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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345 字 6個月前

了。”

她朝著怔望她的宇文峙含笑輕輕點了點頭,轉身離去,當行至附近一扇角門近旁,她的步足慢了下來。

藏身在後的黎大祿不由緊張起來,立刻閉住呼吸,紋絲不動。

絮雨的眼角風掠過角門,隨即繼續邁步,漸漸遠去。

蒼山的這一夜,有人失意,自然也有人變作世上最大的一個得意人。

這得意人自是裴蕭元。以他如此的年紀,入朝為官,得聖人器重,今日又搖身成為天家嬌客,得配貴主。從太子、康王開始,來向他道賀的人幾乎將門檻踏破。幸有崔道嗣和韓克讓二人出麵幫忙應酬,到天黑,他這裡才終於慢慢清淨下來。

青頭這個白天歡喜得險些發瘋,隻覺自己才是促成這樁好事的最大功臣。若非他不要命似地來回地跑,及時傳遞消息,不停催促,誰知最後結果如何?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的這個巨大功勞,沒法到處宣揚。公主那裡,自然更是半句也不能提。

他也不傻,怎敢叫人知道,他家郎君原本好似無意上場。可惜了,無法邀功。

不過,隻要結果喜人,他做一回無名之士,也是完全值了。

此刻終於等到身旁沒有彆人,他繞著裴蕭元打轉,一會兒追問何時大婚,婚後,到底是駙馬跟著公主去住公主宅,還是公主隨郎君回永寧宅。一會兒又說,消息送到東都後,賀氏應當也會來長安了。

他的嘴絮絮叨叨,將憋了一天的話都倒了出來,一刻也不得閒,卻見主人坐在燈前,雙目望著燈火,也不知他在想甚,臉上看去並無興奮之情,更沒有回應他的話。

不過,青頭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他家郎君就是與眾不同。若和旁人一樣,興奮得打滾,那就不是他家郎君了。

更何況,白天對著來道賀的人,郎君笑容滿麵,以禮相待,完全挑不出半點錯處。

或許是他乏了。

畢竟,大射禮上經曆了一番惡鬥,又連著應酬,便是鐵打的人,怕也受不住了。

青頭意識到自己或許吵到他,識趣地閉了口。又看一眼郎君的俊麵,燈火下,見他唇邊還帶傷痕。

他額上的舊傷好不容易恢複得差不多,這會兒又添新傷。青頭恐他破相,急忙取來傷藥,要給他擦,忽然見他起身,朝外走去。

“郎君你臉上的傷——”

他頭也不回。青頭趕忙扔了藥。

“你去哪裡?我也去!”

“你休息,不用跟來。”裴蕭元人已去。

他徑直來到承平的住處。承平不在。

隨他住在此的進奏院的人說,白天大射禮後,王子便沒有回來,不過,聽服侍的人說,他此刻應當在煙霞宮,請裴蕭元去那裡瞧瞧。

煙霞宮是一座溫泉宮,便是承平昨夜口中所言的“白玉雕蓮”“文石鋪地”的所在。聖人賜公主用,任何旁人,若不得公主允許,皆不可入內。

裴蕭元目光微動,道了聲謝,轉身往煙霞宮去。他走過一條兩旁植滿合歡、木樨和香草的通往溫泉宮的甬道,借著宮門外亮的一片燈光,看見宮廊下立著七八名在此服侍的宮人,走了過去。

