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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262 字 6個月前

數不同意,閣臣五人中也有三人出聲反對,餘下兩人無話可表。後來又受攛掇,與孔首輔共進退,便是全部不同意。老皇帝是沒有想到,文淵閣的幾個老東西都不是自己人了。

而後,老皇帝和大臣之間的拉鋸戰從這時候開始,他不願妥協,一麵暗下裡罵壽王是孽畜,一麵又隻能忍住氣焰,自己暗下消化。他也知道,如果鬨起來,這些大臣們一條戰線,寸步不讓,他不管怎麼做都會陷自己於最不利的處境。是以隻好忍著,同時也不答應閣臣們舉薦上來的人。

老皇帝看清了朝中局勢,隻恨自己沒在壽王出生的時候就把他掐死。他這會兒當然也就看明白了,他想立先太子的長子為儲君,也是不可能如願的,是以便提也不提。當然,大臣們讓他立壽王為太子,他也不答應,因就這麼對峙著。

沈翼也看得明白,照著這局勢發展下去,若沒有應對之策,便隻能與朝臣們對峙到死,然後還是壽王上位。但在這極其不利的處境之下,不管想出什麼應對之策,都是要冒大險的。隻要稍有不慎,他們全部都得完蛋。

時間由春入到夏,朝中的勢力分派越發明顯,沈翼作為老皇帝唯一的可信之人,這會兒就顯得有些滑稽。誰能想到,做皇上的,最後抓住的一根稻草會是他。而他又是隻有一萬兵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將軍,甚至連上朝議政的資格都沒有。就是這樣,還有人要動他。因他也就加強了軍營的守衛,夜裡睡覺基本都是半睡半醒狀態。平常鮮少出去,出去必然帶足人馬。

薑黎感覺出來他不對勁,但自從太子被刺事件之後,他就鮮少再跟她說朝中的事情。即便自己暗下滿麵愁容,到她麵前也都是輕鬆的樣子,不讓她心裡慌張。薑黎感覺出不對勁也問他,得到的自然都是敷衍,問不出什麼來。隻瞧著他每日還是拚命練兵,夜裡睡覺越來越不踏實。薑黎睡前便想百樣法子幫他放鬆,也全部不見效用。而後,薑黎也就自然而然緊起了神經。

許是太緊張了,夜裡做的夢也就千奇百怪起來,沒有好的。隻有一天夜裡,瞧著月光如水,照得到處明亮可見。她正訝異這月光為何如此之亮,便見韋卿卿搖著步子打了帳門進了帳篷來,一襲純白色的紗裙,仿似飛升了的仙子。

韋卿卿走到她麵前,手裡還搖著扇子,也是純白的,邊角繡了一滴刺目的紅點,拇指般大小。她笑眯眯的,看著薑黎說:“天都這麼亮了,你還不起來?”

薑黎想說話,卻發現整個身子好似都不是自己的,說不出話來,也做不出任何動作。她便著急起來,仍是看著韋卿卿在自己麵前笑,說:“園子裡薔薇架上的花一夜間全開了,正好看呢,想帶你去瞧瞧,哪知你隻是睡,這會兒又謝了。”

想說的話說不出來,自己身上仿佛壓著塊巨大的石頭,讓人動彈不得。薑黎便不自覺驚恐起來,她看著韋卿卿在自己麵前說許多奇怪的話,又給她跳了一支舞,最後死盯著她的眼睛道:“黎妹妹,我要走了,這是最後一次來找你了。你厭我,以後看不見我,就清淨了。”

心裡的恐懼無限擴大,薑黎想叫沈翼,可什麼也叫不出來。她眼睜睜看著韋卿卿唱著曲兒往帳門邊去,在打起帳門的時候外頭是一片刺目的白,刺得她麵目糊塗。她微微回頭,看了薑黎一眼,便低頭出了帳篷。那帳門轟地一聲落下,帳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薑黎驚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看到帳裡有燈,沈翼在幫她擦眼淚,一直在叫她的名字,輕搖她的肩膀,叫她,“醒一醒。”

薑黎這才意識到,才剛做了個夢,而現在她滿臉都是眼淚,枕頭也濕了大半。便是醒了,那眼淚也控製不住,一個勁地往下落。她忽坐起來,抱住沈翼,嘴裡不住念叨:“沈翼,怎麼了?到底怎麼了?最近到底怎麼了?”

沈翼也抱著她,輕輕撫她的背,“你做噩夢了。”而後又輕聲安撫她,“有我在,沒事了。”

薑黎在這一場夢裡驚醒後就沒有再睡著,次日醒來心裡也像堵著東西,氣喘不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做那樣一個夢,夢裡的恐懼感現在想起來還異常真實。還有韋卿卿在夢裡的樣子,說話的語氣,都讓她脊背生寒。直到幾日後,她看到翡翠背著包裹出現在軍營東麵的小河邊時,心裡便隱隱知道發生了什麼。

翡翠看見她就哭,汪了滿眼的眼淚,哽咽著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黎姑娘,我家姑娘……沒了……”

薑黎那時手裡端著浣洗盆,她的指甲扣在盆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她看著翡翠,眼眶已染上了水紅,啞著嗓子問她:“怎麼沒的?”

翡翠抬起袖子擦擦眼淚,說:“姑娘難產,太太要穩婆保小的,才沒的。”

旁邊跟著的阿香和如意聽話到這裡,便忙接了薑黎手裡的浣洗盆,往河邊去了。留下薑黎和翡翠兩個,對立而站。薑黎懷裡空下來,慢慢收回手來卻不知道該往哪放,隻又問:“你家大爺呢?”

