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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55 字 6個月前

了他的心思,當再次尋顧,場景變幻,已化作了那一夜他和那女郎因一根馬鞭而糾纏在一起的奇妙場景。她高高地騎在金烏騅的背上,他在馬下,然而她卻又因手中馬鞭被他反手奪緊拉拽,以致被迫傾身彎腰向著他。

他和女郎那張麵顏的距離是如此的近,幾乎是眉額相互抵觸在一起,他麵臉上的皮膚甚至能夠感覺到來自她淺淺呼吸的熱氣。

親%e5%90%bb上去。

隻要他手上拽著那一根馬鞭的氣力再狠上一分,他便能捕住她那一張他曾幻想過的櫻唇,品嘗它到底是如何的滋味了。

一時間,當他還在進與不進之間掙紮,搖擺,心跳如雷,口乾舌燥,忽然,馬背上的她竟向他壓下了一寸,主動地輕輕送上了她的唇片。

他已再三地克製自己,然而,到了這種時刻,倘若他還是無所反應,那麼他便也可以不用做男人了。登時他再也不管她是帝女還是什麼人,雙臂就勢探出,一下將她一副身子完全地摟入自己懷裡,張嘴含住她的唇舌,捺不住便狂%e5%90%bb上去。當他的唇舌和她甜潤溫暖的唇舌相碰,他登時%e8%83%b8腔激跳,神魂俱醉,全身戰栗,一股熱流霎時奔放不止——

“噫!這麼晚了,也不知郎君回了沒?”

忽然此時,樅樹林的不知哪道縫隙裡,傳來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伴著裴蕭元再熟悉不過的小廝的自言自語聲,夜遊神帶來的一切幻境刹那消失無蹤。

裴蕭元猛然睜目,挺身驚坐而起,黑暗中,隻覺口乾舌燥,而渾身熱汗涔涔,心跳快得在不停地衝擊著%e8%83%b8膛。

青頭白天一直沒機會接近主人,今夜又跟著何晉去吃酒了,這會兒才回。起先以為主人未歸,再看,又覺他回來了,實在按捺不住那一顆激動了一整天的心,明知要吵醒主人也是顧不上了,來到他歇的屋前,隔門豎著耳朵聽了聽,問:“郎君你醒了嗎?你也知道了吧,葉小娘子竟然是公主!”

屋內沒有反應。

青頭雖有千言萬語要和主人說,然而主人不醒,他也不敢強行入內抓他說話,再等片刻,不解地嘀咕:“奇怪,郎君從前從不會睡得這麼沉……今晚這是怎麼了……”

門外小廝發出的各種動靜終於消失了,最後,一切又都歸於寧靜。

裴蕭元慢慢低頭,發現自己的身體竟也隨方才那肆無忌憚的夢境一道,徹底地失了控。

這一夜,剩下的時辰,他再未入眠,閉著眼,靜待天明。

五更,他起了身。

蒼山獵場在幾十裡外,以皇帝出行的速度,半天才能抵達,又狩獵三日,故要在獵場一帶紮營過夜,三天後才回。早上出發,雜事很多,早些出去準備。

他開了門,卻意外地發現青頭竟比他起得還要早,已是穿戴整齊,就蹲在門外,仿佛就在等他出來。一看到人,迫不及待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麻利地送上洗漱水,接著,在主人的耳邊不停地感歎。

“郎君!葉小娘子竟然就是壽昌公主!我的老天!昨日我剛聽說這個事的時候,我簡直高興得要發癲,我一連翻了好幾個跟鬥,郎君你信不信?但我一點兒也不驚訝,郎君你信不信?是真的!我一點兒也不驚訝!我就說嘛,世上除了葉小娘子,還有誰能配做公主?何況聖人之前對她就那麼好!我其實早就看出來了,這其中一定有門道!聖人必是早就知道她身份了,郎君你也一定早就知道了,我猜得對不對?”

裴蕭元任這小廝在旁如蒼蠅般興高采烈地繞著自己打轉,洗漱畢,一句話也無,換穿今日衣裳。

青頭亦步亦趨緊緊傍著伺候主人穿衣,忽然感覺不對,打量了下主人的麵色:“郎君,你怎的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高興?葉小娘子是公主,你竟然不替她高興?”

