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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311 字 6個月前

筵席自己也親自騎馬追來,此刻看到孫兒已被裴蕭元救下,安然無恙,感激不已,下馬,連份位也顧不得了,走上來便緊緊地挽住他的手。

“果然是裴家出來的兒郎子!你救了我的孫兒,我定要好好地謝你!”

第41章

寧王一是出於從前和裴冀的交情,二是聽聞裴家子少年英才,因而早早就在崔道嗣的麵前不吝讚賞之辭,今日設宴,對他本就比旁人要高看上幾分,此刻孫兒又蒙他相救,有如此的禮遇,也是人之常情。待心情稍稍平複,他忽然想到畫師,問了一聲,知人已到,便命傳見。

絮雨就在近畔,上去拜見她的堂伯父。

人活到寧王這個歲數,經曆的事情多了,難免更是相信因果天命之說。

奉命去喚人的宮監早一刻已經到了,回報裴家子似與這畫師相識,特意出來接人於大門外。繼而想到,若非因這畫師到來,裴家子或便不出。他若不出,也就不會遇到李誨遇險出手施救。如此看來,這畫師對於孫兒而言,也是個轉運人。

慶幸之餘,愛屋及烏,又見這畫師容貌不俗,男子當中少見的俊秀,不但如此,看去更是一眼麵善,言語便也十分親切,叮囑她可緩畫《曲江行樂圖》,今日來了,也可遊玩。

絮雨道謝。

寧王吩咐完,再看一眼裴家子,暗在心裡點點頭,隨即命人將李誨送去休息,自己也領著人返身入內,繼續方才被打斷的筵席。

柳策業和王彰交惡,這在朝廷是件人儘皆知的事。

除在朝會外,這二人平常罕有一道露麵的場合。但今日因寧王的臉麵,二人一齊到來,皆是座上貴賓。

柳策業慰問了寧王一番,說了幾句新安王必有後福的話,歸座後,遠遠看著裴家子被寧王叫到身邊,將他一一介紹給今日在場的諸多文人名士。

不止如此,王彰也作長輩之態,與此子言笑晏晏,就差摸頭撫背,看去親熱得很。

裴蕭元入京後,王彰明裡暗裡都以當日力舉他入金吾衛為功,儼然以裴家子伯樂的身份自居。相比之下,當日白白做了惡人的柳策業未免顯得尷尬。

他此刻麵上雖無表情顯露,然而心中難免感到幾分焦躁,借著更衣的機會,轉到一無人的偏僻處。

太子妃的兄長,散騎常侍韋居仁正在那裡等著。他三十不到的年紀,與太子一樣,平日以人緣好而著稱。

“太子到底出了何事?筵席將半,為何還不見他人來?”柳策業劈頭便問外甥的行蹤。

寧王畢竟地位特殊,今日這場筵席,說得上名號的王公貴戚幾乎全數到來了。

康王李澤更是一早抵達,幾乎寸步不離地伴在寧王身側,與文人名士談論詩文,看去口若懸河,神采奪人。

然而,原本最應當是焦點的太子李懋竟沒有到。

雖說這種場合,太子也並非一定就要到場。但寧王的臉麵,他無論如何也當成全。

韋居仁用塊手帕拭壓額前方才跑出來的一層細汗,稱派人回去看了,方得到回報,太子妃也不知,隻知他昨日以射獵為由出了城,也不知去往哪裡,隻在夜間打發典軍回來,稱於一山穀裡遇到白鹿,是為祥瑞,不可錯失,欲追捕進獻聖人,所以今天這場曲江宴怕是趕不上了。

柳策業眉頭緊皺,無可奈何,隻能拂袖歸座。

太子沒有現身,雖然無人發問,但隻要不是瞎眼,哪個不會留意?

