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92 字 6個月前

朕?”又淡淡地問。

“啟奏陛下,微臣就職已有數月,蒙受陛下深恩,然因微臣無能,始終未能立得寸功,蒙陛下不棄,不敢懈怠,為方便行事,擬向坊間再招募一批健兒,另有彆用。請陛下知悉。”

皇帝聽罷,兩道目光冷冷掃過他的臉,點了點頭。

“好啊!果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難怪裴卿不走,定要見朕。朕看朕方才若是不見,你怕不是要強闖內宮?”

裴蕭元按捺下心中幾近沸騰般的焦急,下跪:“陛下恕罪。微臣此次勘察健兒,以能力為唯一準繩,因而當中不少人或曾官司加身,或為坊間聲名狼藉之輩。而本司為天子拱衛,崇慶榮職,臣怕玷汙天子之名,此絕非小事,故不敢不告,請陛下準許。”

皇帝一時仿佛被什麼噎住,頓了一頓,麵色變得愈發陰沉起來,最後自鼻孔裡冷冷嗯了一聲:“朕知曉了!你下去吧!”

裴蕭元好不容易入內,未達目的,豈肯這麼退出,遲疑了下,終於還是忍不住:“陛下,臣聽聞直院畫師葉絮雨今日受召入了宮?”

皇帝斜睨他一眼:“怎的,朕不能召他來為朕作畫?”

裴蕭元急忙叩首:“臣豈敢如此狂妄。實在是那畫師乃臣之故交,如兄弟無二,她昨日於舟船傾覆凶險之中勇救二位郡主,自己卻浸水漂流一夜,體力損耗過大,身體極是虛弱。蒙直院體恤允她休假三日,今日才第一天,臣略微放心不下,故鬥膽問上一聲,陛下此處若已無事,臣順道將她接回,好叫她繼續休養。”

皇帝發出一道古怪的笑聲,轉臉朝向立在坐床畔的宦官,指著裴蕭元道:“裴家兒這是在罵朕不懂體恤,逼人做事?他在管朕要人?楊在恩你聽聽,朕沒聽錯吧?”

楊在恩急忙也走到皇帝麵前下跪:“陛下恕罪,奴愚鈍,奴聽不出來。或是裴二郎君與那葉畫師兄弟情深,關心則亂,這才口出妄言,萬望陛下勿與他們一般計較,自己龍體要緊!”

皇帝聽罷,望著裴蕭元似笑非笑:“好一個裴二,居然連朕的人都替你開口說話?看來今日真的是朕不好了。”

楊在恩隻顧不停叩首。

皇帝盯著裴蕭元,麵上笑意消失:“朕今日要是不放人呢,你是打算掀翻朕這紫雲宮不成?”

裴蕭元再次叩首,恭敬地道:“微臣怎敢?方才求見,也是另有一事。”

“何事?”

“是與寧王有關。寧王設下曲江池宴,連番出事,有損人命,欲於江邊祭祀,需繪一方相,想由葉絮雨執筆。”

皇帝眯了眯眼:“寧王要用人,叫他自己來!”

“啟奏陛下,寧王已經來了,此刻人在宮外。”

皇帝一愣。

“方才臣在路上恰與寧王相遇,他知臣也入宮,便沒求見,想著臣若能領著葉絮雨出來,他順道將人接走便可,免得多一番打擾陛下清靜。”裴蕭元解釋。

楊在恩聽得忘了叩頭,不安又意外地看著正與自己一道跪地的裴家子,驀然回神,再悄悄望向前方,隻見皇帝臉色頗為難看,一言不發,此時忽然殿外走入一宮監,報說寧王求見。

伴著一陣略微急促的靴履踏地聲,寧王身影匆匆出現在了殿中。

他與皇帝關係親厚,又比皇帝年長,故得分外榮寵,覲見無須叩拜。

行過常禮之後,果然,開口詢問那小畫師,說祭祀時辰已是定下,就在今夜,盼望皇帝陛下這裡能先將人借他用用。

“臣盼借此安撫亡靈,驅散邪祟。葉絮雨既是畫師,又是當日立下奇功的有福之人,臣覺著由她畫那方相,或更見效驗。”

所謂方相,是民間信奉的神祇,可安撫亡靈、驅瘟避邪。

寧王迷信,此話並非虛言,而是他當真一門心思如此認定,說完下拜鄭重叩首。

半晌的寂靜過後,楊在恩壯膽偷偷窺眼。

皇帝在坐床上終於動了一動:“既如此,領走罷!”

