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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61 字 6個月前

盧文忠平日是時常和康王一道遊玩的,關係很好,康王這麼開了口,對方身份又是皇子,盧文忠也不敢不從,便真的拿著項鏈來尋妹妹說事,結果當場惹惱盧文君,將兄長痛罵了一頓,叫他把東西還回去。盧文忠愁眉苦臉地去了,盧文君便自己回來了。

“都怪我,當時取笑了幾句,她大約就放在了心上,我都躺下了,她還在我邊上翻來覆去。她的脾氣一向這樣,氣頭來得快,去得也快,我便沒在意,當時有些累,自己就睡著了,等我醒來,才知她早就出去了,也不許外頭那些人跟,一個人就走了。起初我以為她就在附近,怕驚擾到姑姑,叫上阿弟自己去找,沒找到人,便尋了楊內侍,也沒看到她……”

“郡主會不會是和盧世子在一起?”楊在恩插了一句。

恰好此時,盧文忠騎了一匹馬,帶著身後跟著的幾名侍衛,正晃晃悠悠地從樹林對麵的野地裡行來。

裴蕭元疾奔而上,問了幾句話,盧文忠從馬背上下來,跟著裴蕭元奔到絮雨麵前,說自己沒看到阿妹。

“……當時我被她罵了一頓,隻好走了,半路遇到大王的人,把東西還了,又怕回來被她看見了,還要罵,想先躲躲,我就自己又去射獵了。”

“阿妹她一個人,到底去了哪裡?”

盧文君是長公主的心頭肉,正是因為受到長公主的無限寵愛,才養作了如今這樣的刁蠻性子。想到阿妹可能出事,盧文忠嚇得整張臉都發白了。

絮雨環顧四周。

黃昏臨至,太陽雖還沒下山,但已沒了白天的熱氣,寒意漸重,而放眼望去,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平野,後麵是連綿的樹林。

眼看天就要黑了,盧文君一個人,到底去了哪裡?

裴蕭元已召齊早上帶出的全部幾十名隨行,命兩兩為伍,立刻分頭再去尋人,回首見絮雨正吩咐楊在恩安頓郡主,顯是也想加入,上去阻攔。

“你勿過於擔心。或是她獨自出來迷了路。你哪裡也不要去,趁天還沒黑,先帶郡主回去等消息。人我去找。”

他說完,不待絮雨應,又叫了聲李誨和郭果兒。兩人急忙上來。

“你們陪公主一道回!”

兩人齊聲應是。裴蕭元選定護衛,命送公主一行人踏上返程,安排完事,再叫所有人攜上火杖,隨即上馬離去。

絮雨也知自己並不熟悉周圍環境,萬一再出意外,反而添亂,隻能壓下滿腹不安,帶著李婉婉先行回了仙榴宮。

出了這樣的事,長公主那裡怎好隱瞞。

一回來,絮雨便派人回長安,將事告知長公主,接著,她叫人去把擔任北府禁軍督查的袁值也叫來,想叫他就近調派人手,趕去協助裴蕭元尋人。

禁軍衙署距仙榴宮並不算很遠,中間更是修有直道,那袁值卻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趕了過來,見她神色焦躁,不待她開口,先便跪拜,為自己誤事而告罪,接著向她稟了一件事。

“並非奴刻意拖延,而是方才收到個消息,康王不見了。”

“怎麼回事?他不是提早走了嗎?人不在城裡?”絮雨驚訝不已。

午後,康王找她打聽消息無果,便奉承了她一番,隨後說他另外有事,要先回城。絮雨自然不會強行挽留。他走的時候,在帳外恰好遇到裴蕭元,還說了一番客氣話。

她是親眼看著康王走的,怎的人會不見了?

