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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41 字 6個月前

上沉默下來,半晌後,方才道:“至於如何處置……且叫朕再想想。”

“他犯下這等大錯,怎麼能輕饒,”趙王好容易才找到一個機會將承安踩進泥裡去,眼見雞飛蛋打,如何甘心:“——父皇!”

他將心中喜惡表現的這樣分明,甚至於已經影響到公允與道義,顯然已經觸及到幾位臣子底線,也絕不是君主應有的姿態。

何公不動聲色的看他一眼,正待開口,幫楚王說句話,聖上卻先一步抬手,一隻硯台毫不客氣,徑直砸到他額上!

一時間,書房裡幾人都呆住了。

趙王蹬蹬退了幾步,扶著滴血的額頭,畏怯道:“……父皇。”

“滾出去!”聖上如何瞧不出他打壓異己的心思,今日同錦書不歡而散,本就滿腹怒氣,趙王短短一句話,卻是火上澆油,恰好撞到氣頭上。

趙王十分敬畏這個父親,雖然在幾位臣子麵前失了顏麵,卻也沒敢再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扶著額頭,灰溜溜的走了。

在場的幾位臣子都是人精,看得出聖上今日心緒不佳,該說的事情也說了,紛紛告退。

“何公暫留一步,”聖上叫住他:“陪朕下一局吧。”

何公是老臣,又有清名,聖上可以對著自己兒子發怒,卻不會無故加罪臣工,即使留下,他也未有異色:“是,臣遵旨。”

聖上出身教育使然,棋力不弱,何公精於謀算,亦不遜色,二人倒是旗鼓相當,大半個時辰過去,也沒分出勝負。

“聖上是否心中沉鬱?”何公喝一口茶,低聲道:“臣見您今日……”

聖上倒不瞞他:“確實有些。”

“聖上雖不喜楚王,但臣還是要多嘴一句,”何公以為他是為了楚王之事,勸解道:“父為子綱,天經地義,可因冤殺子,不免令天下側目。”

“不是為了這個,”聖上將手中棋子落下,緩緩歎口氣:“是朕私事。”

這便是不足與外人言了。

何公心領神會,低頭去瞧膠著著的棋局,不再開口。

這一場棋下的久,一局接一局,眼見著天黑了,都未曾停下。

臣子不便在宮中過夜,何公年長,更深諳此理,掃一眼窗外天色,有意告辭,聖上卻先一步叫住他,傳了晚膳。

“娘娘,”陳嬤嬤過去回稟,小心打量她神情,道:“前殿說了,聖上在那兒用膳,留了何公,不過來了。”

“知道了,”錦書麵色平靜,毫無波瀾:“那就吩咐小廚房奉膳,咱們也用吧。”

不見也好,剛剛才將一切敞開,說個透徹,再見之後,彼此也是尷尬。

“非是臣不願,”何公婉拒道:“隻是臣上了年紀,不耐久坐,時辰又晚,該告辭了。”

“何公就留下來,陪朕說說話吧,”聖上歎口氣,緩緩道:“高處不勝寒,有時候,朕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何公聞言微怔,倒是沒有再提離去,隻是含笑道:“後宮諸多宮嬪,竟沒一朵解語花?”

“何公明明看出來了,何必再取笑,”內侍們奉酒過來,聖上自酌自飲,頓了一會兒,方才低聲道:“朕同貴妃吵了幾句,再見反倒彆扭,無處可去。”

何公自從聽聖上說因私事不豫,隱約便猜到事關貴妃,他為外臣,不好乾涉內宮,卻也聽聞這半年來柳貴妃獨得聖恩,備受恩寵。

隻是男女之事,床頭打架床尾和,今日還滿腹怨言,備不住明日便好的蜜裡調油,他畢竟是外人,不好多說,所以也隻當過堂風,聽過便忘。

聖上好容易才找到人說話,知道何公並非搬弄是非之人,倒也不介意他沉默,繼續道:“朕脾氣執拗,貴妃也一樣,有時候,明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能過去,但人終究是人,放不下。”

何公聽聖上言辭懇切,竟是真動了情,先是詫異,隨即勸道:“臣隨來不愛理會後宮內帷之事,卻也聽聞貴妃盛寵,月盈則虧,聖上仔細婦人恃寵而驕,因而生禍。”

“那倒不至於,”聖上搖頭,道:“貴妃年輕,卻也明分寸,從未言及朝堂,更未曾恩蔭家中子弟,與朕爭執,也並非是為私利。”

“那是為何?”何公微微寬心,莞爾道:“嫌聖上後宮姹紫嫣紅?”

“那倒是好,”聖上也笑了,無奈道:“自從得了她,朕哪裡再往彆處去過。”

這句話透露出的意思太多,連何公都覺驚心,思及前言,忽的福至心靈:“聖上,貴妃身份……是否有難言之處?”

聖上眸光一肅:“何公何出此言?”

“看來的確是了,”何公歎息道:“貴妃冊封逾半年,卻未曾在後宮走動,除去一個名字,再無其他,若非如此,卻是奇怪。”

聖上沉默不語。

何公靜靜看他一看,同樣靜默,一時間,席間隻有觥籌之聲。

如此過了一刻鐘,他方才道:“聖上竟行孟德之事?”

聖上神情紋絲未變,淡然道:“確是朕德薄。”

他這樣痛快,何公反倒不知如何應對,喝一口悶酒,歎息道:“冤孽。”

聖上向他敬酒:“是朕荒唐,何公若是想罵,但請直言。”

“臣罵又有什麼用?”何公目有無奈,悵然道:“終究不能回轉。”

“回轉不了了,”聖上笑起來:“再來一次,朕還會行此事。”

沒了在邊上說話的人,錦書這頓晚膳不免吃的有些沉悶,然而她喜怒不形於色,倒也瞧不出什麼異態。

用過飯後,她照常往後殿去沐浴更衣,待到發絲乾透,饒是聖上未歸,卻也吩咐宮人鋪床,準備歇了。

陳嬤嬤沒提過今早那事,這會兒卻有些坐不住:“娘娘,聖上還在前殿同何公說話,待會兒便要過來,您不再等等?”

