

這會兒老皇帝那也得到了消息,自然與沈翼並貼身護衛退到金明池上的水心殿。餘下禁軍和沈翼的士兵全部一身上等鎧甲,手持堅盾,亦有□□長矛等兵器,排陣防禦在仙橋內外。他們的武器,也都是一早就備好在金明池裡的。他們有六千人,沈翼有自信,自己的三千人有了這些武器加成,並壽王的禁軍沒有精良裝備,一定能拖到皇孫的廂軍前來支援。

壽王也有同樣的自信,覺得自己的二十萬大軍定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老皇帝身邊的幾千人打得潰不成軍。當他到了金明池,看到內外已經做起了防禦的士兵們,還笑了一下,說:“瞧,原來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還要做最後抵抗。”

壽王自然看出來了金明池守衛不對,不是禁軍,有些他甚至瞧著麵熟,在沈翼的軍營裡有過一麵之緣。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仙橋內外布下的士兵,隻冷笑一聲。本來他找沈翼就是給他麵子,沒想到這個人冥頑不靈。既如此,也就隻能送他歸西。他無有更多的廢話囉嗦,把手中寶劍一舉,看著自己身後的士兵如蟻蛹般衝向金明池。

有的人衝在半道上就被仙橋上過來的箭雨射中,拔掉肩膀上的箭繼續往前衝的有,就地倒下的,也有。而後兩邊交彙,自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刀刃拉過喉嚨,噴出腥濃的血漿。兵刃交接聲,不絕於耳,讓老皇帝眉心也蹙成了個死疙瘩。

沈翼在外領軍作戰,沒有多餘的心思想任何事情。殺人殺多了,就殺紅了眼,隻知道揮刀往下砍。雪珠濺了一臉,滿鼻腔的血腥氣,都成了對人最大的刺激。這一仗,壽王除了人多,並沒有其他什麼優勢。士兵不如沈翼訓練的士兵扛打勇猛,裝備沒有他們的精良,兩個副統領的作戰經驗不足,壽王更是沒有上過戰場。

可這一仗還是打了很久,從清晨苦戰到日頭偏西,打到他們的人開始有些疲軟。沈翼看著自己這邊倒下的人,微微仰頭迎麵對上半空灼熱的太陽,光線刺得眼睛睜不開。掐著時間,去秦州和汾州借兵的皇孫應該到了。可是,卻不見人。

他耳朵開始耳鳴,看著周圍血潑般的場景,看著腳下倒下的條條屍首。有長矛向他的%e8%83%b8口刺過來,他以刀身相擋,而後機械地抬手砍下去。殺了這麼久,他的人明顯有些撐不住了。壽王的士兵還在源源不斷地往金明池裡攻。雖折損無數,但原本的二十萬數量在那。

在沈翼的人儘數倒下後,壽王的人攻進殿中,卻不見老皇帝。而後便是繼續廝殺下去,直殺到金明池邊。沈翼這會兒也受了傷,不能以一敵多再蠻戰,也上舟混入了其他舟船之中。老皇帝便也坐在這些舟船中,屏氣凝神。

沈翼找到他的舟,跨步過去躲進船盆下,對他說:“末將已經儘力,如果支援的廂軍再不到,末將也隻能以命陪您了。”

老皇帝看著他身上血跡斑斑,還有多處傷口,便知外頭慘況。如果支援軍不到,他們都將會葬身之一池清水中。他微閉了下眼,深吸口氣,想著老天若是要他死,他也沒有辦法。外頭又響起箭枝齊發的聲音,如下雨一般。水上的人往殿中射箭,殿裡的人也往水中的船上射箭。有箭枝飛過來紮在船蓬邊緣,咚的一聲響,那箭尖已經被鮮血染了透。

沈翼麵色凝重,往船蓬外看一眼,隻道:“他們把武器撿了起來,我們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老皇帝一直沒有睜開眼睛,隻聽著周圍船隻上一聲接一聲地傳來噗咚聲,是人落水的聲音。有人落水,就有壽王的人上船。壽王的人最後還是把老皇帝和沈翼包圍了起來,他們不敢對皇上下手,隻道:“皇上,王爺請您到水心殿坐下。”

老皇帝這才睜開眼睛,然後麵色平靜地從船蓬裡出去。有人上了船來給他劃槳,帶他到水心殿中。他和沈翼到了水心殿,壽王這會兒已落了座,正是坐在最高的位子上。他麵上有些得意,摸著那雕了龍紋的椅子,看著老皇帝道:“確實不一樣。”

老皇帝現在的心情大約和沈翼是一樣的,已經不奢望援軍到了能把他們救下來。他看著壽王,半晌道了句:“是朕太小瞧你了。”

壽王冷笑,“你一直看不起我,忽視我。打小就是,你不關心我讀了什麼書,會寫什麼字,文章作得如何。你看都懶得看我,我就那麼讓你討厭?長到大了,連我暗下拉攏朝臣你都沒有發覺,有時候我覺得高興,有時候覺得真是可悲!我今天之所倚這麼做,就是為了向你證明,我不比老四老五差。這個座子,我也能坐!”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老皇帝麵色平靜,沒有死到臨頭的恐懼,隻是看著壽王,看著他說這話時候的惱恨。或許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他的責任是最大的。可是即便現在去後悔,也於事無補。他盯著壽王,還是開口問了他最想確認的事情。

他說:“在朕死之前,朕想知道老五的事情。當年老五謀反,是不是你設的圈套?”

壽王聽得這話,忽笑起來,拍了拍椅子的手把兒,說:“圈套?誰跟你說的?陳銘?我就知道先找到陳銘的是你的人,可惜,他還是死了。現在我就告訴你,當年要不是老五,你不能多做這幾年的皇帝!早在那時候,那張龍椅就該是我的!老五,他該死!”

壽王把話說完,老皇帝忽也笑起來,事情果如他推測的那般沒錯了。當年就是老三要謀反,老五護駕結果被誣告成了謀反。他當年,親手冤死了自己最疼愛的一個兒子。老皇帝笑得有些發癡,眼裡笑出眼淚來,看著壽王又說:“來,來殺了朕。老四、老五,都死在你的手裡,現在殺了朕,一切就都是你的。”

壽王這會兒眼睛發紅,死盯著老皇帝,“你不死,一切也都會是我的。你若是想留一命,現在就傳位於我。我要讓你看著,我比老四老五更合適這個位子!我要讓你知道,你一直以來是多麼的糊塗!”

老皇帝冷笑,“你做夢!”

在他這話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外頭忽有人進殿來稟報,麵色著急地對壽王說:“王爺,皇孫殿下帶了十多萬大軍已經到了外頭。現在正在往裡攻,我們人數太少,且都疲憊不堪,根本抵抗不住。求問王爺,怎麼辦?”

壽王一聽這話就變了神色,連忙吩咐周圍的人道:“擒住皇上!”

周圍的人聽了壽王的命令,自舉刀而上。這會兒皇上身邊也就剩沈翼一個站著的,隻能拔出腰上的劍,擋在皇上麵前。不管怎麼樣,他都要誓死保護老皇上。現在誰都不可信,皇孫為什麼這會兒才帶兵趕到,無人知道其中糾結。

他拿劍以死相搏,把老皇上死死護在身後。壽王的人偎在他麵前,長矛大刀一個接一個,他總有躲閃不及的時候,自己身上的傷口便一道多過一道。血從衣袖下流出來,淌到手背上,滲去劍刃上,從劍尖兒上往下滴。

在打倒下十來人之後,他雙目開始慢慢變得模糊,頭也開始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