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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53 字 6個月前

回忽然不肯記名?”

衛茵娘麵容開始失色,慢慢低頭,沉默不語。

皇帝等待片刻,道:“茵娘,朕方才開口,半句也沒問你與李延有何說不得的事。記得你自小就是聰明孩子,你當知曉,朕已是看在昔日情麵之上,不欲多加追究於你了。此一事,乃是朕親自見你詢問,你膽敢不據實以告?”

“罪女對那畫師……所知實在不多……”衛茵娘深深俯首在地,聲音聽去已是微微發抖,卻仍是沒有改口。

至此,皇帝的耐性應已全部耗儘。他停了片刻,當再一次發話,聲已轉寒:“衛茵娘,知否,你即便不說,朕也有的是法子令那畫師自己說出來。”

“罪女……罪女什麼都不知道……”衛茵娘發出的聲音已是哽咽。

“朕最後再問一遍,你當真不說?”

衛茵娘未動。

皇帝不再說話了,自高腳椅上緩緩地站起了身。

“看來像朕這樣,在你這裡是問不出什麼了。”

他的聲音帶著疲倦與失望,喃喃一聲,隨即,他喚了一聲。袁值走入。

“用你的法子問吧!問到她開口為止。”

皇帝道了一句,隨即,他慢慢地走了出去。

兩名獄卒立在左右,望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女娘,表情便與見到什麼牲畜並無兩樣。

他們都是此間負責刑訊的老手,任你王侯將相,美人無雙,送到這裡,便就成一坨等待處置的活肉而已,他們已是做好準備,齊齊望向恭送走方才那人返身入內的袁值,隻待他一聲令下,來自刑具庫的諸多刑具便可一一施加在這女娘的身上。

袁值走回到屋中,望向地上的衛茵娘。

衛茵娘此時也已不再是方才麵對皇帝時的額麵觸地的姿勢,她雖仍跪地,卻慢慢直起上身,望向對麵之人。

“先出去,都退開。”

在這個地方,他是主宰一切的最高之人。

二獄卒一聲不出,退了出去。

咣當一聲,門緊密地閉鎖了起來,屋內隻剩下衛茵娘和袁值二人。

袁值走到她的麵前,緩緩地蹲身下去,望著麵前這一張春月一般的粉麵,開口說道:“方才陛下的意思,你當是明白的。連陛下都親自過問,事已至此,我勸你一句,陛下想知道什麼,你交待便是。否則,恐怕我也是保不住你的。”

衛茵娘看著麵前這蹲身與她近在咫尺、令京城中人聞風喪膽的宦官,與他四目對望。

“太子與我往來之事,是不是你搞的鬼,告到了陛下的麵前?”她忽然發問。

“是。”袁值應道。

“金風樓的老鴇數年來一直在監視著我,連太子都被蒙在鼓裡。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

“是。”袁值再應。

“啪”的一聲,衛茵娘抬手,向著他的一側臉麵狠狠抽出一掌。

袁值不及防備,被扇得麵臉側向一邊,回過頭來,見她也因用力過度,揮掌之後,人跌坐在地,。

“陛下原本已將我徹底忘記了。一個舊日罪臣的女兒,淪落教坊的賤人而已。若不是你長久蓄謀,故意為之,我何至於陷入今日的絕地?”

袁值被她如此抽了一掌,麵上竟也不見半分慍色,隻微微皺眉地看著她。

“你以為我和太子的事敗露,太子往後不能占有我了,我失了靠山,也暴露了和李延的往來,為求得一命,就會投向你的懷抱,以求庇護?”

她看著袁值,一張嬌麵露出鄙視的冷笑。

“你倒是說說,你本是什麼打算的?令我詐死,瞞過皇帝,往後隱姓埋名,做一隻受你圈養的籠中雀?你這閹人,你壞了我的事,又何必在我麵前假惺惺地充作好人?想做什麼,你來便是,當我會怕嗎?”

