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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06 字 6個月前

來投皇帝所好,令皇帝見畫,如同見人,有所慰藉,這才恩寵異常。

但這種想法,卻不好在小柳氏麵前說,免得惹她又發起瘋,便撫慰道:“陛下`身體日益敗壞,將從前的舊人叫回來服侍,也是人之常情。至於那小畫師,以奇技%e6%b7%ab巧獻%e5%aa%9a於上而已,如當年之葉鐘離,有何可懼?”

皇後時發噩夢,虐待宮人,他自然也有所耳聞,看一眼神色緊繃疑神疑鬼的皇後,將聲音放得更為輕緩:“皇後殿下勿多思,多思無益。不如趁這機會多往皇寺走走,聽取佛法,心中有法,則一切心魔,自然退散。”

柳策業走後,小柳氏到底是否聽記他的勸告,暫不得而知。不過,與鳳儀宮一樣,集賢殿下的直院,這幾日也因司宮台突然傳出的那個消息而變得人心浮動起來。

聖人蒼山避暑,宮廷畫師必是會同行的,以畫記錄到時的閱兵或是彆的場景,這也是他們的職責。小畫師葉絮雨深得聖人恩寵,自會跟隨聖人同行,但其餘人,誰能去便說不準了。這幾日,除了萬事不關心的方山儘,自姚旭開始,人人期盼自己能夠中選,連原本進行中的外出采風都停頓了下來。那管事的曹宦甚是狡猾,一頭收了姚旭和楊繼明的賄賂,轉頭卻宣布宋伯康帶徒弟隨駕,說這邊采風也同樣重要,要留乾練之人繼續,免得耽誤神樞宮壁畫的推進計劃。

宋伯康知曹宦是見風使舵之輩,定是為了討好葉絮雨,才作如此安排。可見這徒弟實是自己的福星,來了後,他便可謂事事順心,對她自然更是照顧。但宋伯康也非得意忘形之人,此次能夠壓倒對麵得以隨禦駕同行,固然是件榮耀之事,但繪製那麵壁畫才是真正的大事,這一點,他時刻不曾忘記。怕被對麵比下去了,更要趁著剩下的這些天抓緊走遍長安郊外其餘各處。兩邊進度不同,自然也就分道而行。如此忙忙碌碌,幾日出行一次,回來整理畫作,展眼,時令入七月,過幾日便是盂蘭盆節,接著,聖人的蒼山避暑之行也將到來。

那邊傳回來消息,行宮灑掃完畢,煥然一新,京中有司也做好了準備,得以同行的眾多官員和隨駕更是翹首期待,隻等聖人一聲令下。

這一日大早,宋伯康領著幾名弟子再次出宮。這是他計劃中的最後一次外出采景。絮雨照舊同行。出宮門的時候,遇到了裴蕭元。

他和陸吾司裡的幾名下屬同行,正入宮而來。

因聖人出行在即,此番又是登基將近二十年來首次外出長安,十六衛當中,金吾衛擔負著最直接的保安之責,故韓克讓不敢有半分鬆懈,雖然早已定好出行的護衛計劃,但為保萬無一失,一早,又將左右金吾衛以及陸吾司各主官全部叫入宮衙。

裴蕭元正在宮門附近下馬。一邊是出宮,一邊是入宮,猝不及防,二人就這樣撞在一起。

這是前一次兩人在永寧宅話彆後,半個多月來的再次碰麵。

裴蕭元知她那日搬走後,一直住在宮中仙福殿內,這是紫雲宮的配殿,理由是為西王母壁畫作後期潤色。皇帝的安排,誰敢多問半句。

他也知道她這些天的行跡,和此前一樣,不是在宮中,或昭文館,或集賢殿,或神樞宮之間來回走動,就是隨宋伯康外出采景。

今日她和畫院的同行人一樣,穿件官製的上領夏布青衣,略挽衣袖至腕,頭戴一頂遮陽竹帽,帽戴得很低,帽簷遮了大半的臉。然而在一隊出行的人裡,他仍是第一眼便看到她,不由慢下腳步。

“葉小郎君!”

