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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58 字 6個月前

兒方才敬護裴冀的態度感到不悅。

絮雨一笑,上來扶著他,一邊伴著,慢慢往寢殿去,一邊道:“阿耶你這話說的!年初我去甘涼,裴公待我親厚無比,如同親女。如今他遠道而來,我送送他而已,怎就惹得阿耶如此不快了?”

皇帝哼了一聲,總算不再就此說話了,然而麵色依舊帶著幾分不豫,直到絮雨將他送到榻前,又和楊在恩一道服侍他就寢,他仍是眉頭緊鎖,忽然道:“你們都出去。”

“嫮兒留下。”

楊在恩便知皇帝是有話單獨要和公主說,急忙應是,帶著剩餘人一道退了出去。

“阿耶有話,但說無妨。”絮雨站在皇帝麵前,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半晌又不發聲,輕聲道。

“裴冀今夜為他侄兒向朕提的事,你如何想?”皇帝終於發問。

“阿耶何妨考慮。”絮雨應。

皇帝大約沒料到女兒應得如此之快,起初一怔,接著,麵上再次露出不快之色:“裴冀是裴冀,裴二是裴二!嫮兒你難道連這也分不清楚?”

“阿耶,你這回叫裴二去清肅陳思達餘黨,自然是出於他身份的考慮,看中他對昔日神虎軍散在各處的舊部的號召力,叫他去,事半功倍,這沒有錯。但阿耶你又派袁值充監軍使!阿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還是那句話,你這樣對他,如何能叫他真正效忠朝廷,臣服於阿耶你?”

皇帝噎了一下:“阿耶自有考慮,你不必管!”

“阿耶,你撤了監視他的人吧!”

絮雨沉默了一下,忽然說道。

“你不是想要一把收他的刀鞘嗎?何妨就由我來做阿耶的刀鞘。”

皇帝用吃驚的目光望了她片刻,才終於好似反應了過來。

“你是叫阿耶將你賜婚給他,以示阿耶對他的信任和恩澤?”皇帝雙眉立刻緊皺,緊跟著便是搖頭。

“嫮兒!是你朕唯一的女兒!裴二他就算再如何能乾,將來再如何能做國之重器,在阿耶這裡,十個他也是比不上你!”

皇帝頓了一下,想起從前那夜在城東郊野亂葬崗裡的一番對話,目光變得愈發陰沉起來。

“阿耶實話和你說吧,阿耶曾經早早就給過他機會了!阿耶曾親口問他,能不能守護你的一生,你猜他是如何答複的?他竟然不應!”

“阿耶憑什麼把你嫁給一個連口頭許諾都不肯給的男子?就因他那伯父來求婚,便將你賜婚給他,好叫他往後輕看於你,以為我皇家擇婿,非他不可?”

皇帝越想越氣。

“阿耶知道你喜歡此人,那又如何?你莫犯糊塗!天下的好兒郎多的是!朕看那個蘭泰就很不錯!至於裴二,他可以不忠於朕,隻要他沒有做出對我朝不利的舉動,不犯事,朕什麼都可以忍,何至於要將你強嫁給他收買他心!”

“此事你不用多想了!”皇帝重重拂了一下手,斬釘截鐵地道。

比起此刻情緒激動的皇帝,絮雨反倒顯得極為沉靜。

“阿耶,女兒確實喜歡裴二,願意和他共度一生,這一點,女兒並不否認。但阿耶若以為女兒是因今夜裴冀到來而倉促做出如此決定,那便錯了。”

她迎上皇帝投來的兩道驚疑目光。

“他為何對阿耶心存芥蒂,阿耶你又為何總是防備著他,個中內情,阿耶你想必比我更是清楚。我又何嘗不知,我在當中,未必就能起到多大作用。但當日,從我告訴阿耶,我想好了願意回朝做公主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做好身為公主當承擔的一切的準備。”

“我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想做什麼,我非常清楚。我願意給裴郎君一個機會,因這也如同是給我自己機會。我隻懇求阿耶,答應我一件事,等到到了阿耶認為合適的那一天,一定要為裴大將軍和八百烈士追功,還他們以配得的身後之名,令他們的子嗣後裔老有所養,少有所依,在天下人麵前昂首挺%e8%83%b8,因逝去之人的功業而驕傲。”

“那不是阿耶你施下的天恩,那是朝廷,是阿耶你欠他們的!”

