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一聲。
白清竹抬起頭,輕輕說:“所以,她把我從三樓樓梯上推了下去。”
餘故裡雙眸瞪大,滿眼的不可置信。
哪怕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聽到這種原因的時候,她還是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不由反問了一句:“什麼?!”
“你沒聽錯。”白清竹苦笑一聲,“如果隻是這樣,我倒也不至於被棄養,甚至江獻君還可能會被狠狠教訓一頓,畢竟對一個小孩子來說,這件事情的性質已經很嚴重了。”
“可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巧合。我從小個子長的就高,雖然瘦,但畢竟比她大了兩歲,她把我推了下去,但是自己也沒站穩,踩到了自己的鞋帶,從三樓跟著一起摔了下去。”
那不活該麼。
餘故裡在心裡小聲吐槽。
“那……然後呢?”她小心翼翼的問著。
“之後……”白清竹抬頭看著餘故裡,抿了抿唇,明明是在說很沉重的事情,她卻露出了一個笑來。
那笑摻雜著太多複雜的苦澀,餘故裡莫名其妙的跟著一起抓緊了自己的衣服,覺得似乎從心頭湧上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心疼來。
她不想看白清竹露出這種能讓人心疼死的表情。
她寧願白清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也不想她就這麼憋著。
一件事情藏在心裡太多年,誰都不能告訴,隻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地%e8%88%94舐傷口的感覺,實在是太難以令人忍受了。
白清竹抿了抿唇,“之後,江獻君說,是我推她下的樓。”白清竹道:“沒過多久,我就又被送了回去。”
這些過往,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包括荊瀾。
荊瀾知道的東西,大約是從江獻君那聽來的,但也不全麵。
畢竟那時候江獻君太小了。
五歲,能記得東西實在是不多。
也有太多的事情,大人不會讓她知道。
比如在兩個孩子全都摔下去之後,江家的父母聽到聲音,毫不意外的抱著哭的撕心裂肺的年幼的女兒慌忙開車離開求醫,而留下了因為疼痛、驚嚇、害怕等種種複雜又可怕的情緒交加的她,拖著自己的斷腿,爬出了大門求救。
當時是個陰雨天。
她渾身上下的血,甚至都不知道是從哪裡湧出來的,隻覺得天地間都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和揮之不去的劇痛感。
最後,她是被正好在拍窗外雨景的鄰居發現了在雨中蠕動的她,察覺不對出門看了眼,才把她給送去的醫院。
這種種的過往,荊瀾不知道,江獻君自己甚至可能也不知道。
就連餘故裡,也不知道。
她從前沒有和餘故裡說過這些。
因為她不敢用這些太過於片麵、甚至聽起來過於美化自己的曾經,去試探餘故裡的心。
而已經過去的事情,再提起來,似乎也實在是有些沒有必要。
然而現在看著餘故裡也跟著紅透的眼圈,白清竹幾乎是有些微茫的、不切實際的希冀:
——如果她告訴了餘故裡,那餘故裡會不會多疼疼她?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除夕快樂!!
九十九個小紅包送給大家!
*
過年沒能更太多,忙的四腳朝天,等找個能偷閒的時間加更!
第二十一章
這個想法, 白清竹其實很早就有了。
當年餘故裡和她分開的時候,她就已經想過這個事情——她們最終分開,甚至連最後一次見麵的機會都沒有, 餘故裡就毫不留戀的離開了普羅市, 是不是因為餘故裡了解她的東西太少的緣故。
餘故裡沒有去過她從小長到大的孤兒院, 也沒有見過她任何一個熟悉的朋友, 除了高中那段時間, 自己的從前, 都是一片空白。
對於餘故裡來說,似乎她和這整個世界都是剝離的。
餘故裡甚至沒有任何可以了解她更多東西的途徑——這些,全都是荊瀾在和她認識之後,荊瀾慢慢的告訴她的東西。
白清竹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才在荊瀾的“指導”下,逐漸的讓荊瀾知道了一些東西,也知道了那些東西,對一個人了解另外一個人有多麼的重要。
然而當荊瀾知道這些東西餘故裡全都不知道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複雜。
可雖然是這麼想的,白清竹卻還有彆的顧慮。
就這麼告訴餘故裡, 又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太過於交淺言深, 沒有方寸, 反而被她嚇跑?
白清竹不敢拿這個去賭。
太多人會覺得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難以相處,更遑論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還曾經被棄養。
於是她說完了這些之後, 就又陷入了沉默當中。
這種沉默是讓她覺得十分無所適從的。
中間或許還摻雜著些許的不確定和忐忑……以及隱隱約約的後悔和擔憂。
看著餘故裡白皙的臉, 白清竹卻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手指間都已經變成了刺骨的涼,骨頭縫裡都似乎透著融不化的冷。
餘故裡眨了眨眼睛。
屋裡太安靜了。
安靜到她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從窗外隱約還能傳來外麵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的喇叭聲, 甚至醫院外有小攤販的攤位上喇叭的叫喊聲。
可那一切的嘈雜,似乎都被阻擋在了這一方小小的診室外麵。
僅僅是瞬間而已。
然而餘故裡腦海裡麵仿佛閃過了一萬種念頭:她畫了這麼多圖,什麼類型的都有,雙人圖也絕對不在少數,甚至占了絕大多數。
因為雙人圖最容易展現一張畫麵的張力,也更容易出現構圖上極大的反差,也更容易渲染情緒,帶給看者極大的衝擊。
——但是安慰人的姿勢是什麼樣的來著?
