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1 / 1)

是從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其實不是被父母喜愛的孩子?賀白洲其實已經記不清了。

但要發現這一點,其實非常容易。

因為父母幾乎不會在孩子麵前遮掩自己。於是在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落空之後,自然而然就會懂得:我是不重要的。

何況像賀家這樣有兩個孩子的家庭,隻要把Chris和她自己的待遇稍稍一對比,答案就很明顯了。

她總是被敷衍、被忽視、被放棄的那一個。

小時候賀白洲不能理解這種差彆對待,為自己杜撰了許多不被喜歡的理由:也許我不是父母親生的小孩,隻是被收養的;也許父母是有什麼難言的苦衷,他們隻是在苦苦壓抑對自己的感情……

後來她讀史書,看到孟嘗君因為在五月初五這一天出生,被父親棄養,是母親偷偷將他養大,所遭受的衝擊和震撼可想而知。

原來父母不喜歡孩子,隻需要這樣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

原來隻是不喜歡,已經很仁慈了。

舜因為後母不喜,就被親生父親迫害。鄭莊公因為是難產而生,母親就要讓弟弟奪取他的權位。北宋年間,民間棄嬰殺子成風,甚至有了專門的稱呼:不舉子或是洗兒。到清朝時期,民間有立嬰兒塔的習俗,最初隻是用以收集意外身亡的死嬰,後來漸漸成為遺棄嬰兒的地方。

在這些充滿死亡、血腥與冷酷的故事的襯托之下,她隻是不被父母喜歡,好像已經很幸運了。

那之後,賀白洲放棄了探究原因。無論因為什麼,他們不喜歡她是既定的事實,也是絕不更改的現實,追究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隻是變得越來越沉默,不祈求什麼,也不表達自己。

仿佛這樣就不會受傷,不會失望。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不知道答案,或許會更好。”賀白洲抬手抵住眉心,遮住自己的表情,不讓邵沛然看見,“我媽媽親口說的,她不喜歡我,是因為當初她和父親約定好,生下作為繼承人的哥哥之後,就會讓她繼續追尋自己的事業。”

“她是個舞蹈演員,偏偏又是易胖體質,第一次生產之後,花了好幾年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重新回到舞台上,正要大展宏圖,就又意外地有了我。”

“她在三十歲那一年生下我,從此身體一直在走下坡路,回不到以前的狀態。所以隻要一看到我,她就會想起來,是我毀了她的事業,讓她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就因為這樣,所以她是不被母親喜歡的孩子。而父親礙於母親的態度,也隻能忽視她。

在最想不通的時候,賀白洲甚至會想,當初為什麼不打掉呢?不想要的孩子,可以選擇不生,為什麼要讓她來承受這一切?

直到這幾年,賀白洲才開始學著不去在意這些。

但與其說是不在意,不如說是放棄了。

所以她不過生日的理由,也變成了“日子不好”。奇異的是,竟然也有很多人相信了這個理由,邵沛然是第一個問為什麼的。

“也許我不該問。”邵沛然將手裡的紙巾遞給她。

賀白洲抹了一把臉,“抱歉。我這樣,是不是有點賣慘的嫌疑?”其實如果賣慘真的能夠得到邵沛然的同情和關注,她覺得好像也沒問題?

“不是編的故事就好。”邵沛然說著,頓了頓,才問,“你嫉妒你哥哥嗎?”

“小時候是的。”

“但是,你又怎麼知道你哥哥真的過得很開心呢?”邵沛然說,“也許他也隻是外人看著風光,其實很痛苦、很難過,隻是他和你一樣,無法選擇。”

賀白洲看著邵沛然,她總覺得對方的語氣,似乎並不隻是在說Chris。

不過……“你是對的。Chris說,其實他小時候也羨慕過我。”

她說到這裡笑了,“很難想象吧,他覺得妹妹不需要每天完成這麼多課程,不會被父母嚴厲地要求必須要達到某個標準,可以自由地玩耍,挑食,吃各種被批為垃圾食品的東西。——就是因為聽他說了這些,我才漸漸覺得,沒必要再執著於過去的事。”

“你有個好哥哥。”邵沛然說。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深水是怎麼肥四?!我的讀者是不是有點叛逆?

第30章 傻瓜

是的, 賀白洲有個好哥哥。

在她十五歲那年,出了車禍之後,是Chris放下學業回國陪伴她、照顧她。

如果說, 那支她親耳聽著它一點點被打磨出來的曲子,讓賀白洲終於想從低潮之中掙脫出來,那麼哥哥就是在她背後推了一把,讓她終於能站起來的那個人。

也是Chris, 在跟她一番長談, 了解了她的心結之後, 主動回去跟父母溝通,在中間牽線搭橋, 讓賀白洲與父母和解。

雖然當時她隻是選擇性地說出了一部分,而與父母的關係永遠也不可能真正和諧融洽,但好在, 從那以後,至少父母學會了尊重她的想法和選擇。比如她回國開設醫院這件事,就得到了家裡的不少支持。

所以她雖然不喜歡過生日,但每年送來的禮物還是會儘數收下,然後在其他人生日時回禮。

想到生日禮物,賀白洲又不免想到了Chris今年送的那套房子。她不由看向邵沛然,心裡油然地生出幾分對未來的期待與向往。——在她所有的想象之中, 都有對方的存在。

賀白洲不敢將視線一直放在對方的臉上, 隻好將注意力轉到彆的地方。

邵沛然今天的耳飾竟然是一對珍珠。這讓賀白洲有些驚訝, 不過她轉念想到,對方今天還去了公司,或許是因為有工作上的應酬,所以才這麼打扮。

不過她又覺得, 應該不會那麼簡單。——她還記得上次看到的藍莓耳釘,乍一看也是很莊重好看,符合正式場合的,隻有細細品鑒,才能發現其中隱藏著的小心思。

賀白洲大膽猜想,說不定她工作時佩戴的飾品,也全都是與食物有關,隻是不容易察覺。

所以今天的珍珠耳墜,應該是什麼呢?

