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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278 字 6個月前

她坐去鏡台前,看著那些豔紅的首飾,伸手過去從中挑了對耳墜子戴去耳朵上,又插上發簪步搖,並把眉心的華勝也換了。最後瞧著鏡子裡的自己,不倫不類,足撐不起這一頭一腦的富麗東西,便咽了口氣全摘了去,道一句“都給我扔了”,而後往榻上一滾睡著去了。

薑黎把成安郡主打發走以後,自然和阿香如意還忙自己的事情。她們的日子平淡,無有千滋百味的樣子,現在連大悲大喜都少有。總覺得經曆得多了,看淡了許多事情。但這種淡又不是冷血,她們雖能力有限,卻還是對這個世界懷揣著善意。

沈翼這邊也沒有什麼特彆的事情,不過每日起早貪黑練兵布陣。後來成安郡主也沒有再往軍營這邊來過,薑黎也不把她往心上放。不管是妒忌還是仇恨,薑黎在看著成安郡主的時候,心裡都生不起這些。看著她,仿佛就是看著世界每一個命運相似的女孩子。

這個世道,對女人苛刻,真正活得輕鬆恣意的人少之又少。有像她和薑婧這樣的,十來年的富貴一朝散,成了所有人最不堪的一類。也有阿香她們這樣的,生來低賤,從來也沒嘗過好滋味。也有韋卿卿那樣的,嫁作人婦,卻過不得一天開心的日子。媳婦熬成婆的時候,大約也會變成丁夫人那樣隻顧自己兒孫的刁鑽婆婆。當然還有成安郡主這樣的,卻還不知會有怎樣的前程。

薑黎不跟沈翼說成安郡主的事情,沒得惹他多想一層事。現在家裡的人也都知道他忙得很,不再拿成婚各類瑣事來煩他。他每日專心練兵,想各樣的法子提高軍隊士兵的各方麵素質,隻希望能達到老皇上的要求。每日裡的比練也是有的,這會兒離目標還差很遠。但他相信,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各方皆都各過各的日子,相安無事。隻是今歲天雖寒冷,卻臨近了除夕也沒有下雪。這不是個好兆頭,到了年初一,那喜慶裡也都帶著些不安。老百姓各大小廟裡燒香拜佛,卻一直也未見成效。

除夕當日沈翼帶著如意回了沈家去,總要和家裡人守歲的。軍中士兵家近的可歸家,無家可歸的,也還是隻能在軍營裡過年。薑黎和帳裡的女人在一起,去夥房幫著趙大疤弄些年節裡吃的東西,倒也是一派熱鬨景象。

到了年初一晚上,沈翼又帶著如意回來,因第二日便要拿起器械開始自己的練兵大計。這會兒已是初見成效,沈翼便也越發有信心起來。他不關注下不下雪那一宗,隻如意回來說:“城裡人都焦心壞了,隻說今年大約沒有好收成。”

女人們這會兒也有些花果吃,圍著暖爐在一處說話,阿香接道:“那也沒辦法,老天爺不給下,隻能乾著急。再說也有不下雪的年頭,怕什麼呢?”

如意搖頭,“我們這已經是地處以北了,自打我出生,沒有哪年是不下雪的。聽老人說過,是有過不下雪的年頭,那一年都不好。現在裡頭的人都求呢,盼望這年後能下場大雪下來。”

薑黎的記憶裡也是,自打她出生,京城每年冬天都會下雪,鮮少過了除夕還是這般沒有半點雪意的樣子。她捏在一把瓜子在手裡,一麵嗑一麵看著如意,“皇宮裡什麼態勢呢,都著急不是?”

“怎麼不著急?”如意吐出嘴裡的瓜子殼兒,“聽說宮裡那些主子們,過了今兒就要戒葷了,日日抄經念佛,希望誠心感動上天,潑下一場雪來。”

如意這話說完,女人裡忽有一個笑出來,說:“什麼誠心感動上天,不下就是不下了,有什麼上天。我最不信這個,都是做樣子的。那廟裡的神仙菩薩,你們誰見過真身?”

“你還真彆不信這個,這鬼啊神啊菩薩啊,還真有。我小時候啊,有個家裡的姑姑就是被河裡水鬼拖下去淹死的,真真切切……”

這話說著又扯到神仙鬼怪那話上去了,薑黎這便不插嘴了。那如意卻覺得聽著好玩兒,跟著聽一氣又嚇得渾身炸毛,便又堵耳朵不聽了。這會兒轉過身來看薑黎,忽問她:“二爺跟我一塊兒回來的,你怎麼不過去瞧瞧呢?”

“不急。”薑黎把手裡的瓜子花生皮兒往盤子裡放,“他事多,給他多留些時間忙。以後多的是時間,哪在乎這一時。”

如意歎口氣,“二爺最近真的是太忙了,也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

薑黎乜她一眼,“我都沒說什麼,你乾嚎什麼?”

如意拉上她的胳膊往她肩上靠,抬眼看著她,奶聲道:“替你嚎呢……”

薑黎“噗”笑出來,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心。

薑黎是晚上梳洗後去的沈翼帳裡,與他一道兒上榻暖被子。女人家的腿腳都冷,一日下來從棉鞋裡拿出來像冰塊子。便是熱水裡燙過一回,冷被窩裡一放,還是要暖上許久才能熱。薑黎又是冷骨頭,若沒有湯婆子暖腳,一個人睡那要捱到大半夜。

這會兒與沈翼躺一塊兒,鑽在他懷裡,自然感受不到冷的。她還記著如意回來說得事情,這會兒便問沈翼,“不下雪的事情,宮裡也很著急?”

