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放過――”
唐亦狠狠甩開她。
他表情重新回到冷淡,像那種能把人撕碎的駭浪被壓回平靜死寂的海麵下。
他抬頭望向院子角落,聲音冷漠。
“拔了吧。”
“是,唐先生。”
“……!”
鄒蓓嘴唇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抖沒了。
“爛尾樓!”在角落的人拿起手機前,鄒蓓終於聲音喑啞地喊出來,“我知道他一直藏在城郊一座爛尾樓裡!”
喊完以後她就撲向角落裡的那個人,淚水更使她神色猙獰:“剩下的我不知道了!我隻知道這個你們就算再殺了我我也不知道了啊!”
看著那個佝僂在地上的歇斯底裡的瘋女人,唐亦眼神冷漠,他用那雙冰塊似的眸子看了地上的東西很久。
直看得旁邊保鏢都忍不住頭皮發麻地避開視線。
那眼神不像人,更不像在看人。
直到一聲電話鈴驚醒。
唐亦僵垂著手,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放到耳邊。
唐紅雨:“查到了,定位在北城城郊的道路旁,應該是行駛中途有響鈴而被慌忙扔下的。”
唐亦:“定位發給我。”
唐紅雨:“冉家也要幫忙找人,你那兒還有什麼訊息?”
唐亦闔了闔眼,啞聲:“綁她的是徐遠敬,他的落腳點在城郊的某處爛尾樓裡。”
唐紅雨語氣一沉:“前年那家房地產大戶出事,北城郊區外圈裡那麼多因為協議糾紛、權責不明導致的爛尾樓,全都要找?”
“沿著手機定位延伸出去的那條道路,途經全查。”
“…我知道了。”
同樣的訊息和指令唐亦也發給了程仞那邊。
他掛斷電話後,冷眼看向地上掛著殘淚死死抱著平板的鄒蓓。那個女人察覺什麼,又恨又畏懼地看向他。
唐亦冷漠地收回視線:“帶她去警局吧。記得,是我們輔助辦案找到徐遠敬的共犯,而不是她自首。”
“是,唐先生。”
兩名保鏢上前,架起地上的鄒蓓就要往外走。
而就在此時,已經情緒爆發得僵硬麻木的女人眼珠子動了動:“刀。”
兩個保鏢一停。
唐亦回眸,冷冰冰地看她。
鄒蓓慢慢扯起嘴角,混著滿臉的鼻涕眼淚和花掉的淡妝,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徐遠敬帶了刀,還是管製刀具。”
唐亦眼瞳輕縮:“你想說什麼。”
鄒蓓眼神瞟下去,落到那個放茶壺茶杯的圓桌上:“下麵有個抽屜,裡麵放了一把水果刀,我這兒可沒有管製刀具,隻能幫你這麼多了。”
“――!”
保鏢臉色一變,表情難看地把鄒蓓往外拽。
鄒蓓嘶啞的笑傳回來:“一定要防身用啊!”
“……”
院裡死寂數秒。
有人在圓桌旁慢慢蹲下來,拉開抽屜。
原木色間鋪著雪白的絹布,白得刺疼他的眼睛。布上躺著一把安靜的、泛著冷光的刀。
唐亦垂手,慢慢握過去。
【毓亦。】
唐亦的指腹驀地顫了下。
他眼神一慟,在握上去前緊緊攥住手。僵持許久,唐亦重重地甩上抽屜,他起身拿出手機。
“程仞。”
“準備一把伸縮刀、一個血袋。”
?