劉勃這時也發現了她,欣喜喚了一聲。

這一嗓子立時將那一隊畫院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來。宋伯康見是裴蕭元等人,忙走來行禮。裴蕭元看見她仿佛也轉過臉,好似望向這邊了,心跳微微加快,麵卻若無其事,與宋伯康寒暄兩句。卻聽他道:“過幾日便有幸要隨聖人東行蒼山了,趁還有閒暇,最後一次出城。今日路有些遠,晚上怕是回不來,幸有袁內侍安排,今夜可落腳在一處官員彆院內。待明日回城,便準備出行了。到時,還要勞煩裴司丞多多照應我直院之人。下官在此先行謝過。”說完拱手。

裴蕭元口中應著話,見劉勃已上去和她招呼了,說這些天都不見她人,她應說直院有事,所以忙了些。劉勃又說幾句蒼山行的事,隨後用帶了點討好的語氣道:“聽聞從前老聖人每回出行,都會叫畫師作隨扈圖。這回若也如此,勞煩小郎君,千萬記得將我畫進去!到時我就在裴郎君的身側,沾沾他的光!”說完,朝她拱手作揖,又回頭看了過來。

她若也轉過目睛,隨劉勃看向他了。

裴蕭元一時心跳得極快。

此時他身畔的另外幾名下屬聽到,誰不知這新近得聖人青眼的小畫師和上司的關係好,紛紛學起劉勃的樣,圍上去和她套近乎,希望到時能叫自己也入到畫中。

她看向眾人,仿佛被他們逗笑,抬起手,將下壓的帽簷往上抬了抬。隨她這舉臂的動作,衣袖堆皺在了一起,一截雪腕露了一下,接著隨她抬帽完畢,落臂,衣袖飛快舒直,將她玉臂又遮了回去。

“蒙諸位兄弟看得起我,若到時陛下吩咐我作畫,一定會將你們畫進去的。”她笑%e5%90%9f%e5%90%9f地道,態度隨和而大方。

劉勃等人無不歡喜,轟然道謝。宋伯康等畫院之人也知葉小郎君和裴蕭元的關係好,見狀紛紛跟著笑,宮門外的氣氛難得如此熱烈而輕鬆,引得幾名宮衛也不停扭頭張望。

此地不容喧嘩,眾人自然知這理,且各自都有事要辦,敘話過後,拱手和她辭彆。

終於,裴蕭元等到她望來。

隻見她的麵上依舊含著方才那未消儘的笑意,目光在自己的臉上停了一停,繼續含笑,朝他點了點頭,隨即收目,將帽簷複壓下來遮住半臉,上馬隨眾人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宮門之外。

第65章

當天,也是裴蕭元亡母崔娘子的忌日。

當年的丹鳳門事件過後不久,她便因憂思過度鬱鬱而卒,去世前並未接受崔道嗣私見她時提的願撫養外甥的提議,而是命兒子出京,去投奔了遠在西北的伯父裴冀。

自然了,這些都是舊事,而今裴蕭元成年,崔府主母王娘子的態度也改了,此次對已故小姑的忌日看得極重,提早便將本家侄女王貞風叫來幫忙準備。這日在慈恩寺裡大做法事,又因三天後恰是盂蘭盆節,故這一場法事也將連做三日,以應盂蘭盆節用佛法供養三寶功德、超度考妣宗親蓮品高增之意。

這不經意的偶遇過後,裴蕭元很快便也收起心緒,入宮參會。

韓克讓能坐穩今日位置,除去他有著早年追隨定王陣前打仗出生入死的從龍功臣的身份,本身也非泛泛之輩,將此次的護衛計劃製得極是周全,從出發到路上的駐蹕再到抵達蒼山行宮,不但每一步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連每一崗位明衛暗哨各排幾人這種細節末支都不放過,親自一一過問。確定再無任何疏漏之後,方命眾人散去,各作準備。

