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頁(1 / 1)

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40 字 6個月前

時,寧海總管得空過去找錦書,結結實實的跪下,行了大禮,哀求道:“跟聖上隨便說幾句,這事兒就過去了。”

寧海總管幫過錦書不少,她在含元殿雖過得抑抑,卻沒有作踐他的意思,示意一側宮人扶他起身,方才道:“聖上是天子,口含天憲,我不過是小女子,哪裡管得了他。”

“娘娘,快彆這樣說,”內殿裡擱了冰甕,並不覺熱,寧海總管卻依舊擦一把汗,道:“若是您都沒辦法影響聖上,天底下怕是沒人能說動他了。”

“這幾日晚間,聖上每每往殿外欄杆處遠眺,等偏殿燈熄了,才去歇下,嘴上不說,心裡卻掛念娘娘。”

“奴才知道您心裡怨,可日子總得過,您自己想一想,自從您進了這兒,哪一次使性兒,不是聖上俯首做低?”

“總管辛苦,”錦書手指動了一下,淡淡看他一眼,道:“退下吧。”

寧海總管滿頭冷汗,铩羽而歸。

他回到前殿時,便聽那裡一片安靜,連蟲叫聲都不聞,待到入內一見,不由悚然一驚。

聖上居然已經醒了,正坐在窗前椅邊出神,聽他過來,道:“去哪兒了?”

頓了一頓,寧海總管道:“奴才往貴妃娘娘那兒去,送了份點心。”

“夏日裡熱,她胃口總不好,”聖上道:“送過去,也吃不了幾口。”

隻這一句話,寧海總管就知道,雖然彼此冷待,但直到這會兒,貴妃也依舊是聖上心尖子,他這一步棋,也沒走錯。

他或多或少鬆一口氣,卻聽聖上繼續道:“姚軒已經歸京,先叫他歸家,再過兩日便入宮,叫同貴妃見見吧,免得她深宮寂寥,了無意趣。”

“噯,”寧海總管應道:“貴妃娘娘知道,必然會感沐聖上恩德。”

“胡說,”聖上難得的笑了,微有苦澀:“她才不會。”

錦書病逝的消息傳出,最難過便是承安與兩個胞弟,一連許久,飯都吃不下,人也迅速清瘦下去,形容枯槁,虧得柳彤雲悉心照料,頗多寬慰,方才叫二人從其中走出,勉強恢複幾分。

胞姐畢竟不同於父母,並無守孝之事,姚軒雖傷懷,告假一旬之後,卻也得走馬上任,重回職位。

他本就頗有才乾,在任上做的有聲有色,還曾得過聖上讚譽,算是在聖上那兒記上號的人,這次回京,吏部都覺得他該升上一升。

姚望白發人送黑發人,自然傷感,隻是長女自幼並不同他親近,待到年關一過,那份哀慟便淡化許多,等到六月,便瞧不出什麼不自在了。

姚軒回京之後,他瞧著愈見練達的長子,欣慰之餘,頗多叮囑,然而話還沒說完,便有宮中人傳旨,說是聖上傳召,叫姚軒進宮去,又說聽聞其弟不遜其兄,便叫一起過去。

姚軒這會兒官居從六品,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更不必說姚昭隻是白身,能夠進宮,顯然是天子恩德,張氏與一乾子女臉色不太好看,姚望卻興高采烈,招呼著他們先去更衣,又趕忙叮囑幾句。

錦書知道這消息時,姚軒與姚昭已經進了宮門,陳嬤嬤仔細打量她神情,道:“既然是兩位小公子過來,娘娘可要更衣?”

“不必,”錦書瞧一眼身上衣裙,道:“就這樣吧。”

她的確掛念兩個弟弟,但這會兒見了,一時半刻,還真想不出該說什麼。

應該怎麼解釋她沒死,反倒成了聖上的貴妃?