袁值稟,傍晚,康王今早帶出來的護衛來找他的,稱午後狩獵結束,康王打發他們幾人先出禁苑,命在西南延秋門外等他,說他要遲些出來。當時他的身邊隻剩一個親信,不知他要做甚,護衛們自也不敢多問,便照吩咐等,一直等到天快黑,也不見康王出來,幾人覺得不對,便重入禁苑打聽消息,卻誰也沒有見到過康王的麵,幾人慌了,去尋袁值求助。

事關皇子去向,袁值怎敢怠慢,想著康王或是從禁苑另外的門出去了,便派快馬去往雍門、永泰門等方位去問,結果各門守衛回報,皆不曾見康王出去過。

“奴又派人回城到王府詢問,大王也未曾回府。王府長史暫還不敢驚動陛下,隻派人去告知了馮相,長史人也來了,奴便陪著到處在找,方才聽聞公主這邊叫奴,奴方脫身趕了過來。”

絮雨聽完,也不知為何,突然心驚肉跳,一種宛如不詳的預兆之感,油然而生。

袁值依然還跪在她的腳前。她穩了穩神,叫他起身,將盧文君的事也說了一遍。在袁值掩飾不住的錯愕注目之中,命他即刻將附近所有能調的人馬全部調來,發去找人,務必儘快將康王和郡主找到。

袁值醒神,立刻點頭:“公主放心!犬坊裡養有十來條善嗅氣味的細犬,奴這便帶上,協助駙馬尋人!”

袁值匆匆而去。

禁苑內的西北方向,到處燃起了火杖。今夜能調用的數支禁軍,以及聞訊趕來相助的金吾衛,共計五六千人,在裴蕭元和袁值的指揮下,連夜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

戌時末,驚慌不安的長公主也乘著馬車趕到了,當從李婉婉口中得知,康王曾托兒子約見女兒,當場便暴跳如雷,大罵康王,說必定是他不甘被拒,又怎麼的將女兒給騙了出去,將人藏了起來。

她原本極是擔心,在路上就已抹起眼淚了,此刻越想越是這個道理,也不哭了,在絮雨和李婉婉的麵前走來走去,怒罵個不停。

“我料他也不敢亂來!他要是以為這樣壞了文君的名聲,我就認下這啞巴虧,將女兒嫁他,再助力他——”

這畢竟是個忌諱,何況,打狗也要看主人,無論如何,康王身份擺著。

長公主罵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忍住,隻氣得自己頭暈眼花,人搖搖晃晃,滿頭插著的金玉花釵和步搖亂晃,抖得玎璫作響。

絮雨急忙扶住人。在旁服侍著的賀氏聽到長公主的話,慌忙也將婢女們全都屏退。

李婉婉本眼淚汪汪的,一直在責備自己粗心,聞言倒是鬆了一口氣:“真這樣的嗎?這樣的話,料皇兄明天就會將人送回來了!會沒事的!”

長公主緊閉著眼,臉色煞白。絮雨示意李婉婉噤聲,和快步上來的賀氏一道扶著長公主,令她靠坐到榻上,又喂她喝了幾口溫水。

“是我多事,惹出了今日之禍。若是不將文君接來這裡,便什麼事都不會有。”

長公主終於緩回來一口氣,有氣沒力地搖了搖頭:“不怪你。我便是眼再瞎,也知你全然出於好意,是真心對我家文君好。誰想到會出這樣的事,要怪,就怪那個——”

她頓住,想到女兒此番恐怕是難逃羞辱,眼淚忍不住又流了出來。

絮雨心中愧疚萬分,在旁又陪了片刻,眼見時辰越來越晚,終於送長公主到臨時設的一處寢屋內暫時歇下,叫李婉婉也去歇了,自己繼續坐等消息。

她一夜無眠,睜著眼,忐忑地等到了天亮。在拂曉時分,終於看到賀氏匆匆入內,低聲說,駙馬回來了。

絮雨從榻上翻下,連鞋都來不及穿好,趿著便衝了出去。

裴蕭元正一個人立在殿門外的廊階上。

清晨的颯颯冷風吹動著他的衣擺。他的身影剪映宮門對出去的那一片還泛著淺青色的天幕裡,蕭瑟,又透出幾分凝重之感。

“怎樣了?有沒找到人?沒出事吧?”

