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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嗓子的工作。

茶杯裡已經沒有了氤氳的霧氣, 隻有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氣還在鼻端環繞。

白清竹沒來由的心情不錯,說道:“去。”

*

外麵的動靜鬨得不小。

從白清竹的診室到外麵的等候大廳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分彆交錯安排著許多座椅, 平日裡走廊上都會坐著號碼靠前的患者, 以及陪伴著患者的家屬, 或站或坐, 大多都在走廊裡漫無目的的遊蕩,或是盯著牆上的一些宣傳欄出神。

此刻外麵空蕩蕩的,所有人都在走廊儘頭與等候大廳相接的地方圍成了一團,有陣陣低語的聲音傳來,聽不太清楚。

荊瀾一看見這場麵嘴巴就咧開了, 不可置信道:“乖乖,這小祖宗到底鬨得是哪一出啊?她是真不要……”荊瀾把最後那個“臉”字吞進去,臨時踩了一腳刹車:“麵子了嗎?就這麼折騰?”

白清竹似是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沒什麼明顯的情緒在,隻是古井無波的說:“斷著腿還‘流了一地血’,不管在哪都是一道……”她也停了停,“風景線。人畢竟都愛湊熱鬨。”

荊瀾一聳肩:“行吧,你說得對。”

她平時路上碰見有人打架還會專門去買包瓜子,坐車裡跟著一起嚷嚷說打得好呢。

*

人群被跟著一起趕過去的護士分開了一條路,不少圍觀的群眾圍觀歸圍觀,可還是會給正經大夫讓路,不會真的耽誤到什麼事情的。

人群逐漸散開,四周接頭私語低低呢喃的聲音聽不分明,隻隱約有幾個比較大聲的,似乎是在感歎。

白清竹也沒什麼去分辨這些話語的意思,隻是目光在看向場中唯一坐著的三個人時,目光到底還是有了些許的波瀾。

場中有她十分熟悉的恩。

“江叔叔,許阿姨。”她喊出了這兩個稱呼,目光在她們身旁陪著的保姆身上流連不過一瞬間,就把目光定在了其中的女人身上,沒再看那保姆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都來了啊?”

許嵐目光在對上她時一陣的瑟縮,夾雜了太多情緒,顯得有些複雜。然而她到底是見多識廣的女強人,不過一瞬,目光就又重新恢複了鎮定,滿臉寫著客氣的說:“我在公司聽到君君出車禍腿受傷了,我們就趕忙過來了……君君,聽媽媽的話,咱們去急診吧,你這要趕快做手術才行,萬一以後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江獻君因為腿上加上失血過多,此刻臉色已經變成了不正常的蒼白,額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甚至隻能靠在許嵐的懷裡,根本沒辦法憑借著自己的力氣坐直。

然而即便是如此,她目光卻也還是死死地盯著白清竹看,似乎妄圖能從白清竹的臉上看到些諸如慌亂、愧疚的神色。

然而讓她失望的是,並沒有。

白清竹的臉上隻有模板化的公事公辦,甚至自她出現在這裡開始,她的臉上都一直帶著醫用的藍色口罩,神色漠然而冷靜,哪怕眼睛在看向她的時候,都是不帶絲毫溫度的,似乎隻是一個陌生的大夫,在觀察一個受傷的病患。

她們之間毫無關係。

江獻君嘴唇動了動,突然之間,有一種莫大的委屈襲來:“我都這樣了,你都一點反應都沒有?”

白清竹麵不改色的從導醫台拿出了張住院單,幾筆填好之後,上前一步將其交給了許嵐,淡淡的說道:“我是大夫,遇事冷靜是我的基本職業操守。去辦理住院吧,李媛把她送去急診,如果病患不配合就采取強製手段。”

她目光轉向了旁邊沉默的夫妻,說:“家屬會同意的。”

家屬果然沒有拒絕,甚至許嵐任由醫護人員接替了她的位置,把江獻君轉移到了急救床上。

江獻君受傷又失血,雖然隻是腿傷到,可腰部以下的位置其實都不太能動。止疼藥的效用緩緩降低,她也終於沒有了再掙紮的力氣,被車直接拉走了。

說完,白清竹就要離開,江獻君離開前在床上掙紮著,還想說什麼,卻在話說出口時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巴一樣,隻剩下了不斷的支吾聲。

捂住她嘴巴的居然是她父親,那個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言的江明真。

白清竹又帶著人重新回到了辦公室,一進去就摘下了臉上戴著的口罩,打開窗子深呼吸了一口氣。

荊瀾跟在她身後鎖了門,沒言語,看著白清竹雙手撐在窗台上的背影說道:“之後你還管嗎?”

“我開的單子,之後也自然是我負責。”白清竹失笑,點了點關著的診室大門:“或者你現在出去問問,看有哪個大夫願意接她?”

不用問也知道這個答案是沒有。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荊瀾問她:“就這麼由著她鬨?那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不經曆點社會毒打就不可能學會不是誰都有義務要慣著她的這個道理。你跟她說是說不通的,說不定她還覺著是你騙她你欺負她……等下了手術台有你好受的。”

荊瀾說著說著,自己的頭就大了起來,擺著手說:“這給我整的頭都是疼的……打一百個民事官司也沒這麼累,跟個沒社會秩序感的人真是能讓自己早登極樂……所以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白清竹若有所思的說:“我心裡有數,這兩天就能給她打包出國。”

荊瀾一愣:“嗯?這麼快?之前你不是一直猶豫來猶豫去的嗎?她能聽你的?”