如唐紅雨所說,北城城郊外的爛尾樓很多,就算有那支被拋棄的手機的定位排除了一部分,剩下的排查工作量依然很大。
立案後可調動的警力和唐家和冉家能用上的人力全都散出去了,在通過監控排除縮小的範圍裡一一地毯式偵查。
唐亦最早出發,也開在最前麵。夜幕籠罩下的這片城郊漆黑而荒蕪,行車稀疏,半晌都不見過去一輛。
唐亦從接到消息後滴水未進,但身體仿佛已經忘記了這種需求。他目光在黑夜裡掠過一片片影子上不知疲倦地劃過,然後尋找下一片。
直到某片低矮的樓影兒,遠遠映進他眸中。
刹車一點。
唐亦眼神裡情緒獰動,他死死盯著那片矮樓。沒什麼跡象證明她就在這裡,但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逼得他呼吸緊促。
方向盤慢慢轉過。
順著那片快要埋沒進荒草裡的自開土路,唐亦關了車燈,開向那片矮樓的影。
剩最後一兩百米時,唐亦停下車。隔著車窗,他看見不遠處的蟄伏在夜色裡的一輛麵包車。
和疑似徐遠敬開走的那輛非常相像。
唐亦將車熄火,下車。
他在黑夜裡無聲靠近那座矮樓,然後聽見徐遠敬的聲音。
然後是一個脆弱的輕聲。
“…你為什麼要綁我?”
唐亦在夜色裡陡然一僵。
他緊咬牙才摁住了衝上去的本能,他強逼著自己一點點無聲地退後,直退到那片半人高的草叢中。
唐亦摸出隨身的手機,將定位發給程仞,然後他調成靜音,撥通了唐紅雨的電話。
對麵幾乎立刻就接起:“你那邊――”
“我找到她了。”
唐亦闔了闔眼,啞聲說。
唐紅雨似乎被哽了一下,沒能第一時間說上話來。
唐亦沒等她:“定位發給程仞了,我去拖延時間,警察很快到。”
唐紅雨呼吸一緊:“你要乾嗎?警察去之前你不要輕舉妄動!徐遠敬現在已經瘋了,他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你和他不同!”
唐亦感覺自己一定是太累了,他竟然還能很輕地笑了一聲,“也沒什麼不同。”
“唐亦――”
“噓,彆嚇著她,”唐亦輕聲,“我辦公室保險櫃,密碼0306,裡麵有我的遺囑。”
唐紅雨頭皮一麻:“你他媽跟我說這個――”
“我要是沒出來,你欠我的,都歸給她。”唐亦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地和唐紅雨說話,“就當我求你了,這輩子護好她。如果有下輩子……”他笑了一下,“希望有吧。”
“唐亦!”
在唐紅雨嚇出哭腔的聲音裡,唐亦掛斷了電話。他把手機扔在原地,獨身朝夜色裡的矮樓走去。
野地裡的草恣意生長,長得及腰,從他身旁拂過去。
那些野草就像他。
從泥裡長大,汙臟,卑賤,心頭膿血都是黑的,偏偏渴望天上雪白的小菩薩。沒夠下來多好,離她遠點多好,她也不用受今天的驚慌和磨難。
她該多害怕。
如果人真的有下輩子……
那他想當個普通的正常人,乾乾淨淨,不瘋不癲,然後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
“毓亦――”
唐亦驟然停身。
沉默幾秒,他伸手扶上空洞的窗台。
……
……
徐遠敬怎麼也沒有想到,唐亦會這麼快出現在他麵前。按照他的計劃他們會見麵,但絕不該是現在。
他還什麼都沒做、還什麼都沒準備好。
徐遠敬又氣又恨,又對這個瘋子有種仿佛已經深植進骨子裡的怕。
他攥緊了手裡一直握著的匕首,擠出個笑:“我本來打算明天就打電話給你的,你這麼早來乾嗎,急著找死?”
“對,我來找死。”唐亦朝他們麵前走過去,“來,殺了我。”-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你彆動!”
徐遠敬嚇得手一抖,迅速地把匕首橫到林青鴉的頸前。
他聲音顫啞,目眥欲裂。
“你再過來、再過來我就劃開她脖子!這荒郊野外,大羅神仙也救不回她!”