近鄉情更怯,頭一次,她也生出這種怯畏來。

去除錦書的原因,聖上其實還挺喜歡姚軒。

畢竟他年少多才,並不迂腐,地方理政時每每能推陳出新,叫人眼前一亮。

這次叫他入宮,也確實有勉勵的意思在,中間有了一層小舅子的身份,聖上態度便更加和煦些,仔細問了他在地方上諸多事宜,又轉頭去同姚昭說話。

上位者總是有這種本事在,隻要他想,總會叫人覺得春風拂麵,心悅誠服。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聖上方才向寧海總管道:“帶他們四處轉轉吧,彆走遠了。”

皇家內苑哪裡是能隨便轉的,姚軒姚昭聽得心中一凜,正待婉拒,寧海總管卻先一步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顯然不容推拒,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總管,”姚軒見寧海總管連含元殿都沒出,隻帶著他們往偏殿去,心中訝異愈發深重:“咱們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寧海總管笑%e5%90%9f%e5%90%9f道:“奴才在宮裡這麼些年,怎麼會連路都不認得?”

姚昭心中頗有惴惴,姚軒卻察覺出他態度中潛藏的討好,心中一定,瞧一眼幼弟,示意他稍安勿躁。

“到了,”寧海總管在偏殿門前停下,打開門:“二位公子,進去吧。”

姚軒微怔,下意識去瞧他。

寧海總管略微提了一句:“貴妃娘娘在裡邊,想問二位幾句話。”

貴妃娘娘?

宮中隻有一位貴妃,便是年初所冊,極得盛寵的柳貴妃。

姚軒思及方才聖上態度,便知這事是他默許的,不該有詐。

略微一頓,他帶著姚昭,緩緩入內。

內殿裡一片安靜,並無內侍宮人侍候,隻有一層輕柔似霧的簾幕低垂,隨著半開窗扉內湧入微風,細細漂浮。

姚軒見過的人間富貴不在少數,就在剛才,連含元殿都走了一趟,但叫他來說,當真沒一個地方能同此處相比。

怨不得世人都說柳貴妃是聖上心頭肉,隻看周遭裝飾,便知非虛。

沒敢四顧打量,他隨同姚昭一道屈膝跪下,恭問貴妃安好,低著頭,等她叫起,然而過了許久,他腿都覺得發麻時,簾幕內也無人出聲。

究竟是貴妃有意,還是說內裡根本沒人?

他沒敢抬頭,隻是在心底打個問號。

“起來吧。”這聲音既熟悉,又陌生,一入姚軒雙耳,便叫他呆住了,姚昭也是一樣。

跪在地上沒動,二人麵有驚意:“姐姐?!”

錦書頓了一頓,竟不知如何應對才好,到最後,也隻是微微苦笑,又一次道:“起來吧。”

隻是短短幾個字,便叫兄弟二人淚如雨下,顧不得規矩,掀開簾幕過去,果然見逝去已久的胞姐坐在內裡,音容笑貌,一如往昔。

衣裙錦繡繁麗,珠飾貴氣淩人,隻是麵頰微見清減,人亦有淡淡憔悴之態。

“姐姐,”姚軒語氣顫唞,尤有難以置信之感:“真的是你嗎?”

錦書起身,拉他手去摸自己臉頰,眼淚不覺流出:“是我呀,阿軒。”

“……姐姐。”兩個長成的少年像是小孩子一樣抱住她,嗚嗚的哭了起來:“我好想你……”

“彆哭,”錦書自己也流了一臉淚,卻取出帕子來為他們擦臉:“姐姐這不是好好的嗎,再見是好事,哭什麼呢。”

姚昭年紀小些,尚且傷懷,姚軒看著胞姐,嘴唇動了動,輕聲道:“姐姐,你怎麼成了……”

從楚王妃變成天子貴妃,其中經過,決計不會太好。

一句話沒有說完,他便停住,又心疼,又抱歉:“姐姐什麼都不必說,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楚。”