楊在恩暗暗鬆了口氣,心裡謝天謝地。幸好最後有寧王前來打岔,否則方才那個局麵,隻怕不知如何收場才好。

他忙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走向小閣,推門入內。

絮雨一聽到裴蕭元求見,就知他必是放心不下為了自己而來。

也不知為何,她感覺她的皇帝阿耶對此好像極為不快,竟不允她露麵,將她關在閣內。隔著門,方才殿中對話一一飄入耳中,她急得不行,到了最後,幾乎忍不住就要出去,好叫裴蕭元放心,沒想到峰回路轉,忽然來了寧王救場。

此刻終於等到楊在恩來放人了,她疾步走出。

才現身,就見裴蕭元抬頭望向了自己。

她立時也接住了他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無事,卻不知和他這一個四目相交的無聲交流,早落入一雙陰沉的眼。

裴蕭元不再停留,起身拜謝出宮,寧王也將人匆匆領走。

在宛如死水的一殿沉寂當中,宦官楊在恩看著皇帝獨自被留在那張坐床之上,也不知在想甚,麵色越來越是難看,忽然,他抄起手邊的一柄玉圭,重重砸在地上。

伴著玉碎的鳳鳴般清錚聲中,圭裂為數段,四下飛迸,唬得正在偷窺的楊在恩打了個激靈,和遠處的一眾宮監慌忙紛紛跪地。

皇帝振衣而起,雙手背後,腳踏過玉圭殘片,一言不發地去了。

當天入夜,寧王在曲江彆苑江邊所立的祭祀順利結束,望著彩紙紮的花船帶著方相和一眾祭品隨波逐漸遠去,消失在江心,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因時間倉促,絮雨是當場過來作畫的,此刻人還沒走。裴蕭元自是留下陪伴。

祭祀結束,寧王轉向裴蕭元說話。

今日這場祭祀,他本沒想到要請絮雨作畫。是白天裴蕭元忽然找上他出言提醒,思之頗有道理,所以就與裴蕭元一道匆匆入宮要人。

裴蕭元示意絮雨稍候,自己將寧王請到一無人之處,撩起衣擺向他下拜。

寧王不解,上前扶持他起身:“你這是怎的了?好好的要向我下拜?”

“我行事莽撞,冒犯天威,今日若非有寧王同行,陛下怕是要怪罪於我,走不出紫雲宮的門了。”

寧王宅心仁厚,但到這個歲數,自然也非一無所知之人,雖對今日之事仍是有些不明就裡,但見此情狀,心裡便也了然。

裴家子特意尋他說的那一番指定小畫師作畫的話,原來另有所圖,就是抱著要他同行救場的打算。

雖被設計,裴家子轉身便主動賠罪,態度誠懇,他自也不怪,笑著搖頭歎氣,指了指,抱怨一聲“我竟被一小兒賺了”,也就作罷,命裴蕭元起身,隨即問:“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我倒是更糊塗了!”