翡翠吸著鼻子,“大爺在任上,沒在家。姑娘現在已經入土了,丁家和韋家這會兒也都鬨僵了,成了仇人。我是哪邊都呆不下去,隻好打了包裹走人。”

她說著話去掏腰包,從腰包裡掏出一個戒指來,那戒指是金的,上頭鑲著一顆黃豆大小的紅寶石。她把一麵吸著鼻子,一麵把戒指塞進薑黎手裡,說:“姑娘走的時候,從枕頭下摸出兩個東西,一個是我的賣身契,一個是這個。我知道這是給您的,但她知道您不願見她,所以一直也沒送。”

薑黎低頭看著手裡那戒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翡翠把流下來的眼淚又擦掉,頓了一會緩下情緒又說:“我知道您可能會說,這東西沒用,可是您不知道,這是姑娘從自己月錢裡省出來的。家裡給的頭麵首飾,給不到紅寶石……”

翡翠說到這裡又哭起來了,索性也便不擦眼淚了,一麵哭一麵說:“您一直怪我們奶奶,可是您不知道,她真的儘力了。薑家出事的時候,我們一直被看在家裡,連二門都不讓去。她手下有幾個丫鬟,您是知道的,做不出大事來。她一個月就一兩月錢,能乾什麼呢?大爺那時候也找過您,但是根本沒有用。後來風頭過去了,大爺發現婧姑娘在醉花樓,就和我們姑娘一起回了家求,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求得老爺太太去醉花樓贖人。可是那時候,婧姑娘她不願意出來了。您回來後,姑娘沒跟您說婧姑娘的事是她不對。可是,她不過見了您幾回,回回都說不上幾句話,她不是個灑脫的人,儘在那糾結和您的關係了……”

翡翠說的話一字不含糊地落在薑黎的耳朵裡,眼淚一滴滴砸在手裡的紅寶石上頭。她想起那天韋卿卿跟她說的話,說她喜歡女孩兒,但不想生女孩兒。淚水模糊視線,那紅寶石在手心裡也便醞成一團血紅,像極了夢裡那扇子上的刺目紅點。

她聽著翡翠說完,便問了句:“韋姐姐生的男孩兒女孩兒?”

翡翠斂目,“男孩兒……”

翡翠說完這些話,便轉身離開了河邊。背影沿河走遠,縮成水墨畫裡的一點,無關緊要到擦指抹去也沒有任何影響。⌒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在翡翠的生命中,韋卿卿的死似乎是一個終結,她帶著十多年攢下的積蓄離開京城,回奔老家,過回最普通人的日子。但在薑黎的生命中,這卻仿佛是暴風雨的開始。在她還沒從韋卿卿的死裡回過勁來的時候,帳裡又有兩個女人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被人抹了脖子。沈翼一直壓著的緊張氣氛,終於還是在軍營裡炸開了,一時間人心惶惶。

士兵們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倒還沉穩,隻帳篷裡還剩下的女人個個嚇成了縮頭烏雞。沈翼也下了命令,不準她們再自己隨意出軍營。衣服便在軍營裡洗,缺水自有將士們分批去拎回軍營裡。

人心惶惶了兩日後,沈翼也沒有跟薑黎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薑黎卻慢慢從其他人的嘴裡問了出來。他們知道得也不細致,隻說最近形勢緊張,有人要沈翼的命。大約是一直沒有得手,所以開始從彆的人身上下手。那兩個被抹脖子的女人,隻是開始。

薑黎不知道細致情況,卻能捋出一些來。這會兒再心生後悔,已經都晚了。沈翼已經徹徹底底卷入了那些爭鬥之中,不能收手,不能退縮,隻能硬著頭皮前進。而看沈翼近來的情況,形勢對他應該是很不利的。前兒死了兩個對沈翼無關緊要的,後兒又是誰?

薑黎不敢深想下去,在有了自己的想法後,隻叫阿香和如意一起都收拾了包裹。阿香和如意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問了也不說,便也隻是照著做了。

收拾好包裹後,薑黎又去夥房找趙大疤幫忙,自己掌勺燒了條魚。晚上沈翼回來吃飯的時候,沒有彆的菜,隻有這一條魚。薑黎自己也不吃,就坐在案邊看著他吃完。等他吃完了,把碗碟往旁邊擺一擺,拉過他的手來,認真看著他道:“求你個事兒,你務必答應我。”

沈翼在吃魚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這會兒看著她,也不說答應不答應,隻道:“你先說。”

薑黎想了一下,嘴角彎著笑,裝著一副很放鬆的樣子,看著他說:“我想我妹妹了,打算去蘇州找她,東西都收拾好了,趙大疤給我準備了一些乾糧。我會帶著如意和阿香一起,今天晚上就走。我在這裡也幫不上你什麼忙,隻能給你添麻煩。”

沈翼當然知道她不是為了逃避災難才走的,他微微蹙著眉,看了她半晌。薑黎還是笑著,那嘴角的笑卻已經有些掛不住,頭微微下垂,而後低聲道:“是我把你拖下水了,對不起。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一個人活著。可是你還有家人,明天把他們接過來吧。我知道,你這兩天一直都不放心。那些人不知道我對你有多重要,不會特意對我下手,但你的家人……”

沈翼這就反握了她的手,眉心仍蹙著,“誰說你不重要,誰說他們不知道?壽王知道你是我的人,成安郡主更是什麼都知道。家裡的人我在想辦法安排,不行就接過來,但你隻能留在我身邊。”

薑黎搖頭,“成安郡主不會說的,我能肯定。所以,他們不會注意到我這個小小的營妓。但是你家裡的人就在那裡,那是血濃於水的親骨肉,你能弄到哪裡去?哪裡能有軍營守衛森嚴?你真能放下心嗎?再說接到這裡,你能確定你爹娘看到我還能安安穩穩的?假使鬨起來,你還有多餘的心思管麼?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