錦書心中曾想過萬千種說辭,然而到最後,卻為他這樣一句話釋懷,摸了摸他臉頰,微微笑了。

“姐姐一切都好,隻是記掛你們,”她沒說那些叫人傷感擔憂的話,而是道:“能夠再見,已經是福氣。”

姚軒如何不知她報喜不報憂,見周遭裝飾華貴異常,又有貴妃獨得恩寵傳聞,隱約安心幾分,姐弟三人坐下,相對言談起來,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方才聽外頭寧海總管親自回話。

“娘娘,聖上說今日中午便在偏殿留宴,叫您同二位公子多說幾句,隻是前殿政事未曾完結,會過來的晚些。”

照錦書心意,是不想叫聖上過來的,然而他率先做出讓步,再咄咄逼人,反倒不好,頓了頓,終於道:“知道了。”

寧海總管在外應了一聲,隨即退去。

姚昭聽得這一席話,又思及自己與哥哥過來時寧海總管的態度,轉頭去看姐姐,低聲道:“聖上……對姐姐好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錦書微怔,猶豫一會兒,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兄弟二人勉強放心幾分。

剛剛到午時,聖上便過來了,倒還不算太晚。

錦書和他有幾日未見,瞧見他身影近了,竟生出幾分恍如隔世之感,正待屈膝見禮,便先一步被他握住手,帶著進了席間:“又不是頭一次見,做什麼這樣拘泥。”

他的手掌寬大溫熱,不似她纖細微涼,驟然接觸,倒叫她微微一顫,不自在起來。

聖上察覺到了,看她一看,向她溫柔一笑。

姚軒同姚昭剛見聖上時,心中全是敬慕,見過姐姐之後,雖然她語焉不詳,卻也知聖上在這其間不是什麼光彩角色,若說心中毫無芥蒂,自然是不可能,細微之處,自然不似前番。

聖上看得出他們心中所想,倒不在意,依舊笑意溫和,隻做不知,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不必說那是天子,這般行事,反倒叫那二人不好說什麼。

錦書久久不見兩個弟弟,心中關切溢於言表,親自給他們盛湯,一一遞過去:“這道七珍湯一向做得好,你們嘗嘗看。”

聖上同她相處這樣久,還未曾得過這種關懷,看她一眼,含笑道:“有沒有朕的份?”

錦書笑意微滯,盛了湯遞過去。

聖上也不在意她冷淡,徑自喝了一口,道:“確實鮮美,怨不得你喜歡。”

錦書淡淡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她將厭煩表現的極其隱約,但聖上還是察覺到了,知道自己在這兒隻會叫他們尷尬,略微說了幾句,便起身離去。

姚軒明知道是他強迫姐姐,致使她與楚王夫妻分離,可這會兒目送聖上背影遠去,隱約蕭瑟,心中倒有幾分訝然。

有些事,姐姐不知當局者迷,他卻能看出幾分端倪。

聖上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歡姐姐吧。

姚軒畢竟是外臣,姚昭更是白身,用過午膳之後,便向錦書告辭,隨同內侍離宮歸家。

他們走了,錦書反倒靜不下心來,吩咐人將窗戶打開,自己往窗邊透氣,獨坐到天黑。

一雙手伸過去,輕柔的扶住她肩,聖上低聲道:“怎麼了?朕見你似乎心緒不佳。”

“還要謝過聖上。”錦書轉頭看他,答非所問。

聖上似乎笑了,將她輕輕抱起,自己坐到椅上,將她擱在自己懷裡:“什麼時候,你也會同朕說這樣的客氣話了。”

錦書笑了一笑,沒有說話,二人中間隔著一層暮色,終於沉寂下來。

“前幾日,是朕不好,”他道:“同你賠罪,好不好?”

“聖上是天子,哪裡會有錯的地方。”錦書道。

“天子也是人,也有心,”聖上情真意切道:“也會患得患失。”

錦書聽得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