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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91 字 6個月前

我會小心的,公主勿多憂。”

“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當絮雨再次開口時,聲音也是溫柔無比了。

裴蕭元一怔,很快醒悟,忙道:“我出去,公主就寢罷!”

“你勿動!”絮雨再次說道。

“太醫之言,你需好好休息。外麵那榻於你太窄,你如何睡得好覺?你就睡這裡,我去那裡。”

裴蕭元吃驚,怎肯依從,連說不敢,掀被就要下去,被絮雨伸手擋了。

“我真沒問題。從前我跟著阿公也常宿野寺荒廟。睡幾個晚上外間又能如何?”

“我命你聽我的。”

她笑道,“等你傷好,再換回來便是了。”

她說著,順勢扶住他的腰背,將他往枕上帶去。

“若有事,儘管叫我。”

她為他放下金鉤裡的床帳,臨走前,又將屋中那滿枝灼燒的明亮紅燭滅得隻剩兩根,在驟然暗下去的一片昏光裡,輕輕掀了珠簾離去。

她的腳步聲消失在了外間的那麵屏風之後,接著聲息全無,剩裴蕭元獨自臥在這張床榻之上,如何睡得著覺?他如臥針氈,滿身不適,終於,忍不住起身下了床榻,緩緩走出,躡步來到她所在的外閣。

寢堂深處裡剩的那兩支用來照夜的燭火光在此已是沒有半點餘光了。裴蕭元停步在那一架隻剩模模糊糊暗影的屏風前,久久地佇立著。

忽然,一道朦朧身影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停在他的麵前。

“裴郎君有事?”在仿佛無邊的夜色裡,她輕柔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

裴蕭元閉了閉目。

“我睡不著。”他啞聲道。

“公主若睡在此,於我與懲處有何兩樣?”

“懇請公主,進去就寢罷。”

最後,他用乞求的語氣低低地說道。

她悄然立了片刻,輕步朝他走來,就在快要從他身旁錯肩而過時,毫無征兆地,在黑暗中,一隻柔軟的手忽然伸來,悄然牽住另一隻手心乾爽而略粗糙的大手,隨即,帶著尚未反應過來的男子往裡行去,靜默地穿過珠簾,在身後一簾子珠子震顫碰撞所發的輕微瑟瑟聲中,一直走到了那一張香木床前,爬了上去。

“你也上來。”

隔著帳,她的聲音傳了出來。

“床很大,足夠我們一起睡的。”她說道。

裴蕭元終於飽睡,從久未有過的一場沉眠當中悠悠轉醒,有一種不知到底身處何處洞天的混沌之感。片刻後,他倏然睜目,轉麵,發現昨夜和他同床分衾的她已不見了。

窗後卷簾低垂,帳內光線昏暗。他不知她去了哪裡,自己睡了多久,此刻又是甚時辰。

他揉了揉額,一臂撐著身體,慢慢地坐了起來,人尚未從昨夜夢幻似的記憶裡完全回過味來,忽然此時,聽到窗外隱隱傳來壓低的話語聲。

“……都快晌午了,駙馬還在睡嗎?”是宮監楊在恩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有些焦急。

“公主吩咐的,勿吵醒駙馬。”也不知是哪個婢女的回答聲跟著傳來。

楊在恩仿佛頓了一下,終究是不敢違逆公主的話,伴著一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耳邊又安靜了下來。

裴蕭元驀然徹底醒神。

該死!

今早是要隨她入宮行拜謝禮的!昨夜那些難纏的命婦們應也都在宮中等著。

他竟睡到此時才醒!