他被封駙馬都尉,這個消息已是人儘皆知,見他忽然到來,宮人們急忙上來迎接拜見,聽到他問阿史那王子,忙說人在裡麵。

裴蕭元向內望了一眼,登上宮階,走入了這一座宏麗非凡人能夠想象的溫泉宮。在一道道如煙似霧隱照人影的鮫綃紗後,數十盞琉璃宮燈將內中照得光芒燦耀。承平通身衣裳早已除儘,隻在胯上紮了條遮羞的白褌,人浸在一口大得能同時容百人共浴的溫泉池裡,那池的壁上環嵌著文玉和瑟瑟,池的中央,一尊碩大的玉雕蓮花出水,周圍白玉魚龍環繞,龍口之中,徐徐地吐著馥鬱的瑞龍腦香。他靠躺在一道雕鐫著精美花紋的白玉石梁旁,十來名身著彩衣容貌姣好的宮女服侍著他一人。他半眯著眼,張嘴叼住一隻也不知是誰的纖手遞到他嘴邊的夜光杯,仰起麵,咕咚咽了一口,盞中剩下的葡萄酒便沿他嘴角和脖頸汩汩流下,酒液染滿他濕漉漉的%e8%83%b8膛。

宮女在他周圍吃吃地笑,笑他喝漏了酒。他噗一聲,將叼著的夜光杯遠遠地吐到石蓮花旁。那杯便倒扣在水麵,浮浮沉沉,他命人去將夜光杯撈來,誰先搶到,他有重賞。

宮女都知他風流,對女伴出手極是大方,無不迎合,嘻嘻哈哈地笑,紛紛脫去外衣,隻剩內裡褻衣,赤膊跳下湯池爭奪。

他看著眾女幾乎半%e8%a3%b8在水中嬉鬨的一幕,縱聲大笑,忽然頓住,接著,口中漫然道:“你們瞧,誰來了?”

正在湯池裡逐搶夜光杯的眾女們回頭,看見鮫綃紗後立著一道身影,慢慢停下。

裴蕭元掀開鮫綃,走到近前。

宮女麵露驚懼之色,慌忙上水,狼狽跪地拜見。

承平沒動,隻道:“好一個駙馬都尉,好大的派頭。看你把美人們嚇的,怪沒意思的。”

裴蕭元眼睛看著承平,叫宮女都出去。眾女怎敢再留,急忙各自胡亂披衣,匆匆退了出去。

承平歎了口氣,隨即又笑了,環顧四周道:“昨夜我方和你說,若能來此經曆一番,死了也願意。今日真就來了!如何,這樣的好地方,你此前也沒享用過吧?漫漫長夜,正合消遣,你來了正好,不如也下來?此處可比我那裡好玩多了!”

裴蕭元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到他的身邊,蹲在他頭邊的地上,低下頭去。

“阿狻兒!今早競射,你到底何意?”

他盯著承平,發問。

承平眨了眨圓溜溜的一雙眼,仰起一張布滿水霧的麵,笑嘻嘻地看著他:“君嚴兄,你雖已封駙馬都尉了,但想此刻便伴公主長夜逍遙,大約還是不方便的。留下陪我在此,也未嘗不是一件樂事。”

裴蕭元眯了眯眼:“你能瞞過彆人,卻休想瞞我的眼。你的坐騎失蹄,是你自己為之。何況,以你騎術,縱然坐騎真的這般失蹄,你也絕不至於跌得如此狼狽,竟連身上的弓都摔了出去!”

承平卻恍若未聞,依舊笑道:“你也知,我喜以美人腿股為枕,你若願意陪我過夜,那就留下。不願便去,我好叫她們再來。你的腿股,可沒有美人枕起來舒服。”

“阿史那!”

裴蕭元低低喝了一聲,探臂,雙手攥住承平雙肩,將他整個人從湯中強行拖了出來,丟到地上,隨即拿了他的衣裳,擲去。

“衣裳穿起來!”他用嚴峻的口%e5%90%bb道。

承平仰躺在地,抬手扯下兜頭蓋臉落在臉上的衣裳,慢慢坐了起來,胡亂套了外袍。

“昨夜你在我麵前分明說,你要助力蘭泰,我信以為真。今日你卻淘汰了他,自己又輸賀都!”

“你是故意的。”

承平掩了衣襟,當抬頭望向裴蕭元,此時也是笑意不複,變了臉。

隻聽他道:“就算我言而無信,和你有何乾係?今日是我逼迫你了嗎?”