他隻好上去,用這理由向寧王解釋了一番。

寧王睜目,顯得極是欣喜,和左右連說祥瑞重要,太子孝心可嘉,盼望白鹿能為聖人萬壽增福添瑞,眾人一片附和。太子今日缺席一事,這才算是勉強圓了過去。

片刻後,裴蕭元起身,柳策業向著韋居仁再丟了個眼色。

韋會意,尾隨出帷,截他在了一處遠離宴場的道旁,作一番偶遇狀,寒暄過後,說了些慕名的開場之言。接著提三年前太子遙領行軍總管之時的舊事。

“太子洞察秋毫,當日案發之後,修書送到聖人麵前,為裴郎君一力陳情。此事當時知道的人也是不少。裴郎君少年英才,當日便深得太子賞識,他回來後,也時常在我麵前提及,盼望有朝一日能在京中見你再為朝廷效力。如今心願達成,可謂極大欣慰。”

裴蕭元道:“裴某當日犯事,多蒙太子照應。恩德在心,從不敢忘。”

韋居仁笑著搖首:“裴司丞你也不必如此拘謹。太子平和寬仁,對賞識之人,更是用心相待。你剛入京,對此或是不知,往後便就知曉。說起來,不止太子殿下,便是家翁,也聽聞司丞你少年英雄的美名,常拿你來教導家中幼年子弟,命以為榜樣。”

裴蕭元忙說不敢。

“有何不敢,裴司丞不必自謙!”韋居仁麵上的笑容顯得更為親近。

“恰好再過些天,家翁過壽,已向你崔舅父發去上柬,司丞這裡,今日便由我送上。”

他自袖中取出一張韋家專為貴賓所發的邀帖,遞上。

裴蕭元接過收起,含笑道:“老人家耆英望重,壽比鬆齡,我不過一後生小子,竟能忝列衣冠,實是榮幸。到時若無公務阻絆,定隨舅父登門賀壽。此刻還另還有事,恕我告退。”

韋任平送出請柬,忙請他自便,二人各自拱手道彆。

裴蕭元方才離席,目的是去找絮雨。

他今天的注意力,自她到來之後,便很難不放在她的身上了。

因與他相識,李誨也是有驚無險,她得寧王優待,叫不必忙於現場作畫,隻需將所見記下,回去慢慢作也不遲,還特意給她指了一名帶路的仆從,故她便離了他的眼。

方才他坐在一群名士之側,與眾人談論天人合一,轉頭便不知她去了哪裡,片刻後,又留意到今日沒看到幾麵的宇文峙也隨之不見人,心神難免浮動。

今日曲江聚宴,加他上回的警告,諒宇文峙也不敢過於造次,但人一多,難免雜亂,寧王彆苑占地又大,有渡口外連直通曲江池,想找個無人之地也極容易。

想到那夜在慈恩寺內的親眼所見,宇文峙的妄肆仍是曆曆在目,裴蕭元如何還能坐得安穩,才出來,又被太子妻兄叫住,耽擱了片刻,等終於擺脫,立刻繼續尋人。

絮雨奉命要作曲江宴樂圖,此為至少數尺的長畫,少不了要將寧王此處彆苑的亭台樓閣一一也畫進去,自然不能一直都在一個地方守著。方才於寧王帷帳附近停留,觀察完宴樂百戲的場景,便在那仆從的帶領下,依次再往附近幾處分彆叫做宣海樓、觀鯨閣、靈芝台的地方轉望。

正走在路上,忽然聽到身後發出急促靴響,有人追逐而上,轉頭,見是宇文峙來了。

他追到近前,開口便說有事,叫仆從退下。仆從不敢違抗,退等在了路口。宇文峙便叫絮雨隨他來。

絮雨站著不動,皺眉道:“我有事。你貴乾?”

她沒有半點好聲氣。本以為他又會惱怒翻臉,意外見他竟毫不在意,左右轉頭看了下,上前一步,自懷中掏出一隻五彩絲繡香囊袋,解開,露出裡麵裝的看起來像時下女子用來盛胭脂的小玉瓶。

“今日沒想到你也在。我特意回城去取來的。”

“我不用胭脂。世子你收回吧。”絮雨說道。

“不是那種東西!是壁魚!”