裴蕭元登時激出一背的熱汗星子,不顧肩傷,一把撩開床帳,人便從床榻上翻身滾了下去。

第97章

婢女們捧著盥盆素巾齒鹽等洗漱之物魚貫入內,升起窗後的一麵麵卷簾。

滿庭的明耀日光刹時透入寢堂,映得一簾珍珠澄瑩生光,閃爍著雲霞般的珠光貝色。

賀氏知郎君謹重,將那幾名公主帶來的等待服侍的婢女都打發到了外間,由自己和楊在恩帶過來的一個名叫招兒的小閹人一道服侍駙馬洗漱更衣梳頭。察他手忙腳亂,眼不住地瞟向外麵,隻差出口催促快些了,哪裡還有半點她往常印象中沉穩的樣子,好笑之餘,心中難免也是略生幾分感歎。

“郎君勿急。公主已著人入宮先去遞過消息了,還吩咐人,不許擾郎君安眠,睡多久都是無妨。”

雖然她也知今早動身這麼晚,確實不妥,但這是公主的意思。可見她對郎君真的愛護,賀氏對此自然欣慰,又見郎君如此情狀,便出言安慰起他。

裴蕭元穩了穩神,心中的自責之情,絲毫也沒有因為賀氏的話而得到半分減輕。

公主須在大婚的次晨攜駙馬回宮謝恩,這也是婚禮當中的重要一環。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看著。今早,一切卻都因他的失誤而搞砸了!

此刻回想昨夜,他仍有幾分身處夢境的感覺,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的一回事,先是糊裡糊塗被她牽了進去,跟上床,還被安排睡在她的裡側,說是他行動不便,方便她上下床照顧。他反對無果,隻能聽從。隨後,或許是藥的性力發作,或許是連日來,等待大婚的過程叫他確實感到身心乏累,整個人一直都是繃著的,在起初那一陣因同床帶給他的不適之感過去之後,聽著枕畔那發自她的輕勻的呼吸之聲,他慢慢感到心神寧定。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人墜入了黑甜鄉,一覺醒來,便是這個辰點了!

侍藥的婢女送入藥汁,他著急忙慌地端了起來,仰脖幾口便灌了下去,更未碰托盤裡的一小碟蜜餞,看得婢女目瞪口呆,隨即偷笑不已。

賀氏抬手探向他的額頭,想試他今日體溫,也被他偏頭避開,隻見他微笑道:“阿姆放心,我已經不燒了。”

他從十三四歲,略大些起,便不肯再受來自賀氏類似的肢體碰觸了。賀氏早早也習以為常,觀他麵容雖還帶著幾分因血氣不足而致的蒼白,但比起昨夜剛暈厥時,確實已是好了不少,更知公主對他極是體貼,今日應會照應好他。搖了搖頭。

此時他著裝也差不多了,隻差一隻標記身份的魚袋。小閹人捧來駙馬的緋銀魚袋。賀氏拿起,正要替他係在腰上,裴蕭元已自己接過,一邊胡亂係上,一邊邁步便朝外行去。

“郎君還沒用早膳!”賀氏在後麵叫。

“不餓!”裴蕭元人已大步走了出去。

賀氏雖也心疼他的身體,但見他如此緊趕,隻好作罷。

永寧宅內擇作新房的這處所在,便是此前他曾帶著絮雨回來暫住過的紫明院。好似是她自己選定的,隻不過將他原本住的隔壁院落也和這邊打通了,拆除隔牆,兩院並作一處,因而地方極是寬軒。此前他為防窺和她的安全考慮,將周圍樹木全都鏟除。定了婚期後,短短不過半月功夫,這裡便像是換了個地方,不單花木葳蕤,將近畔原本一口乾涸多年的魚池連同池畔的秋爽亭也圍了進來,放養了幾十尾五彩的大小錦鯉。

裴蕭元經過寢閣外堂裡的那一張窄榻,跨出門,問了聲候立在廊下的婢女,被告知公主就在秋爽亭。他沿院徑匆匆前行,轉過菊圃,腳步微微一頓。

她穿著要入宮去的一條九幅葵黃籠裙,裙下露出一截墨綠色的內錦裙,雙層的裙幅,垂曳至鞋麵,披一領香雲色的繡綾秋日披風,人果然立在亭邊池旁,正在看著魚兒爭啄幾片飄落在水麵上的菊瓣。楊在恩於亭下候著,看見裴蕭元來,笑喚了聲駙馬。

她也轉頭望來。%25思%25兔%25文%25檔%25共%25享%25與%25線%25上%25閱%25讀%25

陽光落於池麵,反照出一片燦燦的水光,投到她的笑麵之上,雙眸如秋水般澄明映影。

“你起了?”