沈翼把她的手捏進懷裡,“對,都打算齋戒了。如若不成,大約還得去大相國寺祈福祈願。隻是這天寒地凍的,皇上那身子骨不好折騰,太子應該會代為出行,到大相國寺齋戒兩日。”

“若有用,讓那些勞苦的人少受些罪,也是好的。”薑黎深吸口氣,又問他:“你的兵,還有多久才能練成?”

沈翼掐指算算日子,“也不能說得太準,看現在的樣子,大約還需半年。這不是一啪嗒的嘴就能成的事兒,難得很。好在這會兒他們都習慣下來這樣的強度了,進步也看得見。若有精良的武器裝備,不輸那些禁軍。”

薑黎感覺被子透風,伸手拉了一下被角,“但皇城裡的禁軍有二十萬,嚴順恩到底是誰的人,你們知道麼?若他是壽王的人,想憑借你這點兵力對抗二十萬禁軍,總有些蚍蜉撼大樹的感覺。彆說壽王瞧不起,我也瞧不起。”

沈翼搖頭,半晌道:“京城雖有二十萬禁軍留守,但不是憑嚴順恩就能隨意調動的。要調兵需要先通過內閣商定,然後告知皇上做決定,拿到兵符才可調兵。平時出行儀仗等自沒這麼嚴格,但要發動兵變,也不是想動就能動的。”

薑黎咽口氣,忽又問了句:“壽王有私兵麼?”

問完自己也覺是白問的話,便是壽王有私兵,那也該是秘密中的秘密,絕不會讓人知道。這是殺頭的大罪,要麼不做,要麼就得做到滴水不漏。嚴順恩是不是壽王的人沒人知道,關鍵時候能不能起作用也沒有人知道。所以老皇帝對嚴順恩有疑心,但也沒說直接就給換了。大約是因為這種疑心不是因為自己發現了蛛絲馬跡,而是莫名多慮罷了。再有,即便他想換人,眼下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既是他老皇帝的心腹,又能得到內閣的認可,自然隻能這樣。風平浪靜的時候,朝中的格局很難產生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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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沈翼一直沒有多大的家國天下的心思,能得今天的地位是誤打誤撞。他也無心權傾朝野,這會兒卷入這些事情當中,純粹是想給薑家尋個清白。他以前不知道朝中這些爭鬥,也不知道老皇帝是什麼樣的人,壽王又是什麼樣的人。後來接觸了,有時也會多想一些。

他躺直了身子,忽然又側身起來,看著薑黎問:“你不恨壽王嗎?”

薑黎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個,明明剛才都在說正經事。她愣了一下,而後也發現這是個問題。她與沈翼說講那些事情的時候,不是帶著恨的,而隻是一種對事情的理性看待。她稍思片刻,開口道:“那是另一件事了。”

沈翼把胳膊枕去自己頭下,看著她。薑黎吸口氣,也看著他,又說:“總覺得不是那麼狹隘的事情了,大概是身為鬥爭漩渦之中,就得這麼一直往前走。隻是他手段卑劣了些,讓五殿下以及朝中那麼多人蒙受不白之冤。若要鬥,也該光明正大的。”

沈翼把手擱去她胳膊上,把她看在眼睛裡,已然沒有了半分小女兒的情態模樣。想想確實也不小了,年都過了,十九了。他心裡自有著急,不知道這事兒什麼時候是個頭。能成不能成,且都沒有定數。老皇上用自己的暗衛在查陳銘口中的奸細,也一直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仿佛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壽王到底有多陰狠沈翼不是很清楚,卻在從後來與老皇帝的數次聊天中發現,老皇帝特彆不喜歡這個兒子。原因大約也無他,就是他生母身份卑賤,當年是用了手段才爬上龍床懷上了他。所以可想而知,壽王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老皇帝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命短,沒留下,餘下也隻有三個兒子,老三老四老五。三個兒子裡,他最喜歡老五。老皇帝說他,正直做事有魄力,有他當年的風範。老四便偏文雅些,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唯有老三,他瞧哪都不順眼。倒不是他打小就瞧著陰沉,沈翼在和壽王的接觸中,也沒發現他陰沉。大約就是偏心都講不出道理來,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後來又知道了壽王有野心,那自然是越發不喜歡了。如今種種打算,怕不是防他,而是要除掉他。

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子,生在皇家,卻都是自相殘殺。弑兄弑父的大有人在,誰最後能在那個龍椅上坐穩了,誰就是霸主。正所謂,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誰輸了都隻能自認無能。

沈翼不知道老皇帝到底在擺多大一盤棋,也不知道壽王又有怎樣的打算動向。他隻在自己的軍營裡練兵,偶爾進宮去陪老皇帝下兩盤棋。召見的事情成為常態以後,沈翼也隻能得些老黃帝給的珠寶墜子等賞賜,其他什麼實際的東西也得不到,人也就習慣下來了,自不拿他當回事。

沈翼原也不關心下雪不下雪的問題,但在這事兒弄得整個京城都陷入心慌之中後,他也就滿滿關注起來了。每日間練兵,不時便仰頭往天上看看,也期望能飄三兩點雪花下來。但雪一直到正月末時,都沒有下下來。

這便不能再乾等著,怕生民怨。老皇帝那身子骨不宜出宮,便由太子代勞,出宮去大相國寺祈福請願。陣仗比不得老皇帝出宮那麼大,卻也是把該做的排場都做足了。

這事兒也與沈翼沒有什麼關係,那都是宮裡的事情。帳裡的女人們倒還關心一二,在那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說,猜測這雪能不能求下來。若是太子能把雪求下來,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