“等什麼等?”錦書淡淡道:“我乏了,不想等。”

宮人們麵麵相覷一會兒,終於還是按她吩咐鋪床收拾,待她歇下,便熄了燈。

夏夜裡晚風徐徐,遠比白日暢然,聖上同何公出了前殿透氣,遠遠瞥見偏殿的燈熄了,目光一黯。

“她啊,”他向何公道:“性情剛硬,不可轉圜,朕如何相勸,都不為所動。”

“若是換了彆人,朕有一萬種辦法收拾,可是她,”他靠在朱紅欄杆上,夜色之中,竟有些寂寥:“朕卻毫無應對之法。”

何公是儒道大家,自然不會首肯聖上行孟德之事,然而他久經朝堂,對於天子聲名的維護,也使得他不會將此事鬨大,事到如今,也隻能將此事按下,當做不知。

頓了頓,方才道:“貴妃……心有怨懟麼?”

聖上倒不避諱,目光黯然,緩緩點頭。

“聖上,”何公變色,語氣沉沉,勸誡道:“貴妃現下是你枕邊人,心中有怨,若生他心,國將動蕩!”

“她不會的,”聖上麵有疲色,道:“朕知道,她不會。”

何公定定看他,聖上同樣回望,到最後,還是前者先認輸,搖頭苦笑:“臣此前聽聞,楚懷王甚愛鄭姬,袖所言無所不從,尚且心存疑慮,今日見聖上如此,方才此言非虛。”

“美人關難過,”聖上笑道:“朕也一樣。”

一切都已經說開,何公反倒不好再說什麼,瞧聖上神情,同那位貴妃之間,還有的磨呢,他一個局外人,不好插手。

“夜色已深,聖上早些安置,”他示禮道:“臣告退。”

聖上輕輕頷首,示意寧海總管親自去送,自己卻留在原地,半倚朱欄,隔著一段月色,靜望那座已經熄燈,徑自安謐的宮闕。

那邊已經歇下,大概睡著了吧。

也是,自己是否過去,她哪裡會真的在意。

她的情真意切,從來不是給自己的,唯有冷心冷情,時時相對。

雖是自作自受,可他畢竟也是人,也有心,也會覺得很難過。

天地之大,皆為王土,可在這一刻,聖上立在哪裡,竟生出一種無家可歸之感。

此心安處是吾鄉。

隻可惜,那裡門扉已閉,再不會叫第二個人進去了。

終究是晚了一步,徒生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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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前世(十五)

從小到大, 錦書似乎都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安寧。

母親早早離世, 她要護佑兩個幼弟。

父親娶了新妻,她要從中周旋。

好容易兩個弟弟成才,進了國子監,她又作為交換,進了宮。

等到遇見承安, 做了他的妻, 才算是有了幾分希冀, 然而好景不長,兩年都沒過, 她就到了聖上身邊, 成了他的貴妃。

仔細想想,竟從沒有長久過。

這天晚上, 她獨自躺在塌上, 枕著自己手臂,想了許久, 到最後,反倒釋然起來。

人活一輩子, 哪有真正順順當當的,她在宮中衣食無憂, 比起那些流離失所骨肉分離的人家, 其實已經足夠圓滿。

就這樣想著想著,她合上眼,緩緩入睡。

劉嬤嬤知曉貴妃與聖上生了齟齬, 卻也不好多說,聽她睡下,方才躡手躡腳的入內將燈火挑暗,沒等出去,卻聽刻意壓製的腳步聲近了,回頭一看,正待見禮,卻被聖上製止了。

輕輕擺了擺手,他示意她出去。

劉嬤嬤也是過來人,男女之間爭吵,若要轉圜,總歸要有人先低頭,聖上天子至尊,從來隻有被彆人敬畏,對著貴妃,卻肯主動俯首,當真難得。

在心底歎口氣,她屈膝一禮,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聖上步子放的很輕,緩緩到床前去坐下,打量她睡顏。

眼睫纖長,在她眼眸下留了兩痕溫柔陰影,將白日裡的堅硬化去,隻餘恬靜柔和。

唯有睡夢中依舊淡淡蹙著的眉,無端叫他心中一痛。

承安出現在她夢中時,二人不知如何相會,情意綿綿,而他,即使能夠入夢,怕也是麵目可憎的掠奪者。

可有些事情,終究不是理智所能主宰。

世間情愛,更不能任由自己主導。

聖上低下頭,%e5%90%bb落在她微微開合的唇上,略微碰了碰,在她轉醒前,便站起身,悄然離去。

“彆告訴她朕來過。”臨走時,他吩咐陳嬤嬤。

事實上,錦書並沒有問過他。

無論是第二日,第三日,還是第四日。

很微妙的,這兩人似乎冷戰起來。

錦書神情淡然,每日翻書習字,寵辱不驚,也不在乎聖上是否過來,以及他去哪裡,同此前並沒有什麼區彆。

聖上年過而立,早不是爭強好勝的少年,也不會做刻意往彆處過夜試探她心意這種蠢事,隻悶頭理政,晚間便在前殿歇了。

他看似平靜,脾氣卻一日日的壞了起來,等到最後,連寧海總管這種伺候經年的老人都噤若寒蟬,一句廢話都不敢說,更不必談及打趣說笑了。

“貴妃娘娘,您就可憐可憐奴才吧,”聖上午歇