袁值的眼皮子抽跳,目光慢慢轉為陰冷,卻仍未應聲。

衛茵娘顯是恨極此人,也或是真的不想活了,冷笑著挺%e8%83%b8向他靠去,繼續羞辱:“你不就是想睡我這具皮囊嗎?有什麼可遮掩的?多年前,我還在教坊作歌伎,第一回遇你,你看向我的眼神,直勾勾若要剝我衣裳,我便知你是看上我了。趁著我還有幾分姿色在,你若睡得動,拿去好了,就在此地也是無妨。但我告訴你,不管你在外麵如何位高權重叫人害怕,你在我這裡,就是一個閹人!連個男人都算不上!”

袁值目中如有暗流湧動,額角青筋突突地跳。他自衛茵娘麵前站起身,居高俯視著地上的女子,她此時已是閉目。

他緩緩點頭:“既如此,恕我得罪了。”

“來人。”他朝外喚道。方才那二卒重又入內。

“上刑。”

他的目光落到衛茵娘那一雙如若新剝青蔥的纖手之上,冷冷地道。

傍晚,六街暮鼓響起之時,袁值再入紫雲宮。此時韓克讓恰剛從裡麵出來,因為還是沒有得到下屬裴蕭元的下落,方遭受到皇帝的訓斥,此刻未免沮喪,正思忖著皇帝何事如此焦急要催見人,一向穩重的這個下屬又到底去了哪裡,迎麵遇到袁值來,見此人神色凝重,步上宮階之時,目光落地,似也懷有心事,竟連他走出宮門也未察覺,倒是少見,便停了停腳步。此時袁值才看到他。因這二人平常也無往來,這裡碰見,略略點頭,也就各自走了過去。

袁值走到宮門前,扭頭,又看一眼匆匆離去的韓克讓,隨即收拾心緒,入內求見。

皇帝坐於外殿,正披衣在閱奏折,見他來,停筆,抬頭問:“可願意說了?”

袁值當場跪地叩首:“奴無用,已施加重刑,卻未能審出半句話。那秋娘已受不住,昏死過去,怕陛下這邊在等進展,故暫停用刑,先來向陛下回稟。”

皇帝沉默片刻,再問:“此事,你如何看?”

袁值遲疑了下,道:“陛下既問,奴便鬥膽進告。此女貌似柔弱,實則心性硬錚,已對她施加拶夾,十指連心,莫說婦人了,便是尋常男子,也少有能抵住不鬆口的。以奴看來,她仿佛求死心切,便是再上十倍酷刑,怕也是無用。”

皇帝冷冷抬目望去,“原來如此。但莫非你是忘記了?朕走之前,是如何交待的?”

袁值急忙再次叩首:“陛下之言,奴豈敢忘。奴以為,此女如今留著條命,對李延那裡的事,將來或還是有些用的。”

皇帝點了點頭,“確實。不過,朕記得你之前不是這麼說的。此前主張處死的人是你,今日要朕留命的,怎又是你?”

袁值猛一停頓。

“你向來下手不會心軟,這也是朕重用你的原因之一。”

皇帝擱筆,麵上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怎的今日,你就憐香惜玉了起來?”

袁值額上浮出一層薄薄水光,片刻後,咬牙重重叩首:“奴蠢鈍至極,竟妄想在陛下麵前有所隱瞞。此事奴確實藏有私心,罪該萬死!”

“說!”皇帝冷冷道。

“多年之前,奴還隻是營造監下一小吏,隨人赴了一場官宴,無意遇到此女,當時正是長安當紅歌伎,一曲畢,聲動四座,那時奴便……”*思*兔*網*

他頓住,自己亦是說不下去,隻羞愧欲死,不住叩首,冷汗涔涔不絕。

皇帝看他半晌,淡淡地道:“朕還以為是何事,不過如此。男子活於世,酒色財氣,總是要沾一樣的,否則,便是手握通天之權,又有什麼意思?一個女娘罷了,你看上,待日後李延伏誅,領回去便是了!”