——擁抱她。
——地點呢?
——可以是在沙發上、椅子上,也可以是在床上,車上……甚至是可以在任何地點。
如果畫的是比較玄幻的圖,甚至是天上、海裡、銀河係都可以。
然而空想沒有用。
餘故裡腦袋裡麵瞬間飛過了無數的東西,可怎麼把這個行為給付諸實踐,真正的表現出來,卻讓餘故裡短暫的遲疑了。
畫出來的東西是一回事,但是做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好像……除了餘清越之外,這輩子有限的記憶當中,沒有主動擁抱過任何人。
她爸媽都沒有。
半晌,她似乎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從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屋裡隻有兩個人,不管餘故裡做出什麼樣的動作,白清竹都能看得到。
察覺到餘故裡起身的動作時,她瞳孔幾乎可見的一縮,呼吸都變得急促,身上的肌肉全數繃緊。
她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最壞的念頭——餘故裡要走?
餘故裡動了。
白清竹的餘光隻能看到餘故裡腳上踩著的小羊皮靴,是和餘清越幾乎一樣的親子款式。
早上出門換鞋的時候,她就在門口看著。
那時候她很向往。
向往著有朝一日,她也可以穿上同樣的鞋子,光明正大的牽著餘故裡和餘清越的手,在陽光下散步,享受著過往的人們善意的微笑。
餘故裡給餘清越一隻腳穿鞋的時候,另外一隻腳就踩在餘故裡的鞋子裡麵,笑的坐在地毯上,眼睛都看不見的嚷嚷,說:“媽媽我好像在你鞋子裡劃船啊。”
那時的餘故裡伸出自己的腳和餘清越的比了比,一大一小,餘清越的腳還肉嘟嘟的,像是個小小的粉饅頭。$$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明明餘故裡自己的腳也隻有三十六碼而已,她一隻手就可以握住。
而後餘故裡穿著這雙羊皮靴,跟著餘清越的步伐,兩個人一起往車庫蹦過去,步伐也都一樣。
一步、兩步……第三步。
那雙鞋子在白清竹的眼前停了下來。
白清竹眼皮一顫,連帶著眨了好幾下眼睛,這才抬起頭,慢慢望向了站在她麵前,比她差不多要高出半個頭的餘故裡,仿佛是要接受審判一樣,目光中有她自己察覺不到的脆弱與瀕臨破碎的某些情緒。
餘故裡看著她。
白清竹其實比她高。
一米七多的個子,她站在白清竹旁邊的時候,其實隻能到她的嘴唇。
然而現在她站在白清竹麵前,卻覺得被她罩進自己影子裡的人,似乎顯得那麼的嬌小,看著就讓人……很想把她抱在懷裡。
餘故裡捏了捏手,輕聲說道:“我也不太知道要怎麼安慰人,平時越越不高興難過的時候,我都是把她抱在懷裡哄得……”
她停頓了一下,看著白清竹,鼻尖冒了點汗,有點緊張的說:“你需要一個擁抱嗎?”
白清竹沉默了兩秒。
那瞬間,一切的不確定,一切的忐忑和恐慌都隨之飄遠,隻留下了餘故裡身上留下的,讓她覺得十分心安的香味。
那是無數次午夜做夢時,她最經常在夢裡夢到的味道。
隨後她緩緩笑了,淡粉色的嘴唇揚起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說:“我要。”
*
荊瀾火急火燎、緊趕慢趕的聽見聲兒從法務部往骨科門診這邊趕,氣兒都沒喘勻,就趕緊打開了門。
“怎麼搞的?剛上班那祖宗就又過來招……”她的話看到屋裡的情形之後,逐漸消音:“惹……你……打擾了。”
荊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手“啪!”的一聲關上門。
白清竹麵無表情的看著餘故裡慌慌張張的後退幾步,跌坐回到椅子上,一張臉熟的像是個番茄。
她坐在那沉默了一會兒,整理了一下情緒,衝著餘故裡溫和的笑了笑,“剛剛謝謝。”
餘故裡臉上的熱度還沒下去,無意識的用手摸了摸耳朵,試圖能給耳朵降降溫,欲蓋彌彰的說:“沒、沒關係……反正我經常也抱越越的……”
她倒是給忘了,餘清越和白清竹是完全不一樣的身份。
白清竹也沒去糾正她,就這麼錯著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對於現在的她來說。
白清竹起身開門。
開門的瞬間,扒在門縫裡偷聽的荊瀾一頭栽了進來,沒站穩,不偏不倚的正好單膝跪到了地上。
白清竹後退兩步,沉默的低頭看著她。
荊瀾沉默一瞬,拍拍膝蓋從地上站起來,說:“這是個誤會。”
“看在你單膝跪地,這麼誠心的份兒上。”白清竹冷冷一笑,“我原諒你了。”
荊瀾:“……”
屋裡因為她的突然闖入變得不尷不尬的,荊瀾隻覺得自己現在腦袋上仿佛頂了個一千一百一十一瓦的電燈泡,光芒都格外的普照,且格外的罪大惡極。
她沒話找話的說:“那什麼,都解決了?”
“人已經被帶走了。”白清竹說道:“你來的正好,跟著一起去一趟處理一下。”
荊瀾好歹是管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