唐亦邁出的腿僵停住。
徐遠敬一愣,然後握著刀大笑起來:“多稀奇,唐家的瘋狗竟然能這麼聽話?我真開眼界!這都得多謝你啊林青鴉?”
徐遠敬俯身下去,用刀麵惡意地拍了拍林青鴉的臉頰:“瞧瞧我們的小觀音,終於不是那個乾淨清傲得一絲塵土都沾不得的樣子了?你說你喜歡這麼個瘋子,你是不是傻?他有什麼好、他不跟我一樣就是個垃圾?哦不――”
徐遠敬直起身狂笑:“他還不如我!他是個克全家還克你的瘋子啊!要不是他,你會被我抓來嗎?啊?!”
“……”
林青鴉眸子輕顫,然後她闔上眼,眼淚從她睫瞼間掙出又滾下。她咬著唇不讓自己出聲,隻朝前輕搖了搖頭。
唐亦跟著紅了眼眶:“彆哭,也彆怕,我會救你的。”
“救?你拿什麼救!”
燭光打在徐遠敬的臉上,襯得他五官更加扭曲而猙獰,他手裡的刀緊緊貼在林青鴉的脖頸前,一條淺淺的血痕已經劃現。
唐亦強迫自己從林青鴉的臉上抬起視線,他望著徐遠敬,眼神冷下來。
“我自己。”
“你、你說什麼?”
“我拿我自己的命,救她,你要嗎?”唐亦低聲平靜地問。
徐遠敬愣住。
而林青鴉在栗然裡還是等到了這個她最怕的答案,她終於放開咬得發白的唇,幾乎顫不成聲:“唐亦,你答應過我……”
唐亦垂眸輕笑,“抱歉啊小菩薩,我要食言了。”
他眼皮一掀,那點溫柔褪去,他冷冰冰又譏諷地望著徐遠敬:“廢物才舉刀向更弱者。我就把命放在這兒,你都不敢來拿嗎?”
徐遠敬從怔愣裡回神,他獰笑起來:“對,我不要,廢物怎麼了?我就是個廢物,不然會被你一條瘋狗逼到這個境地嗎?激將法對我沒用!你彆做夢了!”
唐亦眼神陰沉黯下,但唇角卻勾起來,他漠然地睨著徐遠敬:“我是不該高估你的膽量。”
他手伸向後,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帶鞘的刀。
徐遠敬嚇得一栗,嘶聲問:“你要乾嗎!?你不怕我殺了她嗎?!”
唐亦輕笑起來:“我幫你下決心啊。”
“什麼、什麼決心?”
唐亦拔掉刀鞘,隨手扔在地上。燭光的照影模糊,但落到那刀上,還是反起刺眼的光。
徐遠敬咽了一口唾沫:“你到底想乾、乾什――”
“…唐亦!”
林青鴉杏眼驀地睜圓,無邊的驚恐一瞬間就把她淹沒,她聲音用力到近喑啞,仿佛都忘了頸前的刀,不要命似的向前,嚇得徐遠敬一把將她摁下。
回過神的徐遠敬一邊警惕唐亦一邊氣急敗壞地掐著林青鴉的頸:“你他媽不要命了啊?!”
林青鴉卻沒看他。
茶色的眼瞳滿噙著淚,模糊了她全部的視線,她一邊努力想看清他,一邊更多的淚無法克製地湧出來。
林青鴉哭得聲啞:“唐亦,我求你,不要……”
唐亦跟著眼眶通紅,他咬牙看著林青鴉,又惡狠狠地瞪向徐遠敬:“你不是怕我嗎?我說了把命放這兒,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來。”
“唰。”
徐遠敬都沒來得及反應的工夫,就眼睜睜地看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刃抬起來,直直地插向唐亦自己的%e8%83%b8膛――
噗呲一聲。
鮮豔刺眼的紅色在他白色的襯衣上顯露,然後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