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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302 字 6個月前

了,就在西市裡,跟著一個叫顧十二的人以送貨賣苦力為生。我曾找過他,不敢叫他知道身世,隻說我是他從前父母的故人,想給他買間屋,讓他做些買賣往後安穩度日,他卻不肯,說無功不受祿。阿妹你若想找他,去西市打聽下顧十二,問他就能找到人。”

絮雨滿心的感恩,連聲道謝。

衛茵娘搖頭:“我也沒做甚事,不過是儘己所能罷了。阿妹你好不容易找到我這裡,我實在無能,也幫不了你什麼。”

“不,我知道了很多事。能找到阿姐,我也心滿意足,極是歡喜!”

絮雨由衷地道,“前幾日我送出畫後,一直沒等到阿姐你這裡的消息,我以為是我尋錯了人,或是阿姐你已不願再見我,我才是真的失望和難過。”

衛茵娘急忙搖頭。

“知阿妹你回來了,不棄仍肯認我,我怎會不想見?我在看到你送來的那畫的第一眼,便猜到應當是你。並非是我故意叫你久等,而是我這裡另有一事……”

她遲疑了下,小心翼翼地望向絮雨:“阿妹,你還記得當年景升太子的兒子嗎?”

絮雨怎可能忘記?

“對不起,阿姐。那個時候,我太不懂事了。若不是我不放你,你和我的延哥哥早已經在一起了。”

她輕聲道。

她那位對她極好的堂兄李延,想必早已死在了變亂平定後的那場奪位殺戮中,如今銷骨泥下,寂寞黃泉。

那時候,她總是叫他延哥哥。他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天資聰穎,文武雙全,他會焚香調琴,也擅騎馬射箭。她的延哥哥,是世上最為風雅,也最溫柔的少年。

絮雨至今記得,有一回叫她偷看到了他坐在窗前手執眉筆,蘸著波斯來的眉黛,親手為阿姐畫起了眉。

而今想起,那該是如何美好和閒靜的一個春日午後。

可惜那時,她什麼都不知道,一頭撞破,驚得延哥哥手中黛筆落地,阿姐更是羞得麵靨飛紅,羨煞芙蓉。

對於有的人而言,共赴黃泉,或也勝過餘生陰陽兩隔,漫長相思。

衛茵娘雙目凝落在她麵上:“阿妹,我這裡,正好另外還有一位你當年的故人,卻不知你想不想也見他一見。”

絮雨微怔,對上她的眸光。當和她四目相投,那一瞬間,她若有所悟,心跳登時加快。

“是誰?”她問,嗓音微微發緊。

“是我延哥哥嗎?”

衛茵娘此時自坐床上起身,走到她的麵前,再次恭敬地下跪。

“是,他沒有死,最近剛來長安,人就在我這裡。此事未曾告知公主,便將公主請來此處,請公主恕罪!”

絮雨已是激動得騰地站了起來,牽住了衛茵娘的手。

“他人呢?你快讓他出來!”

她自己說完,想了起來,飛快轉臉,尋望向方才衛茵娘走出來的那間偏閣的門。

果然,一道身影自那門後緩緩地走了出來,停在了她的麵前。

這是一個麵容若玉的青年,他的雙目明亮,凝視著絮雨,微笑著,輕聲喚出了她的名:“嫮兒!”

幼時記憶刹那如潮般向著絮雨卷來。

她飛奔到了他的麵前,撲到他的懷裡,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叫了一聲“延哥哥”,剛止住的淚再一次地落了下來。

李延輕輕將她擁住,撫慰般地拍她後背,叫她莫哭。

絮雨卻不管不顧,隻將麵靠在他的肩上閉目流淚,片刻後醒神,抬手胡亂抹去麵上淚花,打量了他一眼。

方才他出來的時候,她便覺他步履不便,略見蹣跚。此刻再望,隻見他的麵容蒼白,神色頗多憔悴,不但如此,在他麵臉的眉骨中央竟也有道傷痕,看起來頗新,像是新近被刀劍之類的利刃所劃傷的。

“延哥哥!你這是怎麼了?是誰把你傷成了這樣!”