她飛奔而出,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迫不及待地問,問完,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沒有立刻回答,目光從她顯然一夜未拆的略顯淩亂的發髻上掠下,最後落到她的一隻赤腳之上,走去,將她方才因著急跨步而掉落在宮檻前的繡鞋拾起,回來,蹲了下去,伸出一手,輕輕托起她那一隻冷冰的赤足。

“到底怎樣了?你快說啊!彆管我鞋——”

絮雨從他的手掌裡抽回自己的腳,焦急催促。

他卻固執地又伸來手,再次攥住她腳,為她仔細地穿好了鞋,又頓了一頓,方從地上緩緩地站起了身。

“康王找到了。”他終於開口了。

“他已經死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接著說道,聲音輕而平,儘量不帶任何的語氣,仿佛怕驚嚇到了她。

“他是被人殺死的。埋屍地就在昨日我們行獵的那片樹林深處。是有人搜索到那裡時,撿到了他身上所戴的玉佩,再由細犬嗅尋,在附近的一處深溝裡,起出了他和隨從的屍首,已是送回去了。”

絮雨驚呆了,待反應過來,隻覺腦血在耳鼓裡轟轟地響,心更是砰砰地狂跳。

“那文君呢!文君她——”

她根本不敢再問下去了,顫唞著聲,整個人下意識地往後也退了一步。

“郡主沒事!”

裴蕭元立刻說道,“附近搜了多次,確定不會有遺漏了。隻是暫時還沒找到她人而已,還在繼續找。我是怕你過於擔心,先回來,和你說一聲。”

絮雨雙目發直,定定地立了片刻,突然,她想到一個人。

“阿耶!”

她低低地呼了一聲,轉身便衝下廊階,朝著禁苑大門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113章

盧文君被回響在耳畔的一片淙淙流水之聲喚醒。她翕著眼睫,自昏沉中顫唞著微睜開眼眸,發現自己已置身在了不知何處的密林深處當中,躺在一塊兀生於野溪畔的巨石之上。周圍遍是茂木,濃密的冠蓋如傘一般遮天蔽日,叫人白日裡也難辨方向。那胡兒就在她的對麵,盤靴靜靜地坐在一株臥於溪邊的老榕樹的枝乾之上,雙目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見她睜眸,自樹乾上一躍而下,沙沙聲裡,踏著溪邊叢生的蒺藜和枯枝落葉,向她走了過來。

“醒了?”

他走到臥石之畔,衝她一笑,露出了一副森森的白牙,隨即自懷裡掏出一隻繡鞋,目光落到她的腳上,伸手過來,似要為她穿鞋。

暈厥前的一幕幕景象轉鷺燈般在盧文君的腦海裡閃現。

李婉婉困倦睡著之後,她一個人越想越氣。忽然又想到盧文忠礙於康王身份,極有可能唯唯諾諾,不敢完全轉達她的意思,衝動之下,便自己出來,自然不叫人跟,往約見麵的地方去,想親自把話說清,免得康王下回還有類似舉動。

她萬萬沒有想到,沒有遇見遲遲不歸的兄長,更沒有看到康王。在她入林尋到康王約見之地的附近之時,竟叫她看到了那胡兒的影。

當時距離還遠,影影綽綽,她不知他來此作甚,隻見他正往密林深處而去。

雖在口中和心裡,已是不知多少次地誡訓過自己,勿再記掛這天生薄情的無良浪蕩人了,然而當真見到了這已有些時候沒見著的人,控製不住自己,她還是一路尾隨,直到看清這胡兒做下的事……

天殺的!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間厲鬼,竟敢做下這種可怕的凶暴之事。

就在他手要碰觸到她腿腳的那一刻,盧文君徹底地清醒了過來。頸上還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