裴蕭元麵皮終於抽了下:“高興。你去吧。我這裡不用你。”

青頭狐疑地又盯了他一眼,總覺得他這表情可疑,實在不像是高興。

“郎君,我聽說昨晚慶元宮夜宴裡好多人都跳出來向公主求婚了!之前在甘涼,你們的好事要是成了,哪裡還輪到他們!”

青頭自己發癡想了片刻,最後夢想破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唉,可惜了,大好機會就這麼沒了!郎君你就一點兒也不後悔嗎?當初你若沒開罪小娘子,指不定小娘子也不會退婚,那如今公主豈不就是我家的娘子了?我的天——”

能做公主馬前家奴,此便是青頭能想到的此生最輝煌的事業頂峰了。

裴蕭元麵無表情,收拾停當,轉身便走,剛出去,撞見曹宦笑嘻嘻地領個宮監,正往這邊走來。看見他,忙道:“裴司丞這麼早?奴是來收賀詩的!怕再晚了,出行亂起來,萬一疏漏。司丞你的詩可作好了?”

裴蕭元神色凝定,頓步片刻,返身入內,磨墨數下,提筆以無題為名,草草寫下幾句,待墨跡乾,交了,隨即匆匆離去。

當天一切都如行程計劃,至午,浩浩蕩蕩,共千餘人抵達獵場。皇帝在設好的帳幄中小憩,並更換獵裝後,在眾人的簇擁下騎馬來到獵場,照例,先遵古禮,行三驅之禮,表上蒼有好生之德,不趕儘殺絕,隨後,狩獵開始。

雖然當天隻剩半日,不過是小獵,如同先行舒活筋骨而已,但這絲毫也沒影響眾人興致,尤其是一乾年輕的各衛子弟,為了在同行到來的公主麵前展現自己的箭法和武功,哪個不是爭先,唯恐收獲比不過旁人,最後丟臉。

至日暮,眾人獵罷,陸續歸來,數點獵物。太子、康王不用說,帶著至少十來人的扈從,收獲極豐,兩人不相上下。其餘人自然比不過,但賀都、承平、宇文峙、蘭泰等人,皆也有不少獵物入袋。

皇帝頻頻誇讚眾人年少英雄,觀看過眾人獻上的獵物後,命在今夜獵宴中給他們每人多加一囊禦酒,以表獎勵。

眾人齊聲下拜謝恩。

前頭這獻獵的場麵熱鬨無比,後頭韓克讓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萬萬沒想到,他寄予厚望的裴蕭元這個白天在到了後,竟什麼也沒乾。

他不照自己的吩咐去參與射獵,照舊執勤,大部分的時間,還在外圍。所以白天誰也沒看到他露麵,包括韓克讓在內。

氣得韓克讓在皇帝入帳休息後,將人又單獨提到了一無人處訓斥:“你怎麼回事?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他們個個恨不得在陛下麵前貼著臉地現本事,你倒好!先前叫你離小畫師遠些,你不聽,挨過去!如今我叫你上,你給我退到哪裡去了?就算你不行獵,依舊放警,那也好,你倒是給我湊到陛下`身邊啊!叫他看見你啊!你給我退到外圍?你當陛下是千裡眼啊?有你這麼表現的嗎?”

裴蕭元任上司責備,完畢,道:“大將軍稍安勿躁。獵場空曠,首日抵達,外圍更容易出疏漏,屬下不放心,所以出去看了看。”

韓克讓一時頓住,無話可說,半晌,隻能手指著裴蕭元,又點了幾下,轉身,雙手背後去了。

天漸漸黑了下來。同行跟隨聖駕抵達的崔道嗣,體力自然不能和年輕人想比,至此,已是吃不消了。

原本這趟狩獵,他也想和寧王一樣不來,就老老實實待在行宮。但因為公主回朝這件大事令他頓悟,皇帝此次蒼山避暑,目的可能就是為了公主,而她還和自己的外甥關係匪淺。這麼一想,就算是挺屍,他也一定要挺過來的。所以今天咬著牙跟來,此刻旁人大多還在外吃酒遊樂,他早早回帳躺了下去,叫個老奴替自己捶腰,正在休息,忽然楊在恩來了,在外傳喚,說陛下叫他過去。