他也知今日崔府在慈恩寺為崔娘子舉法會,會後,特意留了裴蕭元,叮囑他這幾日不必為出行之事分心,先去照管母親法會,至於陸吾司的事,自己會親自幫他盯著。

裴蕭元很是感激,鄭重行禮,韓克讓叫他不必見外,說自己當年也曾被崔娘子的義舉所震動,時至今日,記憶猶新。今逢先妣忌日,又是他入京後的首次祭祀,身為人子,豈能置身事外,就當是額外給予他的休假,叫他儘管放心過去。-思-兔-網-

此事裴蕭元本就有計劃的,上司既也特意如此安排了,他便不再推脫,再次道謝,隨後出宮,來到慈恩寺。

王家女娘貞風如她之前所言,對忌日一事極是上心,早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慈恩寺知是崔府為已故裴家娘子崔氏做法會,也不敢怠慢,讓出整一個觀音堂用作接下來三日的法會會所,主持法會的,也是寺中有名的覺慧,常出入皇宮為太皇太後和貴人們宣講佛法的高僧。

裴蕭元來到觀音堂前,內中的法會已經開始。在繚繞的香煙和木魚鐘磬的合聲當中,覺慧領著一眾僧人們正在整齊地誦著經。裴蕭元於門外聽了片刻,聽出他們誦的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接著他走到門外,第一眼看到的是青頭。

最近他都在這裡受著差遣,應也乏累不堪,耳中聽著經文,人靠在堂門上,歪過去頭,站著就打起了瞌睡。王氏被眾多婦人們簇著,正坐在法堂中央的位置上。婦人們無不珠翠滿頭,綾羅繞身,她們大多應是來自崔氏或是王氏的親眷,當中許多人,裴蕭元此前連麵也不曾見過,並不認識。

王貞風跪坐在王氏身邊的一張蒲團上。觀音堂中,今日隻她一人打扮素淡,穿一領淡藍襦,係月白裙,看去反而顯眼。她正雙手合十停在%e8%83%b8`前,凝神若在虔誠祝禱。

立在堂廊下的崔府仆婦因裴蕭元到來,發出了一點動靜,引得她轉頭,看到是裴蕭元,眼眸微亮,很快,起身輕步走了出來。裴蕭元便隨她來到堂外稍遠一些的一片空地上,向她行禮,為此事勞她費心而致謝。

王貞風趕忙辭謝,笑道:“這種本來就是我們婦人操辦的事,何曾聽說過男子過問這些的,何況裴郎君你公事繁忙。再說了,有青頭在,也幫了我不少,郎君又何必如此見外。”

裴蕭元道:“那便不與你客氣了,往後你若有事,也儘管開口。我若能幫,必會助你。”

王貞風望著他,頓了一下,隨即深深向他行禮,低聲道謝。

裴蕭元擺了擺手。說完客套話,切入正題,提醒她法會結束後,將一應全部花費告訴青頭,勿遺漏當中任何一項。王貞風聽了,正要回話,身後傳來腳步聲,扭臉見是王氏出來了。原來方才有仆婦進去提醒她,裴蕭元來了。

見王氏在幾名仆婦的陪伴下春風滿麵走來,裴蕭元便行禮,喚一聲舅母,隨即重複方才他和王貞風講的話,卻惹得王氏很是不悅,責備他一番,說崔娘子是自己小姑,莫說做這一場法事,本也費不了多少錢,便是當真要花許多,也是自己做長輩的當負擔的,怎會要他這個做晚輩的出,若是傳出去,叫彆人如何看她。

她既如此發話,裴蕭元便思忖將此次花費折作下個節次的拜禮送她,免得此刻爭執不下,於是作罷,隻道了謝。

王氏這才重又滿意起來,將近畔的仆婦打發走,接著問了幾句聖人此次出行避暑的事。這些事裴蕭元自然不會多說,敷衍幾句,聽到王氏又道:“這回你母親的法事,舅母一個人,便是三頭六臂怕也照應不來,幸好邊上還有七娘在。裡裡外外,哪一處沒有七娘的功勞。不是舅母誇自家人,這麼多年,我就沒有見過像七娘這麼好的女娘,長得百裡挑一,熟讀女書,人又能乾。”

七娘便是王貞風的小名。她聽到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