她吃驚又心痛,扶住他,和走來的衛茵娘一道將他攙到了坐床前。

李延慢慢坐了下去,指了指自己一條腿,笑道:“無大事。隻是幾個月前意外受了點傷,本差不多好了,因急著入京,路上馬虎,加上天也轉熱,傷又發了出來。”

“叫太醫了嗎?太醫署裡治這外傷——”

她驀地驚覺,止話。

情急之下,她一時竟脫口說出了從前的話,忘記了他如今的身份。

他早已不是當年的皇太孫。

自景升太子逼宮未遂自儘,她的阿耶登基做了皇帝的那一日起,他便注定不見天日,變成了一個隻能活在暗夜下的人。

她倉皇地閉了口,不安地看著李延,今夜那種對著茵娘時的濃烈的負罪之感再次向她襲來。

李延笑了起來,寬慰般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也坐到自己身畔。

“我無大事。你阿姐已經找來好郎中替我看過了,再休養幾天便會痊愈。前幾日她之所以不敢立刻叫你來,也是因我身份見不得光,更不知道是否合適叫你知曉,故猶豫許久。方才本也沒打算就這樣出來和你見麵的,怕嚇到你……”

絮雨心中一暖,立刻執住他的衣袖,使勁搖頭:“知道你好好的,我高興還來不及!真的!”

李延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低聲取笑:“怎的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隨即上下打量她的裝扮:“嫮兒,方才你和你阿姐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回了長安,又不立刻和你皇帝阿耶相認,你是有何想法嗎?”

絮雨不及回答,此時忽聽門外樓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有人叩門。

方才一直在旁靜靜看著他們的茵娘立刻走了出去,很快回來,對著李延飛快道:“金吾衛正往這邊來!這裡恐怕也不安全了!他們已安排好路徑!在下麵等你了!你快走!”

李延幾日前轉來此後,為遮人耳目,隨他同行的護衛皆以商販以及腳夫等身份各自也在附近落腳了下來。

李延神色微微一緊,轉頭看了眼吃驚的絮雨,朝她點了點頭,隨即接過茵娘遞來的大氅,轉身正待去,忽然此時,外麵飛奔闖入一名作商販打扮的人,向著李延稟道:“郎君!不好了!走不了了!或是咱們行蹤暴露,今夜就是衝著你來的!剛剛到的不是普通金吾衛,是陸吾司的人!已下令本坊臨時實行嚴格宵禁!不但如此,整個平康坊外都被圍了起來!探子說,坊牆外每十步設一弓弩手,已是一家家開始搜查了!”

此人話音落下,外麵的街道之上響起陣陣的驚鑼巨響,坊正帶著人正在清街,一邊走,一邊厲聲吆喝不停:“奉命緝拿飛賊!所有人等,無論何事,此刻起,一律速速歸家!店肆歇業!等待檢查!若有違令,膽敢妨礙公務,一律同黨論處!”

李延走到窗扇後,稍稍推開一角,望了下去。樓下街道的十字路口周圍火把點點,遠遠望去,若地上快速移動著的無數星火。

還在外麵的路人不期逢此意外,倉皇四散,正在青樓酒肆裡縱情狂歡的客人更是掃興,有的不住抱怨,有的罵罵咧咧,但陸吾司的職權滿城誰人不知,皇帝爪牙,今晚執行公務,誰敢不從,若被抓去投監,不脫個三層皮,怕是出不來的。

很快,原本熱鬨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家家戶戶儘皆閉門,街上隻剩下了巡邏和設崗的金吾衛武候與騎卒。

李延關窗轉頭問:“今夜陸吾司是誰帶的隊?”