個中內情,裴蕭元自然不便言明,隻說葉絮雨昨日耗費體力過甚,還未休養回來,皇帝便將人傳去,他放心不下,所以想去將人接回來。

聖人不是肯體恤他人的性子,這一點寧王比誰都清楚。也知眼前這裴家子似還有所隱瞞,並未對自己講明真實緣由,但他自不多問,聞言正想叫他帶著那小畫師回去歇息,忽然記起一事。

“昨日我帶孫兒尋你拜師一事,話未說完便被打斷。此刻趁著方便,我再替孫兒問一問,不知他可否入得司丞法眼?”寧王笑嗬嗬地問。

裴蕭元昨日做拒絕的打算,沒想今日發生這樣的事。在他強闖深宮前,深知皇帝不好應付,怕自己一人不夠,做了一手預備的打算,將寧王也賺去同行。

欠下一個人情,此刻寧王提及此事,叫他如何還能出言拒絕?頷首:“承寧王高看,願將貴孫交我,我怎敢不應?往後必竭儘全力,但願不叫寧王失望。”

寧王昨日其實看出來了,他不願收徒,方才趁機再提,知他必不能拒,果然如願,大笑:“那就如此說定!實不相瞞,小孫兒在家,早也聽聞你的大名,極是仰慕,昨日還是他自己尋我說的,想拜裴司丞為師,學些騎射功夫。待我回去將這喜訊告訴他,擇日領著來行拜師禮。今日也是不早,不敢再耽擱,你快帶葉郎君回去歇罷!”

裴蕭元轉頭望去。

她坐在水邊的一塊江石上,麵向著遠處夜空下皇宮的方向,若正出神眺望,身影望去,心事重重。

辭出,二人騎馬歸家。│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照舊行至她住處的院門外,絮雨止步回身,向他道謝。

回來的路上,她的情緒顯得很是低落,沒說一句話,隻到此刻,麵上才露出了笑意。

“你的手怎麼了?陛下召你入宮,所為何事?”他發問。

他早就留意到她手上新添的傷了,白天為寧王作方相,應當很是不便,幸好那畫並不繁瑣,很快完工。

出宮後,事情忙亂,直到此刻,他才終於得到機會和她單獨說話。

絮雨搖頭:“無事,阿耶沒對我如何,召我隻是命我在西壁作畫。是我自己入宮門時沒看好路,在宮階上摔了一下。等會兒我再上些藥,養兩天便好。”

“我看一下。”他說道。

絮雨一頓,終於還是慢慢抬手,露腕在他眼前。

借著院門前照路的燈籠,他看了看。

傷腕滲血比昨日還要嚴重,連袖口都沾染了些血痕。

裴蕭元攜處置外傷的藥箱轉回,絮雨已入內洗手,卷好衣袖,坐在外屋等他。

就著案頭那白瓷燭台的照明,他為她上了藥,再用紮帶仔細地分彆包住她的兩隻傷腕。

處置畢,絮雨放下衣袖。

“也多謝你,今日入宮來接我。”她說道。

雖是他過慮,冒著開罪皇帝的風險強入宮麵聖,但她如今的這位皇帝阿耶,確實不是個能叫人以平常心對待的普通之人。

“阿耶還盤問我許多事。”

她將經過說了一遍,包括她和宇文峙以及承平的關係。

“他後來雖不再問,但我知他並未徹底打消疑慮,說不定哪日想起來會再去盤查。西平世子那裡,我明日便給他去一道信,若是陛下問及,請他暫再替我圓住。你伯父和承平王子——”

“放心罷!交我。”

絮雨一笑:“勞煩你了。”

裴蕭元此時已收好藥箱,卻沒立刻退出,躊躇了一下,忽然問道:“你真的打定主意,不想此刻便認回你的阿耶嗎?”

絮雨唇畔還帶著的餘笑也漸漸消失了,目光落在燭台上,沒有回答。

在旁等待片刻,裴蕭元道:“此為公主家事,我一外人,更是臣下,絕不是插手的意思。隻是有件事,公主今日既然見到陛下的麵了,便不好瞞著公主。”

絮雨抬眸望他。

“我聽聞,陛下龍體欠安,公主今日應當也是親眼所見。這便罷了,據說數月前起,陛下已拒服太醫湯藥,專用道仙們供奉的丹丸。我非醫家,但伯父略通岐黃,從前曾聽他談過,丹藥之屬,性同虎狼,或能治一時之痛,但長此以往,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