她盯著對方的耳朵,不由出了神。

這樣明顯的視線,邵沛然本該察覺到的。但她現在也有些心思浮動,竟沒有察覺到賀白洲這長久的凝視。

邵沛然沒想到,賀白洲的生日背後,竟然隱藏著這樣的因由。而自己竟然還因為邵清然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心生芥蒂。而現在,賀白洲將一切都和盤托出,反而讓邵沛然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麼接下來。

彆人的心意,她隻習慣拒絕。但是現在再對賀白洲說拒絕的話,她也說不出口。

低頭沉思間,珍珠耳墜也隨著她的動作微微一蕩。賀白洲被晃得醒過神來,突然福至心靈,發現這對珍珠與其說是水滴形,不如說是橢圓,一頭大,一頭小,形狀恰恰像是一枚……蛋。

很多地方端午節似乎也有吃蛋的習俗,尤其是鴨蛋。

所以說……賀白洲忍不住想笑,一旦跟食物扯上了關係,原本精致優雅的珍珠似乎也變了味道。

說來,珍珠雖然橢圓的多,但要挑選出這麼像的兩粒,恐怕也不容易吧?邵沛然這一點小小的心思,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你笑什麼?”邵沛然突然問。

賀白洲這才發現,自己沒能控製住,還是笑出了聲。

她連忙尷尬地轉移話題,“沒什麼。不要說我了,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我自己也不怎麼在意了。倒是你,今天放假,怎麼還在加班?”~思~兔~網~

提到這個,邵沛然臉上的神色也淡淡的,“早上去舅舅家拜訪,下午沒事就過來看看。”

賀白洲聽到“舅舅”二字,心下不由一跳,那不就是邵清然家?今天這樣的節日,說不定邵清然和許乘月也會回去。

再往深想,節日裡去舅舅家拜訪,卻隻留了一個上午,顯然在那邊過得並不算愉快,說不定還起了衝突。賀白洲越想越心虛,總有點不妙的預感。

然後果然就聽見邵沛然意味不明地說,“我舅舅家,說不定你比我更熟悉。”

“不不不……”賀白洲都快嚇出心臟病了,連聲否認,“我雖然和許乘月邵清然都是朋友,但並未去邵家拜訪過。”

“是嗎?”邵沛然說,“他們家客廳裡擺了一架斯坦威,還想問問你有沒有聽過呢。我聽邵清然說,你是很喜歡聽她彈鋼琴的。”

邵清然真的要害死我了!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提這個?

賀白洲在心裡無聲大叫,但是麵上還不能表現出來,更可怕的是,這本來就是事實,她甚至不能否認,隻能硬著頭皮道,“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上一次聽還是去年,後來清然和乘月訂婚之後,我就不好去打擾了。”

其實上一次聽是在婚禮後的第二天,不過她當時就跟邵清然說過自己以後不會聽她彈琴了,所以不算!

頓了頓,她覺得這還不能表達自己避嫌的想法,又補充道,“其實我不太懂這些,隻是覺得好聽的音樂能讓人安靜下來,不過其實也很少聽,一年就這麼一兩次。”

所以真的不要再把她跟邵清然放在一起了!

“原來是這樣。”邵沛然微微頷首,也不知道信了沒有,但總歸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讓賀白洲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可惜這口氣才剛鬆完,又聽到邵沛然說,“吃得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這就意味著,今天的見麵要結束了。賀白洲有些惆悵地站起身,正要去前台結賬,卻被邵沛然搶了先,“你過生日,怎麼能讓壽星破費?”

賀白洲想了想,也沒跟她爭。

等服務員開票的時間,邵沛然看到前台的桌麵上放了一個小架子,上麵掛了一些五色絲線編織的手鏈,便問,“這個是對外出售的嗎?”

“這是贈送給客人的。”服務員連忙道,“您也可以選兩條帶走,這叫長命縷,戴了百毒不侵,長命百歲的。”

澳洲的華人其實也很重視傳統節日,很多民俗活動甚至辦得比國內更熱鬨。不過邵沛然情況特殊,出國之後幾乎沒有參與過這些。現在看到了,不免有些懷念。

她取下一條,對賀白洲道,“伸手。”

賀白洲意識到她要做什麼,緊張得心跳加速,故作鎮定地朝她伸出右手。

邵沛然將手裡的長命縷係在她的腕間,抬頭笑道,“我就不送你生日禮物了,不過今天是節日,應應景。”

賀白洲的視線一直落在邵沛然靈巧的手指上,連心思都是飄的,有種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的恍惚感。直到邵沛然收回手,接住服務員遞回來的小票,對她說,“今天謝謝你,那我就先走了。”

賀白洲目送她走到餐廳門口,才猛然驚醒過來。她大步追了上去,一直跟到停車場,見邵沛然要上車,心裡一急,不由大叫了一聲,“邵沛然!”

邵沛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