崔道嗣不敢延誤,撐著趕忙起身,重新穿戴整齊,又特意戴上昨夜得賜的那一頂皇帝專賜寵臣的進德冠,這才匆匆跟著楊在恩去往禦帳。

路上不放心,他打聽是為何事。聽到楊在恩說,陛下晚間在帳中無事,讀百官上交的詩文,知他文才過人,特意將他叫去,共同評判優劣,這才鬆了口氣。忙趕去,入得禦帳,內中靜悄悄的,巨燭照得亮如白晝,皇帝靠坐在一張榻上,果然如楊在恩所言,正在翻看案頭上疊著的許多詩稿。

不止皇帝,公主也在。她在一旁,正和老宮監趙中芳一道在用一隻小爐子煎藥。帳中彌漫著一股混合著苦藥和龍涎香的古怪的氣味,但聞起來並不叫人難受,反而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崔卿來了?快來。昨夜一時興起,隨口說了一句,今日就交上來這一大堆。看得朕眼花頭疼,不看,又怕辜負了眾卿的一番心意。想到崔卿,少年便高中進士,昭文館修史大臣,故特意喚來,幫朕同看。”⊙思⊙兔⊙在⊙線⊙閱⊙讀⊙

皇帝看到他,笑嗬嗬地招呼,又命他不必拘禮,隨意坐便是。

崔道嗣頗有一種感覺,自公主回來後,這兩天露臉的皇帝,和從前相比,簡直如同換了一個人。

皇帝可以展示親善,作臣子的,卻無時不刻也不能放鬆。這個道理,他怎會不懂。當下依舊循製,朝著皇帝和公主各行禮後,這才坐到皇帝下手邊,接過遞來的一疊詩稿,看了起來。

實話說,這種純是為投帝王喜好而作的宮製詩,包括他自己昨夜在夜宴裡當眾作的那一首,看得多了,內容幾乎千篇一律,無非是稱頌公主和皇帝,歌功頌德。昨夜眾多大臣回去,有些大約是叫身邊的人捉刀,寫得還算不錯。他便將可入目的一一挑出,放在一邊,供皇帝自己再遴選,當中便有新安王李誨的詩作。

忽然,皇帝遞來一稿,叫他看看寫得如何。

崔道嗣接過,見稿是一首無題古體詩,筆跡疏放,墨跡淋漓,略顯潦草,顯是一氣嗬成作下的。寫道:

玉人天宮來,盈盈花作貌。

五雲澤星輝,萬象入春台。

劍動龍%e5%90%9f霜,簫起鳳翩來。

昔有猗蘭操,五經作淵海。

遙知銀漢遠,此心久徘徊。

崔道嗣看完,便沉%e5%90%9f不語了起來。這時,聽到頭上皇帝的聲音響了起來:“如何?以你才學,你竟沒自己的看法?”

崔道嗣抬目,撞見了皇帝投來的審視似的兩道目光。

他知皇帝少時也師從諸多大儒,如已故昭德皇後之父,早早便也曾做過他的老師,想來他不會全無想法,忙據實道:“此詩文采上上,引經據典,但臣細讀之下,仿似讀出幾分不滿抱怨之意。”

“講。”

“陛下看,詩中這‘昔有猗蘭操,五經作淵海’一句,猗蘭操,乃孔仲尼高潔之誌趣,五經淵海,則出自抱樸子,原句雲,五經為道義之淵海。加上最後,此心久徘徊。他徘徊難解的是什麼?分明就是說,現如今朝堂不明,道義不申!”崔道嗣解釋。

“連你也這麼說,看來不是朕讀錯了。”皇帝慢慢地道。

崔道嗣又看了下這字跡,陌生不認得,詩稿上也不見署名,遲疑了下:“陛下可否告知,此詩到底是哪個大膽狂徒所作?竟敢趁公主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