她說完,向著坐在床榻上的皇帝跪了下去,叩首。

皇帝定定地看著鄭重跪拜在自己腳前的女兒,慢慢地,仿佛一隻泄了氣的球,在靜默了片刻後,麵上露出了遲疑不定的神色。

“嫮兒,你——”

他頓了一下,神情裡依舊透著不甘,“你自己也是看到的!那姓裴的小子又臭又硬!你叫朕就這樣答應裴冀之求將你嫁他?朕實在是……”

“不用阿耶你強行賜婚,此也絕非我意。”絮雨說道。

“嫮兒你是什麼意思?”皇帝不解地看著她。

“眾家不是一齊來向阿耶表求婚之意嗎?”

“女兒方才也說了,隻是給他一個機會。到時,他自己若是放棄,女兒自然也不強求,從今往後,再不會提此事半句。”

她沉%e5%90%9f了下,說道。

……

十來天後,裴蕭元在袁值的旁監下,將用來臨時調遣天寧軍的兵符歸還,並匆匆返回蒼山之時,時令已是八月底了。

這一趟差,過程算是順利。

陳思達有個本家兄弟,名陳思榮,在齊州任節度使,陳思達本是要奔去齊州共同謀事的。除此,魏州節度使劉昌,這些年與陳家兄弟私交不斷,而劉昌從前也是神虎軍下的一名副將。

這些年,陳思達百般籠絡劉昌,又令陳思榮與其結成兒女親家,從而將兩家緊緊綁在了一起。此次陳思達兵變失敗後,朝廷命陳思榮入京,陳思榮知自己若去,必是死路,一邊尋借口拖延,一邊暗中聯絡劉昌,擬以擁戴景升朝的皇太孫李延為旗號,興兵起事。

當年的神虎軍下,多驍勇善戰之將,劉昌便是其中一個。

和陳思達不同,他對裴固向來忠誠,當年實是情勢所迫,隨大流而為之,加上陳思達這些年在朝堂裡地位顯赫,與太子柳策業等人往來叢密,他為身家前途之計著想,自然不能不依附。但每每想到從前戰死的裴固和那八百同袍,心中便有些慚愧。這回收到陳思榮的起事之約,吃驚之餘,難免猶豫。從之,實非他的本願,若是不從,兩家已是密不可分,又怕朝廷容不下他。正舉棋不定之時,意外得見潛來的何晉,這才得知,朝廷派來催拿陳思榮的欽使竟就是自己當年的舊主之子。何晉轉達裴蕭元之言,勸他懸崖勒馬,勿鑄大錯,並保證,隻要協助肅清陳思榮等餘黨,朝廷必不追究他從前與陳家兄弟的關係。

劉昌雖在地方任職,但早也聽聞裴蕭元之名,何況他的身份擺著,既來勸降,立刻不再猶豫,當即聽從,秘會裴蕭元,納頭下拜,隨後,假意應允陳思榮起事,穩住對方後,領著兵馬與裴蕭元暫時接管的一支天寧軍彙合,一舉將陳思榮及其黨羽全部捉拿並誅殺。

解決這件事後,裴蕭元便馬不停蹄地踏上返程。

他之所以如此急著返回,是因已經得知伯父裴冀也去了蒼山,怕晚了,來不及見麵,他便又要返回東都。如此一路緊趕,終於在八月底的這一日傍晚,於蒼山下的驛館,見到了裴冀。

他到的時候,裴冀正與寧王在驛館後的一處林泉旁對弈,崔道嗣在一旁觀棋,頭係鹿巾,作隱士打扮,看去仙風道骨。李誨領著兩名童子取泉煮茶,青頭忙著在爐前扇風燒火,少年郭果兒則腰帶佩刀,靜靜地候立在路口的一株古木之下,看到他現身,急忙邁步上來拜見。

夕陽穿過林頭,剩一片稀疏斜照。在潺湲的泉流聲中,間或響起一二道棋子敲落在石盤上的聲音。此景閒逸得叫裴蕭元一時不敢靠近,唯恐驚擾當中之人,示意郭果兒噤聲,但發出的些微聲響還是驚動了人。李誨抬頭望來,麵露驚喜之色,輕呼:“師傅回了!”