她出亭走來,裴蕭元忙迎上去,開口正要為自己誤事賠罪,不料她忽然抬手,向著他的額頭摸來。他如被施咒般,一動不動,任她手背貼來,在他額前停了片刻,拿開,接著,她試了試自己的額溫,目露憂色,微微蹙眉,“好像還是有一點熱。”

“你感覺如何?若人還是發虛……”

不待裴蕭元應,她轉向一旁的楊在恩:“楊內侍,勞你再走一趟,就說我這邊還是不方便,今日就不入宮了,叫陛下勿等。”

楊在恩一聽,想到早上自己入宮時的情景,心裡極是為難。

今晨駙馬沉睡不醒,眼看出發的時辰已經過了,楊在恩便先趕著入宮,代公主向聖人告罪。

他到的時候,聖人正發著怒氣,剛摔了案頭的一隻香爐,衝著老阿爺在罵駙馬無恥,要扒了他皮。老阿爺則在一旁不住低聲勸解,說什麼洞房花燭少年人情難自禁是人之常情之類的話。

楊在恩一聽就明白了,聖人誤會,竟以為駙馬昨夜洞房太過,致公主今早倦怠至此地步,連入宮的時辰也給耽誤了。慌忙進去澄清了一番。

他昨夜隻知駙馬暈厥,他去請了太醫來,至於彆的內情,他並不知曉,公主更沒和他說。並且在他出發前,也吩咐他,隻需和皇帝講,駙馬身體有些不適,故今早需晚些入宮,彆的一概勿提,免得聖人憑空擔憂,等她入了宮再說。

公主吩咐了,彆事因自己也確實不清楚,皇帝追問,自也不敢亂講。

皇帝聞言便啞了聲,但很快,他又變了一張臉,皺起眉,改和老阿爺抱怨了幾句駙馬無用,苗而不秀,是銀杆蠟槍頭,昨天那樣的日子竟也會身體不適。

皇帝本就喜怒無常,老阿爺不在宮中的十幾年,楊在恩貼身服侍,早就習以為常。但這些話,他回來後在公主麵前卻不便提及。

駙馬年長些,自己能否領悟到皇帝今早因誤會而生的怒氣以及隨後對他的不滿,楊在恩並不知曉。但公主這裡,她平日雖聰慧無比,於這方麵,卻顯然還是稚嫩得很。對新婚夫婦一早遲遲未能出發一事,她應當完全沒有往這上麵去想。

楊在恩心裡隻盼駙馬能快些和公主入宮,好壓下此刻怕不已經滿天飛的各種臆想——連皇帝一開始都如此做想,更不用說宮裡其餘那些為等新婚夫婦到來而早早準備著的上下之人了。

他聽公主如此發話,口裡哎哎地應著,拿眼睛不住瞟望駙馬。

幸好駙馬知事,接住他的目光,立刻拒絕提議,催促動身。

“公主其實早該叫醒我的。我真無事了。再若因我耽擱下去,我實是無地自容。”

他的眉間浮起一層壓製不下的懊惱之色,語氣堅定。

絮雨看他著急得很,腦門好似都冒汗了,隻好隨他。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來,問跟上來的婢女,駙馬是否進過食,聽婢女說賀阿姆方才叫他吃,他不吃就出來了,便叫先去用膳,自己不急。

“我確實不餓,也吃不下。還是請公主出發吧!”

裴蕭元固然不似承平那樣以流連花間為樂,但又不是真的隻是十幾歲的不知事少年郎。

光是來京城後的這半年多的時間裡,他就遇到各衛裡好幾個子弟成親,被好事之人在背後盯著的事。洞房次日,莫說夫婦出新房的時辰,便是肩臂有無相碰、眼神有無相交,甚至,連新婦走路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