“姓裴的親自來的!”

他麵色凝重,沉%e5%90%9f不語之際,外麵又衝入一人,是個馬夫打扮的漢子,焦急道:“郎君,陸吾司的人馬上就來這裡檢查了!不能留在這裡,太危險了!不如我們分頭行動,我帶四郎六郎十五郎他們強行闖,假扮是你,引走他們的人。他們是要抓活口的,我們舍出去,必能拖住一段時間!”

他轉向商販:“你和三郎七郎他們保護郎君,伺機儘快轉到坊內西北角的漕河渡,那裡有我們自己人。上了漕船,躲過檢查,找機會再出城去!”

“不行!這樣風險太大!萬一兩邊都走不脫!那裴二不是個好應付的人!郎君腿傷不輕,走路都成問題,若追上來,如何疾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邊還沒定策,牆外此時傳來一陣隱隱的說話之聲,若有一隊人正向此走來。

“……唉!唉!我都說了,我住這裡的女兒有貴客買斷!怎可能藏有什麼飛賊?你們要查去彆院查,老娘我親自帶你們去!這裡真的沒有事!我給你們打包票,可彆驚嚇到我女兒——”

是此間那名叫金香蘭的假母的勸阻之聲。

這老鴇絲毫不知幾天前衛茵娘這裡藏起個養傷的人,隻怕得罪買斷玉綿的貴客,跟了上來,拚命勸阻。

閣內幾人臉色俱變,相互看了一眼。

沒想到人來得竟這麼快。

外麵劉勃被這老鴇纏得心頭怒起,命人抓住直接叉了出去,任那老鴇在後麵嚷叫,自己帶著人便入了這處位置鬨中取靜的所在。

循例,先堵各門,檢查庭院,連一處角落也不得放過。不見異樣,隨即登上樓梯,來到閣樓廊下。

窗內透出燈火之色,門卻緊閉,拍了幾下,不聞回應,他一腳頂開,領著人穿過一間無人外間,又過一道內廊,經過時也都仔細檢查,最後入了一間看似寢堂的內室。

麵前是道靜靜低垂著的簾障。劉勃一把掀開,抬眼看見對麵一張壺門床上委婉半臥一名春衫麗人,姿容嫵%e5%aa%9a,體態動人。麗人對麵一張榻案之前,有人手執畫筆,背對著劉勃,正在紙上描繪畫像,看去是個畫師。

此二人一個擺態,一個作畫,聚精會神,心無旁騖,直到劉勃此刻掀簾闖入,那臥在床上的麗人才驚覺過來,輕呼一聲,飛快地坐了起來。

“金吾衛例行檢查!全都起來!給我站一邊去!”

劉勃大喝一聲。

畫師手提畫筆,應聲轉臉看來。

劉勃當場雙目圓睜,未免驚異萬分。

“是你?你怎會在此!”

他一眼便認了出來,此人竟是前些時日他曾替裴司丞送去傳舍的那個葉小郎君!

第36章

大約十來天前,陸吾司布在城東的暗探留意到了一處可疑的宅邸。

有一戶報備稱在東市販賣布絁的商人於此租下空屋並入住運來了貨。

這本沒什麼。城內幾乎每日都有新的商戶自四麵到來。但如今情況特殊,而商人是長安城內最方便的能夠掩飾不法行為的身份,既可配備人手,也有理由到處走動,因而上麵有令,對任何新到的落腳之人,尤其商販,必須進行查勘,排除可疑。

暗探如常那樣留意了下,隨即發現不對勁。

這一撥人不像正常商人那樣每日頻繁外出,落腳之後,偶隻早晚驅著貨車出入,到了鬨市,隊伍往往便會少掉幾人,不知去向。於是指使市場內的客商上去搭訕,稱欲大量進貨,對方反應也不像正常商販那樣熱絡,便將情況上報,隨後得到指令,在周圍加強監控。不料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