他小心地拔出瓶蓋,獻寶似地舉到她麵前,連說話都轉為了輕聲輕氣,仿佛唯恐吹跑瓶中物。

“我聽說你阿公當年描繪菩薩眼,就是在色料中調入這東西,畫出來的眼明光有神,流波欲轉,若能隨著人走而轉動。我收集到這些,烘乾碾作了粉,送給你的,拿去吧!”

絮雨一怔。

所謂壁魚,便是書籍中的蠹蟲。

至於如今廣為流傳的所謂阿公用壁魚添入色料作畫,才令畫出來的菩薩眼若能隨人動轉,不過是不知哪個人的臆想附會而已,然而卻被許多人當做是真,流傳開來,致令壁魚市價飛漲,一度甚至貴比黃金。

此物本是常見,但難在收集,偶爾或會有人信作藥引而費力去弄一些,往往數月也難集到一蓋。這宇文峙竟能弄到這麼一瓶子來,他便是使喚再多的人,怕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

“你收集了多久?”她忍不住問。

“不長。也就兩年吧!陸陸續續,裝滿這一瓶子,走哪帶哪,如今總算有機會給你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將瓶口複封嚴密,放回到錦囊裡,遞向她。

絮雨一時躊躇了。

這東西對作畫是真的沒有半點用,不過以訛傳訛罷了。阿公所繪的菩薩眼,之所以能靈動如真,不過是他畫技出神入化而已。但此人卻費了這麼大的力氣,也算是誠心,不收,未免不近人情。然而若是收下,無用也就罷了,好像有些不妥。

遲疑間,就見宇文峙麵上的期待之色慢慢消失,變了臉:“你竟不要?”

他的語氣也轉為不滿。

開口還沒三句話,果然原形畢露。

絮雨登時下了決心:“多謝世子,這東西對我沒有用!”

他應是被她給氣到,麵色驟轉鐵青,目露凶光,猛地高高舉起手中玉瓶,看著是要砸爛泄憤了,手落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停頓住,顯是還沒想好到底砸不砸。

絮雨冷眼看著。

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極是難看。

就在這時,身後近畔的一株刺槐樹上,忽然發出一道輕笑聲。

“誰?給我滾出來!”

宇文峙勃然大怒,立刻轉頭厲叱。

絮雨也循聲望去,一名俊美而雄健的男子從樹冠上翻了個跟鬥,隨即穩穩落地。

竟是胡兒承平,也不知他是何時跟來的,應是將方才那一幕都收入了眼。他雙眸晶亮,笑%e5%90%9f%e5%90%9f地走來:“你倒是砸,為何又不砸了?反正她是不會要的。你若自己舍不得,給我好了,我來替你砸。”

他顯是為前次在神樞宮被對方尾隨之事感到耿耿,此番報複來了。

宇文峙的麵容上迅速掠過一縷陰沉的神色,定了一定,片刻後,怒氣消失,揚起臂,隨手就將錦囊棄在了道旁的一片蔓草裡。

那蔓草深深,轉眼便將此物吞沒,消失不見。

接著他轉向承平:“有膽叫上你的人去涼風台!咱們堂堂正正賽一場馬球!你若是輸了——”

他留話尾,邁步向前走去,顯然不欲叫絮雨聽到他後麵的話。

承平豈肯認輸,立刻跟了上去。

二人停在距離她數十步外的地上,宇文峙這才繼續冷冷地道:“你若是輸了,她便是我的。往後你給我滾遠些!”

承平倒是沒想到他會拿這個作彩頭,一怔,扭臉看一眼身後那還停在路上的人,麵上隨之也浮出冷笑的神氣。

“有何不可?你若是輸了,也彆再叫我看到你擾她的清靜!”

二人約定完畢,依照時風,擊掌為誓,隨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