他的聲音驚動寧王等人,紛紛轉目看來。裴蕭元這才走了過去,一一拜見。寧王和崔道嗣知裴冀若不是在等他,早已動身回東都了,今日他人終於回來,短暫寒暄幾句,便結伴離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李誨自然也是懂眼色的,親自送上茶後,也立刻帶著人避開了。

裴蕭元已有半年未見伯父了。

半年時間而已,確實不長,但於他而言,有時回想種種經曆,總覺漫長得仿佛已經過了半輩子。又或許,是他自己的緣故,看眼前的伯父,也總覺得他好似比年初在甘涼分開之時顯得更是清瘦了。

“侄兒今日才回,叫伯父久等了。”

裴蕭元上去,低頭便要跪拜尊長,被裴冀阻止,扶起他,端詳了下他的樣子,見他風塵仆仆,問了幾句路上情況,得知他隻用了六七天便走了原本十來天的路,從齊州趕了回來,不禁目露心疼之色,責備了幾句,說完全不必如此匆忙,這回自己來,得到皇帝恩待,並未規定返回之日,他完全可以慢慢行路,自己多等個幾日,也是無妨。

“侄兒是急著想見伯父的麵,所以行路稍快了些。侄兒不累。”裴蕭元笑著解釋了一句。

裴冀看著他,目中閃著慈色,最後笑著搖了搖頭,隨即領人坐到方才與寧王對弈的石桌之前,開口詢問齊州之事,聽裴蕭元講述完畢,點頭:“順利就好。那劉昌我也有印象,總算他還知迷途而返。這回的事,你做得很好。”

“侄兒何來的尺寸之功,全是仰仗父親餘威而已。”

裴冀見侄兒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來這一句話,頓了片刻,含笑道:“你父親的餘威固然是在,但你自己亦是出類拔萃。不是伯父自誇,莫說年輕一輩,便是放眼整個朝堂,我看你也是不遜於人。不必過於妄自菲薄。”

裴蕭元微微一笑:“多謝伯父誇獎。”

裴冀親手為侄兒斟茶,裴蕭元見狀,忙起身搶奪,裴冀道:“無妨,這裡沒有外人,就讓伯父替你倒杯你那徒兒煮的茶水又能如何。”

裴蕭元停下,縮回手,轉到近旁溪邊,俯身洗淨雙手,一並掬泉,淨了下麵。在除去路上沾惹來的風塵後,他回來端坐,雙手端起茶水,飲了一口。

裴冀望著他道:“伯父此行來蒼山,除為探望陛下病況,另外也辦了件事。”

“伯父已在陛下麵前,代你正式向公主求親了。”

裴冀的麵上帶笑,聲音很是平靜,仿佛這是再尋不過的一件事。

裴蕭元的麵上掠過一道複雜難辨的神色,分不清是欣喜還是驚異,抑或更是帶了幾分迷惘之色。他那一雙因為常年掌握兵器而生滿刺繭的雙手就這樣端著茶盞,凝固在半空,片刻後,人才動了一下,緩緩放落茶盞。

“伯父——”他略帶幾分艱難地出聲,嗓音有些乾澀。

“侄兒不明白,伯父為何如此行事?”

“你還是和年初時的心情一樣,不願娶葉小娘子嗎?”裴冀反問了一句。

裴蕭元麵上登時露出異樣之色,一時間,似有無數的言語紛爭著就要出口,然而最後,他什麼都沒說,雙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