“她當然不會聽我的。”白清竹淡淡的說道:“隻是當一直以來堅信的東西,被自己親手摧毀掉,信念感在眼前崩塌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就沒有理由一直來纏著我了。從前是覺得她歲數還小,現在……”

白清竹頓了頓,想起上一次餘故裡和江獻君見麵時那不愉快的會麵,略略皺了皺眉。

荊瀾莫名覺得有點冷。

然而不管怎麼說,能擺脫掉江獻君,不論對誰都是好事。

“說的也是。”荊瀾說道:“為了你未來對象的人身安全和精神健康,你也得把這丫頭給趕緊料理了,整天在這礙手礙腳的算什麼事兒……”

——她可是親眼看到過,當年還在白清竹上大學的時候,江獻君因為一個同年級的女生跟白清竹走的太近,結果直接找人在那女生上下學路上堵人,甚至當著許多人的麵,罵她是個小三、是個狐狸精。

大學女生尤為重視名譽,被人這麼說,不過幾天的時間就傳的學校滿城風雨,最後被迫轉學,當時鬨得還挺大——如果不是白清竹老師力排眾議把白清竹保下了,恐怕白清竹也落不了什麼好果子,一個大處分怎麼也都是有的。

那也是白清竹第一次動怒,她直接把人帶回了江家,把江獻君關到了小時候江家父母用來當做懲罰措施的小黑屋裡麵,把江獻君牢牢的在裡麵關了一夜——而他還在外麵豎了一個有走針聲音的時鐘。

那也是小時候江獻君用來整她的東西……當然,這事兒,沒人知道。

放她出來之後,又由白清竹出麵和江獻君父母談妥了對於那個女生大學以及之後考研的一切費用需求,並公開道歉,這才算是終於取得了當事人的原諒。

不過自那之後,江獻君倒是消停了很久,似乎那一次吃癟對於她前十幾年的順風順水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羞辱了,沒多久就被聞訊趕來的江家父母送出了國,大部分是為了逃避這對她而言十分丟人的現實。

她始終都不覺得是她自己做錯了,而隻是被她父母逼著按頭道歉了而已,甚至還覺得十分憋屈,十分委屈。

一直到前不久回來,不光沒什麼改變,看著甚至還有變本加厲的苗頭。

“你有數就行。”荊瀾歎了口氣,“你想的東西總比我周全一點。”

白清竹很隨意的扯了扯唇角,也沒拆新包裝,就著先前杯子裡剩下的茶葉重新衝了一杯水。

味道比不得第一次那麼濃鬱,卻多了一些茶葉本身的苦香,更為提神。

不多時,清淡卻香甜的茉莉花茶的香氣重新飄滿了整個屋子,饒是荊瀾這種平時就著可樂喝紅酒的,大早上的聞到這麼清新的味道也有點遭不住,不由嗅了嗅,說道:“你這什麼茶,怎麼這麼香?聞著還不膩味。”

“小魚給我的。”白清竹一笑,“給我了好幾包,你喜歡?”△思△兔△網△

荊瀾點點頭,手都已經準備好伸出去了——

然而她緊接著就聽白清竹說:“我也很喜歡。”

荊瀾:“……”

荊瀾:“?”

這個時候,“你喜歡”的後半句不是應該說:“那我送你一點?”嗎?

或許是荊瀾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於露骨,臉上“你還是個人嗎”的表情實在是太昭然若揭,白清竹終於良心發現的從抽屜裡抽出了一個小紙包遞給她,說道:“給你一包嘗個鮮。”

“小氣巴拉的。”荊瀾小聲嘟嘟囔囔。

白清竹看了她一眼,“你喝紅酒都用灌得,味覺傳達速度都沒你吞咽速度快,給你再好的茶也是牛嚼牡丹。”

荊瀾一琢磨還真是,被她說服了:“也是,不浪費是咱中華人民的傳統美德……一包就一包,心意重要,也成吧。”

荊瀾如獲珍寶的捧著翻來覆去看半天,也沒看出點什麼稀奇的東西來,左右看了看,白清竹這裡也沒有彆的杯子了,隻得作罷,打算回去再品嘗。

不過她還是順手揣到了自己口袋裡,一邊抬起頭說道:“那我下午就不過來了,有個朋友約我談事情,你有事再喊我。”

“嗯。”白清竹看了她一眼,趁著開診前最後幾分鐘,難得的關心了一下朋友現狀:“工作的事?”

“不算?”荊瀾看了眼白清竹,還是給瞞下了,若有所思的說:“一起侵權案件吧,可大可小,就看她們是想走民事調解還是走刑事訴訟了。”

“哦。”白清竹耐心告罄,對朋友的關心用完了一整天的量,打開電腦閱覽了一下近期的疑難病例,目不轉睛,頭也不抬的說:“一路走好。”

荊瀾:“……?”

她捂住半邊臉,目光沒著沒落的飄在下麵車流湍急的馬路上,一臉牙疼的表情:“你這張嘴……”

白清竹終於施舍給了她一個眼神,似乎從手機上看到了什麼消息,一邊回複一邊說:“剛喝完茉莉花茶,嘴挺甜的。”

荊瀾看著白清竹的手在屏幕上的語音輸入框上飄了會兒,十分懷疑她下一句就會蹦出來一句“你要不嘗嘗?”。

“……小餘?”荊瀾問。

“不然呢?”白清竹麵對她時又回複了麵無表情:“跟你說我嘴挺甜?我有病嗎?”

明知道是自取其辱,她為什麼還要問那麼一嘴。

荊瀾出離憤怒的推開大門,怒氣朝天的走了。

白清竹這才輕笑一聲,收回了視線,重新著落在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