袁值驚呆,未料此事皇帝竟會如此輕描淡寫地過去了,反應過來,心有餘悸,仍在砰砰地跳,定住心神,再三地叩首謝恩。

皇帝拂了拂手:“你再給我去叫個人來。”

天黑時分,裴蕭元和絮雨歸來。

他今早出門,騎的是寶馬金烏騅,這個白天,他將寶馬讓給她騎,在西山周圍放馬縱行了半日,後腹中饑餓難耐,一番尋找,總算尋到一山寺,拍門求齋,二人以兄弟相稱,入寺用了齋飯,雖隻是麵筋、芋苗、蘿卜、蔓菁等物,卻頗為可口,吃得甚是香甜。用完飯,留下齋飯錢,看日頭也是西斜,試探問了一聲,她默然,他便帶她踏上歸路,終於在此刻,趕城門關閉之前到了長安。

他徑直再送她回永寧宅,如前些時日那樣,一直伴到院門之前。

絮雨停步道:“今日多謝你。出來一天,你應當還有彆事,不用管我了,你快去吧!”

裴蕭元觀她神情確實已是平複如初。雖知她心中傷痛必還難平,但這種事,也隻能憑著時日來慢慢衝淡,一時急是急不來的。

他點頭:“你也累了,今晚早些安歇。”

他喚來胡婦侍奉她就寢,看著她走進去,想起平日最會蹦躂的青頭還不見露麵,順口問了一聲。

他在北地多年,早也學會胡語,聽胡婦講青頭午後出去買東西了,此刻為趕坊門,應也快回,便也未在意,邁步朝外而去。

今日一天不歸,實是他自己也未料想到的意外,思忖衙府那邊或會有事,匆匆出門,待騎馬過去,忽見宮監楊在恩自門口的一道拴馬樁後轉了出來,笑容滿麵,恭聲說道:“陛下命奴來請司丞入宮,有事召見。”

第52章

若說近日永寧宅中何人最為忙碌,青頭排第二的話,無人膽敢自稱第一。每日晨雞初叫,天不亮他就跟著郎君睜眼,送走他後,指揮人除草築路,為省幾個錢,人手不夠,便自己擼起衣袖上去乾。他還要關照葉小郎君的全部所需、為郎君添置日用。最後,他還是沒有死心。隻要有一點點的空閒,他便停不下來,必會背著人獨自持著鎬頭在這宅中的犄角旮旯裡翻翻撿撿,刨土挖坑——說不定運氣好,能叫他挖找到些從前那舊王遺漏下來的一二件寶物呢。總之,每日腳下生風,足不沾地。

今日也是如此。

小郎君這幾天在宮中作畫,郎君昨夜亦宿衛宮中,今天白天二人都不見回,午後,他忽然記起上回買的那一頂軟羅紗帳今日到貨,和掌櫃約好去取的,一忙,竟給忘了,趕忙放下一切事,急火火趕去西市,不想剛到,在西市門外,被兩個麵貌不善、看起來像是便衣衛率的人攔下。

便如此,青頭幾乎是被挾持著,忐忑轉入一條看不到半個人影、隻容雙車並行的筆直延伸往北去的窄道。

他來長安也有數月,從不知還有如此一條街巷。說偏僻,高牆外又能聽到些附近坊市來的聲響。壯著膽問了幾遍,對方也是不答,隻催促他騎馬前行,走過大半,他忽然頓悟,從前聽說京中有一條能從城南直通城北皇宮的夾城道,專供皇帝或是有特殊事務的親信大臣行走,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果然,待他走完夾道,自一小門進到另一高牆內,入目所見,宮牆橫亙,殿宇連綿,心知此地便是皇宮。

這是他從前隻敢在夢裡癡想的好事,然而今日,當真的降臨到他頭上,費解之餘,他更感恐懼,直覺等著他的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