裴蕭元一頓。

承平斜睨他,唇邊浮出一縷冷笑:“來了也就算了,你若當真如此不願做駙馬,最後你打敗賀都,大可不必射下彩球。是有人拿刀架你脖子,逼你如此做了嗎?”

裴蕭元壓低聲:“你這廢物!你輸賀都,我若不上,難道叫公主當真嫁去西蕃?賽前人人如此認定,過後即便尋彆的借口推了,西番人若追著不放,豈非兩國糾紛!”

“我既已上了,又敗賀都,我又怎麼可能不射彩球?是要叫公主在萬人麵前丟臉嗎!”

承平嗬嗬地笑:“那又如何?關你裴二甚事!”

裴蕭元麵容陰沉:“我隻問你,你為何說一套,做一套,故意騙我?”

承平閉唇,看著他,突然,毫無預兆地,他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拳搗了出去,砰一聲,重重擊在了裴蕭元的麵門之上。

裴蕭元沒有防備,登時被他打得仰麵倒在地上,後肩撞在身後一張擺放酒水食物的漆案上,桌案飛了出去,杯盤稀裡嘩啦,落滿一地,他那撞到案角的身體也是痛得猶如骨裂。

還沒反應過來,便見承平如虎一般,跟著又撲了過來,壓坐在他身上,揮臂,又是一記重拳。

就要砸下時,被裴蕭元一把攥住手腕,擋在了距他臉不過數寸的地方。

“你作甚?”

他又驚又怒,喝道。

承平一言不發,一手被製,又揮另手要打。

“你這瘋子!”

裴蕭元也徹底惱了,低叱一聲,發力一個翻身,將承平從自己的身上掀開,抬腳,狠狠踹向他。

承平被他踹得整個人飛了出去,摔在地上。

“裴二!你是真的不知?就是因為你,才有的這個大射禮!”

承平捂著自己被踹中的腹,嘶聲咆哮。

裴蕭元麵露異色,停了下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打啊!你停下作甚?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好!”

承平咬牙切齒,再次惡狠狠地抱住裴蕭元的腿,又將他掀翻,伴著一陣巨大的嘩啦水聲,兩人一起滑進池裡。

承平長於狼庭,水性自然遠不及裴蕭元。

裴蕭元浮出水麵,扯住承平衣領,將他拖到石梁旁,抵在上麵。

“真是她指使你的?”

承平不言。

“說!”

裴蕭元目露凶光,一把揪住他披散的頭發,發力,將他整個人往水裡摁。

承平人在水下,如何掙脫得開那一道壓頂的大力,隻能胡亂掙紮。

“住手!”

忽然,鮫綃帳後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

裴蕭元抬頭,慢慢地,撒開了手。

承平這才終於得以從水中鑽出頭來,人趴在池邊,痛苦地咳個不停。

絮雨快步走了進來,俯身看了下,低聲詢問他情況。

承平喘熄片刻,慢慢爬出水,看去已是如常。

他抹去臉上水珠,搖頭說自己無事。

“我跟裴二一向如此。方才玩笑而已。公主不必擔心。”

絮雨沒有應話,起了身,轉向還立在水中的裴蕭元。

“你隨我來吧。”

兩人四目相望之時,她輕聲說道。

第90章

裴蕭元和她對望片刻,垂目,一掌按在池台之上,縱身從湯泉裡跳了上去。

他渾身濕淋淋地滴著水,一上來,便背身向她,擰著衣裳裡吸飽的水。

絮雨喚入同行的楊在恩,命取一件男袍來,自己走了出去,等在溫泉宮的宮廊下,片刻後,身後起了一陣腳步聲。裴蕭元已換上那件脫自宮外一名侍衛身上的袍子,遮了濕,從裡走出。

她便邁步,向自己所居的曳月樓去。

他在後跟著,不遠也不近,和她始終隔著七八步的距離。快到曳月樓附近時,不期遇到了今夜帶人值夜的劉勃。

劉勃今日也贏了一筆錢,看到她,眼一亮,立刻笑著領人上來行禮,忽然發現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